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神佛遺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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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好意被人誤會,衛(wèi)襄怒不可遏。 于是那些受命盯著她的弟子們?nèi)荚饬搜辏淮未蔚馗先?,一次次地被衛(wèi)襄從山上一揮手給扔下去。 尤其是成烈,摔得格外慘。 “原本看你是個有慧根的,現(xiàn)在看看,老娘真是瞎了眼,我呸!”衛(wèi)襄氣得叉腰大罵。 但是成烈覺得自己特別冤枉——一個女子,忽然告訴他,要教他仙法,不是想收他做仙奴,是想干什么? 難不成這天上還有這種無緣無故的大餡餅掉下來,直接砸他頭上?他可不認為自己能有這個運氣。 所以就算現(xiàn)在被那女子使詭計摔得鼻青臉腫,他也不相信,絕對不能相信。 怒氣沖沖回去的衛(wèi)襄心里也委屈得很 “我總算見識了什么叫做冥頑不靈!” 狐貍精知道衛(wèi)襄心情不好,早就乖覺地跑得遠遠的,只有尉遲嘉坐在衛(wèi)襄旁邊陪著她生氣。 爐子上的水咕嘟咕嘟地沸了,尉遲嘉默默地取了茶杯,泡了香茗端到了衛(wèi)襄面前,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你說的話,他又怎么會相信呢?” “這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啊,他就是鼠目寸光,膽小如鼠!”衛(wèi)襄還是想不通。 尉遲嘉笑著搖搖頭 “他和我們不一樣啊。襄襄,如果你認為他是井底之蛙,那你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生氣,而是該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讓他愿意跳出這個井底,不然,井底對他來說是絕對安全的,他為什么要相信你這么一個看不起他的人?” “我,我沒有看不起他……” “我明白,你是憐憫他,但在他心里,你的的確確地輕視他。” 尉遲嘉修長的手指伸到衛(wèi)襄面前,手心向上攤開 “如果我們和他是站在同等的位置,那我們向他伸出手,他會覺得是交好,但現(xiàn)在我們站在高處,站在一個他夠不著的高處,所以,你現(xiàn)在對他伸出手,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衛(wèi)襄盯著尉遲嘉的手掌心看了好一會兒,不得不承認,尉遲嘉說得很有道理。 人心原本如此,是她理解得太淺薄。 但也正因為意識到這一點,衛(wèi)襄又開始憂心忡忡 “那照這么說,等我們真的開山立派了,有人會相信我們嗎?” “一開始肯定沒有人相信我們,所以我們一開始不要說教給他們仙法,只說我們要收弟子,這樣西海的人會更容易接受一點?!蔽具t嘉認真地分析道。 衛(wèi)襄點點頭,很贊同 “沒錯,我現(xiàn)在說我什么都不要,教別人仙法,肯定沒有人愿意相信我,但如果我說我是要建立自己的勢力,他們肯定相信。” “就是這樣,襄襄果然聰明,一點就透?!?/br> 尉遲嘉立刻開始夸贊衛(wèi)襄。 這樣的夸贊聽在狐貍精耳中,無疑是非常rou麻的,這也用得著夸?這可是連它一個妖精都知道的道理啊,人性本賤嘛。 不過尉遲嘉愛夸,那就夸吧,反正談戀愛這種事,就得這樣膩膩歪歪跟白癡一樣才有意思。 狐貍精心情很好地在這兩人旁邊蹦來蹦去,氣氛一片和諧。 不遠處,那座三層小樓內(nèi),氣氛卻格外尷尬,白胡子老頭看著面前鼻青臉腫的弟子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要哭的是,自己的弟子們居然如此不爭氣,該笑的是,他們北斗門內(nèi),居然來了這么一尊大神。 而且,他也格外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對這尊大神下手。 “你們下去吧,以后再跟著她的時候,離遠些吧。”他最終跟弟子們?nèi)绱朔愿赖馈?