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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四福晉出宮赴宴,去了半日回來了,對著坐在炕上安閑翻書的宋知歡唏噓感嘆道:“果真是人心涼薄?!?/br> “這是怎么了?”宋知歡挑了挑眉,將手中的書卷輕輕放下,挽袖抬手將爐子上滾著的桂花茶斟了一鐘與四福晉,輕聲道:“近日天慢慢冷下來了,嘗嘗今歲新收的桂花茶?!?/br> 四福晉換了常服在炕上坐了,一頭烏壓壓的長發(fā)蓬松地綁著辮子垂在腦后,她端起桂花茶嘗了嘗,然后抱起了過來拉她的翼遙,打發(fā)周圍侍女出去,只留下了幾個心腹。 她輕輕嘆了口氣,道:“前兒我額娘進宮和我說起備孕的事,我還想著再拖一拖,今兒見了一出好戲,可算是……唉!總歸皇家的福晉,總不能一輩子膝下沒個子息。若不然待你我百年之后,怕翼遙的日子也不好過?!?/br> 宋知歡略略明白了些什么,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道:“這些都是小節(jié),若要備孕,還是先調(diào)理身體為上。” “這我明白。”四福晉點了點頭,“我額娘前兒雖與我薦了太醫(yī),但我如今思慮著,還是用林太醫(yī)放心些。好歹是爺?shù)娜?,不怕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收買。我說句難聽的,我額娘薦的人,縱然知根知底,可烏拉那拉氏無論如何不能往內(nèi)宮塞人,遑論是太醫(yī)院這種地方?也無非是從前有交情的或是施恩過的,但這些還是比不過爺?shù)娜??!?/br> “這話有理?!彼沃獨g思索著,輕聲道。 四福晉輕嘆一聲,“只是想到李氏的和玉那樣的孱弱,我便又有些怕了。” 宋知歡失笑,“這天地間那樣多的孩子,若是各個如和玉一般孱弱,那還活不活了?” 四福晉搖了搖頭,“便是最近多愁善感了一些?!币幻嬲f著,一面又喚畫眉,命她,“將從安和寺求來的平安府給西廂房送去,再有叮囑李氏,這些日子天兒要冷了,怕二格格受寒,一變了氣候,西廂房立馬備炭盆。若是她的份例不夠,且從我這里撥出去,咱們不差這個?!?/br> 畫眉答應(yīng)了一聲,退下了。 四福晉輕嘆一聲,略帶憂愁道:“我如今就怕和玉立不住。要說我對她有多少疼愛那是虛的,咱們翼遙每日就耗盡我的心力了,我哪有那么多的心情去管和玉,不過是偶爾關(guān)心一二罷了。但若說我毫不關(guān)心,那又是假的了,總歸是要叫我一聲‘嫡額娘’的,真要去了,也難免傷心一場?!?/br> 說著,又慶幸道:“也虧了李氏執(zhí)意將孩子養(yǎng)在自己身邊,不然放在我這里,第一怕傷心,第二也惹人猜忌,這樣倒是少了麻煩,只可憐李氏耗心耗神的,為了留住這個孩子,李氏是真用了心思?!?/br> 宋知歡道:“為人父母的,總有數(shù)不清的擔(dān)憂無奈。不過林太醫(yī)給她調(diào)養(yǎng)的倒好,她如今可比孕前有氣力多了?!?/br> 四福晉眉眼舒展開來,也點頭贊道:“是林太醫(yī)好醫(yī)術(shù)。爺最寵李氏,我也盼著她能為爺多多綿延子嗣,也算為了減了壓力。她生得多,養(yǎng)的住,是她的好處,也成全了我的賢淑名兒。況無論如何滿漢有別,她就算生十個阿哥,烏拉那拉一日在,她如何能騎到我的頭上呢?更何況咱們爺又是最重禮教的人。” “這種事,想得開便好?!彼沃獨g恍惚一下,慢慢道:“其實女人又何苦為難女人呢?真算起來,怕是咱們?nèi)找瓜嗵幍臅r間都比和那位爺來得多,每日朝夕相對,還要針鋒相對,多累呀。” 四福晉對此頗為贊同,“所以總覺著那些斗來斗去的想不開,便是她們再斗,還能斗出‘斗戰(zhàn)勝佛’來嗎?” 一時室內(nèi)幾人都笑了,宋知歡道:“今兒可是開起神仙的玩笑了,不該,不該?!?/br> 四福晉輕挑眉梢,“若論玩笑,吳承恩的玩笑開得豈不比我大多了?” “瞧你,這又說起文壇舊人了?!彼沃獨g搖了搖頭,將手中的書卷一一整理,對四福晉道:“這些日子,我聽宮里的口風(fēng),咱們?nèi)f歲有意對噶爾丹再次用兵?” 四福晉搖了搖頭,“哪只用兵啊,怕是預(yù)備著要御駕親征呢!這是我額娘的口風(fēng),外面不知道,我阿瑪怕是要隨軍出征了?!?/br> 她壓低了聲音說話,聽起來神秘兮兮的。 宋知歡心中早知道了,此時倒也不驚訝,只跟著感嘆了兩句康熙爺?shù)凝堮R精神,轉(zhuǎn)而敘起旁的閑話來。 小翼遙這時已正經(jīng)一歲半,走起路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此時大眼睛從窗間瞄到外頭的景象,瞬間就興奮了起來,抓著瓶里插著的菊花騰騰騰往外走,口中不忘“阿瑪!阿瑪!”地叫著。 四福晉與宋知歡二人回頭看去,便見四阿哥著一身藏藍衣裳慢慢自院外踱步進來,一手負于身后,姿儀、氣度皆是不凡。此正是康熙三十四年,及近弱冠之年的他已漸漸有了些冰霜傲雪的意思,只是此時對著女兒,還是不免眉目柔和了下來。 “遙兒?!彼陌⒏缑嫒萑岷?,蹲下身來等待著女兒撲進自己的懷里,等軟糯糯的小團子撲了個滿懷,方才笑吟吟地將翼遙抱起,輕聲問著女兒一日里都做了什么。 翼遙獻寶般地將開得正好的菊花遞給了四阿哥,小鼻子嗅了嗅,如玉雪雕琢出的可愛小臉兒皺了起來,嘟囔道:“阿瑪!臭臭!” 四阿哥無奈失笑,這時四福晉與宋知歡已徐徐而至,二人對他欠身道:“爺?!?/br> “起來吧。”四阿哥點了點頭,對四福晉道:“福晉今日不是出宮赴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