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賀蘭辰似乎并沒有因為她認認真真的講道理有片刻的動搖。

    他仍舊橫眉冷目，帶著幾分譏諷道

    “你真是口燦蓮花，但我，還是不信，我也沒有興趣知道，你那些無聊的心路歷程。有本事，你就自己回蓬萊吧，我是絕不會再與你同行！”

    衛(wèi)襄攤開的手僵了一下，心底的冷意又竄了上來，帶著一種恍然大悟的清醒——

    說來說去，師兄其實，還是不想帶著她這個累贅了吧？

    看看，她方才費勁口舌，試圖跟他解釋清楚這一切，又成了一個笑話。

    “好啊。”

    她也不抱怨，也不再做無謂的解釋和抗爭，微微一笑，翻身上馬。

    沒關(guān)系，被厭惡，被嫌棄，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她甩了甩馬鞭，頭也不回地朝著前方奔去。

    賀蘭辰望著漸漸被雪霧掩去的背影，佇立良久，才輕輕一聲嘆息。

    改變得再多，果然還是那個心高氣傲的小師妹啊。

    知道多說沒用，就一個字也不肯多說了。

    比如說一句我一個人有點兒怕啊，說一句師兄你保重什么的。

    就這么利利索索地走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個地方——

    他轉(zhuǎn)身四顧，這里已經(jīng)接近大周和毗陵國的邊境了。

    江山易主的驚險，他不了解嗎？

    正因為這了解，所以他才只能一人獨行。

    這里已經(jīng)離蓬萊不遠了，她一個人，應(yīng)該能順利回到師門了，自己也該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也翻身上馬，很快離開了這個兩人短暫對峙過的地方。

    兩天以后，大雪漸漸停了，衛(wèi)襄離東海，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只要翻過前面最后的這座山，她就能乘船入海了。

    衛(wèi)襄準備修整一番，卻發(fā)現(xiàn)自己因為趕路，錯過了最后一個城鎮(zhèn)。

    衛(wèi)襄也沒有刻意再去茫茫的荒野中找什么客棧，在起伏的山丘間找了一個能勉強罩住她的洞，簡單鋪了件衣服，就抱著小花窩了進去。

    然后將海螺上隱去氣息的陣法打開，想了想不放心，又自己畫了幾道誅妖符扔在洞外。

    雖然她畫的符都沒什么用處，但聊勝于無吧。

    已經(jīng)在路上走了十來天了，野外露宿之類的事情，對她來說也不算陌生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有賀蘭辰在，她不擔心妖魔鬼怪什么的，沒有他在，衛(wèi)襄心里總歸是慌慌的。

    所以每次露宿，她都在周身扔一把誅妖符，結(jié)果也都出乎意料地平安無事。

    在東海這種仙門林立，妖鬼遍地的地方，都能靠著自己畫的符平安無事，這不是進步是什么？

    衛(wèi)襄帶著小小的一絲得意，安然入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山間才慢慢地起了風。

    因為大山的遮擋，來自遼闊海面的海風都被擋在了山的那一邊。

    無論山的那一邊因為海風常年的侵襲怪石嶙峋，這一邊也一直都是山風從容，草木興盛。

    即使是寒冷的冬日，白雪覆蓋著荒草凄凄，也都透著一種生機勃勃。

    夜色中的山間雪地上，漸漸出現(xiàn)了幾道影子，飄忽地在林間來來去去，漸漸往山洞的方向聚攏。

    “唧唧，來了個新獵物，聞起來好香！”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多吃點！”

    “胖死你！”

    “我不胖！”

    ……

    如果衛(wèi)襄醒著，她會發(fā)現(xiàn)一群小妖怪正圍在她身邊，一邊對著她流口水，一邊吵架。

    海螺法器什么的，在東海的小妖怪眼里，跟……跟人類用的紗簾子差不多。

    難道隔著一層紗簾子，我們就看不到你了？傻！

    “嘿，jiejie，這女的看起來好傻，我們吃了她會不會變傻？”

    耳朵尖尖，身子圓滾滾的小妖怪舉起爪子剛要戳破那層它眼中的紗簾子，又憂心忡忡地回頭問。

    同樣長著尖耳朵的另一只小妖怪沒好氣地催促

    “要多吃就快點動手，你就算不吃她，也還是冒傻氣！”

    “我不傻！”

    “你就傻，又傻又胖！”

    “我不傻，也不胖！你才又傻又胖！”

    “哎呀，你們姐妹倆都是傻子，傻子知道不？”

    ……

    “你們胖不胖我不知道，但你們是真傻?！?/br>
    小妖怪吵架吵得正歡，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個溫和的男子聲音。

    幾個小妖怪頓時噤聲——呃，好像忘了正事！

    它們齊齊扭過頭，然后看到身后站著一道黑影。

    一開始，沒有月光，它們看不清楚這人長什么樣，但沒關(guān)系，它們有可以自己發(fā)光的眼珠子。

    小妖怪們的眼珠子锃亮锃亮地睜大了，等看清了男子的模樣，就睜得更大了——

    “長得真好看，jiejie，我要吃這個，我要吃了他！”

    那個最貪吃的小妖怪揮舞著爪子喊道。

    其他小妖怪們也紛紛回過神，嘰嘰喳喳叫喊起來

    “你吃那個去，我吃這個，我吃這個！”

    “吵什么吵，那邊兒一口，這邊兒一口，剛剛好！”

    “嘿，你吃煎餅卷大蔥呢，還一起吃，想得美，都是我噠！”

    吃了好看的人類，就能變成好看的妖怪，這是妖怪們的共識，為了一口吃的，它們又吵吵上了。

    尉遲嘉才不管它們想吃誰，冷冷地抬腳，一腳一個，踹開。

    “想要來吃我的襄襄的，全都是傻子。”

    他冷冷地說道。

    然后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那個睡得正香的少女身前，替她遮去了外面所有的妖氣。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你才是傻子！我們可是妖怪，吃人不眨眼的妖怪！你好好說話，我們快點吃，不好好說話，我們就小口吃，疼死你！”

    小妖怪們從未被弱雞一樣的人類如此欺負過，憤怒地從雪窩子里爬起來，再次圍上來叫囂。

    它們想都沒想為什么這人類男子能這么容易地將它們一腳踹開一個。

    山風吹過，吹動男子銀色斗篷的一角，那樣銀白的顏色，幾乎與暗夜里的雪地融為一體。

    但他斗篷下露出來的金色暗芒，卻讓所有的小妖怪們都捂著眼睛，尖叫著倒退了回去。

    “啊，是佛光，好可怕的佛光！”

    “jiejie，我眼睛好疼，我要瞎了！”

    “你是誰？你怎么會有這種萬佛衣？”

    萬佛衣？

    尉遲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帶著卍字不到邊花紋的錦衣。

    這是襄襄在蓬萊的第二年，不遠萬里讓人捎來給他的，說是因為好看，覺得襯他。

    這些日子，被妖鬼咬過的次數(shù)實在太多，衣服已經(jīng)有些破損了。

    但他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件衣服，叫萬佛衣，也是那一日被妖鬼撲上來之時，才知道這件衣服有擋妖鬼之能。

    他以為自己終于能庇護她一次，原來一直得到她庇護的人，還是他。

    尉遲嘉干脆解開了斗篷，再無遮攔地站在了夜間的雪林中。

    “你們哪個傻子不怕死，盡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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