/br> 待弟子們離去之后,他才又叫來了外事堂的弟子,詢問道 “聽說這幾日山下沒有再送來皮裘讓我們刻印,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有別的門派搶了我們的生意不成?” “不是,別的門派這些日子也沒有生意,據(jù)說是那家店的老板最近遇上了一位貴人,那貴人一出手就給他刻印了二十件極品皮裘,傳說那些皮裘上的陣法,連西海之上的冰怪都能對付得了呢,所以那老板也不急著刻印別的皮裘了,正一心一意地造勢,要拍賣那二十件皮裘,說是價高者得,現(xiàn)在還沒開始拍,一件都炒到十萬兩銀子了!如今大部分的西海修仙者都聚到了山下的鎮(zhèn)子上,就等著開拍呢。” “十萬兩?!” 已經(jīng)見慣了各種風浪的掌門老頭聽到這個數(shù)目,老腰也忍不住閃了一下,心口怦怦地跳。 老頭捂著胸口,神情扭曲 “十萬兩啊,真是瘋了,這店鋪老板也是個腦子不管用的,俗話說財不露白,他這樣大張旗鼓地告訴別人他手里有筆橫財,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可不是瘋了,我們都不信這什么人,能刻出這樣厲害的皮裘,所以那老板也可能只是攀上了哪家大門派,虛張聲勢罷了?!?/br> 外事堂的弟子直覺那是店鋪老板攬財?shù)募總z。 不過…… “弟子覺得,前幾日來找祝言的那兩位,身上穿的皮裘怕就是從那個店里買的?!彼肓讼胗终f道。 老頭兒點點頭 “看樣子應該是,罷了,你們這幾日好好守著山門,我親自下山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弟子遵令。”外事堂的弟子松了一口氣。 只要掌門親自去看了,總不會再責怪他們外事堂的弟子不會辦事兒了吧? 衛(wèi)襄并不知道他們刻印的皮裘居然會在那個小鎮(zhèn)上掀起這么大的風浪,她正在跟祝言敘舊。 祝言接到消息就開始往北斗門趕了,但是他到底連北斗門的正式弟子都算不上,仙法也只會個皮毛,大雪封山之下,他爬了好幾天,才算是跌跌撞撞摸到了山門前。 因為親眼見識了那二十件由衛(wèi)襄刻印的皮裘,所以祝言和疑神疑鬼的成烈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無條件相信衛(wèi)襄,并且崇拜衛(wèi)襄,然后,討厭尉遲嘉。 “去去去,你一個仙奴,你有什么資格跟衛(wèi)仙子平起平坐?你要找準自己的位置!” 祝言把坐在桌子旁的尉遲嘉趕到一旁,端起笑臉在另一邊坐下 “衛(wèi)仙子,不是我說,您可不能太仁慈了,您這仙奴啊,一看就不太懂規(guī)矩,您可得好好管管。” 不太懂規(guī)矩,好好管管…… 衛(wèi)襄一邊在心里為祝言默哀,一邊瞅了瞅裝無辜裝可憐的尉遲嘉。 嘿,別說,尉遲嘉這廝此時低眉順眼的樣子還真是像極了仙奴,但一想到這仙奴其實就是個陪睡的,衛(wèi)襄什么調(diào)侃的心情都沒了。 她正色看向祝言 “祝道友可是懷恨他那日打暈你的事情?” “不不不,這我怎么敢!” 祝言連忙否認,堆起笑臉表明心跡 “他一介仙奴,就算有這個膽子,也沒這個能力啊,我知道其實是衛(wèi)仙子想和我開個玩笑罷了,而且那天確實是我不對,我不該對衛(wèi)仙子逾矩的,還請衛(wèi)仙子見諒!” 祝言這么一大堆話噼里啪啦地說出來,衛(wèi)襄心里不禁感嘆,原來被人仰望和崇拜的感覺,如此之好啊。 以前在東海,她是那個草包,她只能仰望大師姐那樣的牛人,可誰能想得到,東海的草包,在西海居然也能成為人上人了呢? 感嘆完了,衛(wèi)襄覺得,既然這個祝言如此誠心,又對她如此信任,她應該帶這孩子多見見世面的。 于是衛(wèi)襄就說道 “那日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只要祝道友心里不怪我就好。能結識祝道友,也是我的榮幸,等日后我再游歷四海的時候,咱們可以一同前往?!?/br> 衛(wèi)襄這原本也只是一句朋友之間結交的客氣話,但她沒想到,這話一說出來,祝言的神色瞬間就黯淡了下來,眼神中充滿了艷羨和遺憾 “衛(wèi)仙子真是說笑了,我這一生,都走不出西海之境,又何談游歷四海呢?” “走,走不出西海之境?這怎么可能呢?西海雖然大,但是人這一生很長的,祝道友何必說這種喪氣話?”衛(wèi)襄有點兒吃驚,又覺得有點兒可笑。 祝言卻很認真地搖搖頭 “衛(wèi)仙子誤會了,我說的走不出去,是真的走不出去,并非是走不到——其實在西海氣候驟變的那些年,就有很多前輩想要離開西海,另尋適宜的地方繼續(xù)修行,但是他們卻到底都沒有走出西海。每當走到西海范圍內(nèi)的陸地邊境,就會受到無形的阻礙,根本走不出去,如果強闖,下場也往往是魂飛魄散,慘烈非常?!?/br> “原來,原來是這樣……” 衛(wèi)襄震驚難言,但腦子里卻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總覺得哪里不太對的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以人類的秉性而言,此地不容人,自有容人處,西海成了這個樣子,活下去都困難,那么西海的仙門最好的出路就是遷徙別處,重新開始。 但是沒有,西海的仙門還在苦苦支撐,無人離開! 原先知道的時候,她還想不通,只覺得西海仙門的人都過于迂腐了,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不是他們不想走,是他們根本就走不了! 為什么會這樣?是什么阻礙了西海仙門向外遷徙的腳步? 衛(wèi)襄腦子里亂紛紛地想著,忽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這兩百多年來,有別的地方的人來過西海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來自別的地方的人來到西海?!弊Q援吘怪皇且粋€外門弟子,能知道這些,都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多余的,他也說不上來。 衛(wèi)襄也沒有勉強他,心里卻漸漸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就像是有人特意在西海畫了一個圈兒,將西海之內(nèi)的修仙者全都困在了這里一樣,這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難道,這就是上天的意思,是上天要把西海仙門的人全都困死在這里? 可是西海的人做錯了什么,要受到上天這樣的懲罰? 遠在萬里之外的東海,蓬萊。 德山老頭終于收到了衛(wèi)襄穿山越嶺傳遞過來的消息。 仔仔細細看了兩遍之后,德山老頭忍不住對自己這個小弟子咬牙切齒 “這一看就是早課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從來都沒有認真聽過!西海是什么地方,那是神佛遺棄之地,是連上天都拋棄了的地方,她居然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在那里拯救蒼生!” “神佛遺棄之地?有什么說法嗎?”一片靜默中,入門不久的藍冰展現(xiàn)了自己的勤學好問。 德山老頭心煩氣躁地揮揮手 “無心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良夜記得跟你藍師弟講解一下這個問題?!?/br> 沈良夜應聲是,然后轉身向外走,其余人也紛紛跟上。 唯有程無心,在所有人都出去以后,不用師父吩咐,就先動手在屋子里布下了一層結界,然后看向了師父,眼底的驚訝再也掩飾不住 “師父,如果西海真的是神佛遺棄之地,那么小師妹她,她怎么進去的?” “沒錯,她去了西?!钡律嚼项^說了一半,猛然反應過來。 是啊,被天地神佛一起遺棄的西海之境,從兩百多年前開始,就已經(jīng)是外人進不去,里面的人出不來了,那么衛(wèi)襄,是怎么進去的? 是怎么做到不但進去了,還能往回傳訊的?! 德山老頭在瞬間感覺到,自己的修仙生涯,遭到了嚴重的認知挑戰(zhàn)。 因為被這個疑惑深深困擾,德山老頭直接叫程無心也離開,然后他立刻閉關開始思考。 但無論他怎么思考,信紙上的那些字跡總是在他眼前晃動。 他幾乎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那頑劣不堪的草包徒弟,一臉認真地與他爭論—— 師父,是您親口告訴我,天地不寧,方有蓬萊。蓬萊與別的仙門不同,我們不但以修仙為己任,我們亦要以天地安寧為己任,我們不能因為西海是被天地神佛遺棄的地方就放任不管。弟子既然來了西海,就不能對西海這樣有辱仙門的準則視而不見…… 頭疼,真是頭疼,越想越頭疼。 德山老頭睜開眼睛,振振有詞的小徒弟頃刻消失不見,但是一個幾乎是不可能的念頭在他腦子里漸漸成形—— 所有人都無法踏足的西海,小徒弟卻能進入,并且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西海殘酷的準則,立刻就想要改變,這和小徒弟的一向草包嚴重不符! 難不成,他的這個小徒弟,竟是上天留給西海的最后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