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坐在鋼琴前的女孩子，鄭淮的心情有點復雜。

    鄭西西是他同父同母的親meimei，但兩人并沒有相處過。他今年已經(jīng)二十四了，突然冒出來一個meimei，而且是一個已經(jīng)成年的meimei，他確實親近不起來。

    倒也說不上討厭，只是有種看見她就莫名感覺到尷尬的感覺。

    出于一種禮貌和紳士的心態(tài)，鄭淮說道：“還不錯，挺好聽的?！?/br>
    鄭西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我覺得……你的品味還挺可怕?！?/br>
    “……”

    鄭西西拍拍手起身，對他賦予重任：“下次我練琴，還找你當聽眾?！?/br>
    鄭淮：“……”

    第5章 、05

    對于鄭西西的回歸，鄭家本來是要辦個認親宴的。

    但因為鄭宜之前離家出走，考慮到鄭宜的感受，鄭夫人最終想了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辦法，取消正式的認親宴，而以自己私人的名義將各位太太小姐們邀請到鄭家來玩，以一種更私人的形式宣告鄭西西的存在。

    鄭西西一大早便起來被造型師折騰，換上了價值不菲的禮服，頭發(fā)也被精心打理過，兩鬢的頭發(fā)被編起來梳到腦后，只在側(cè)面留了兩縷微卷的側(cè)發(fā)用來修飾臉頰，剩下的頭發(fā)像瀑布一般垂下來披散在腦后。

    看似只是自然地披散著，但頭發(fā)卷曲的弧度和看似雜亂無章的排列都是造型師折騰了一早上的成果。就連頭發(fā)上看似平淡無奇的蝴蝶結(jié)裝飾都是大四位數(shù)。

    鄭西西本就生得貌美，造型師早上還給她用了面膜，十八歲的臉上是滿滿的膠原蛋白?；瘖y師幾乎沒怎么舍得下手，只給她修了下眉，簡單描了一下眉形，畫了條內(nèi)眼線，再涂了點唇膏。

    整個妝完成的時候，化妝師自己都看愣了。

    沒過多久，客人們紛紛上門，鄭夫人帶著鄭西西和鄭宜一起接待。

    鄭夫人坐在中間，鄭西西和鄭宜分別坐在她兩邊。

    鄭西西發(fā)現(xiàn)，這些貴婦人聊起天來并不比柳家村的人圍在一起嘮嗑高到哪里去。唯一更高明的地方大概是表面功夫更好。

    看著一堆人坐在一起表面笑嘻嘻，實則句句機鋒，每一句都暗含攀比、拉踩和陰陽怪氣，鄭西西還挺佩服大家說話的藝術(shù)的。

    鄭西西感覺耳邊一陣“嗡嗡嗡”地響，聽得她想打哈欠，努力忍住了。

    她微微動了下，舒緩一下坐得僵硬的身體，繼續(xù)坐在沙發(fā)上當花瓶。

    她剛被接回鄭家，對她好奇的人很多，打量的視線幾乎就沒停過。

    鄭西西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有人提到她也會禮貌作答。原本想來看笑話的人硬是沒挑出她什么錯處。

    鄭夫人對她的表現(xiàn)很滿意。

    自從鄭家抱錯孩子的消息傳出去之后，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鄭家的笑話。就說今天邀請的這些人里面，至少有一半是來看熱鬧的。

    鄭夫人年輕的時候是聞城有名的美女，嫁人之前追過她的公子哥少說也有幾十個，今天要來鄭家的這些夫人里面，丈夫追過鄭夫人或者說對鄭夫人表示過好感的就有好幾個。

    她們和鄭夫人向來是表面陰陽怪氣，背地里更加陰陽怪氣?？上о嵎蛉私Y(jié)婚這么久，兒女雙全，鄭父雖然工作繁忙，但對妻子還算疼愛，也沒有鬧出什么出軌的丑事，鄭夫人養(yǎng)尊處優(yōu)，一直過得不錯。

    這次鄭家出了這么件抱錯孩子的大事，她們不想逮著機會冷嘲熱諷一番，鄭夫人是不信的。

    但她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

    鄭西西的長相青出于藍，比她年輕時的容色還要更盛幾分，還考上了聞大，就算其他方面差了些，也拿得出手。

    鄭宜多才多藝，在她身邊長大，脾性和愛好都和她很像，還是舞蹈學院的學生。

    這一次陰錯陽差，她并沒有損失什么，反而多了鄭宜這么一個可心的女兒，那些想看笑話的人也只能歇了心思，說不定還要回過頭來羨慕她。

    抱錯了又怎樣，她一個女兒也沒養(yǎng)廢。

    這么一想，鄭夫人看向鄭西西的目光也更加柔和，甚至還在談話的時候主動提了她兩句。

    一個和鄭夫人關(guān)系好的貴婦人夸道：“西西不愧是你們鄭家的孩子，能從小縣城考到聞大，真是相當了不起?！?/br>
    鄭夫人高興地接道：“我們西西確實厲害，從小到大沒上過任何補習班，全靠自己?！?/br>
    “西西是什么系啊，我家興洲也是今年入學，念的工商管理，說不定認識呢。”另一個人接道。

    “我家西西是物理系?！编嵎蛉苏f道，“我小時候啊就佩服念數(shù)學、物理的，自己不敢念，沒想到倒是靠女兒如愿了?！?/br>
    她說完還親切地拍了下鄭西西的手。

    鄭西西當然也意識到了鄭夫人的變化，尤其是她的手拍上來的時候，鄭西西著實愣了一下。

    她回來好幾天，鄭父和鄭母雖然也都和她說過話，但從來沒有過肢體接觸。沒人問過她這十八年過得怎么樣，也沒人給過她一個擁抱或者握一下她的手，跟她說歡迎回家。

    她畢竟有十三年寄人籬下的經(jīng)驗，所以她還挺適應，也默認了這樣的距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現(xiàn)在重新培養(yǎng)感情顯然不太實際也不太有效。

    所以鄭夫人這個動作，讓鄭西西著實驚嚇了一下。

    鄭西西想起了自己的舅媽。

    她舅媽對她不算好也不算壞，就家里多她這么個人，不太費事的情況下養(yǎng)著她。太費事了她就會抱怨，要花錢她也會抱怨。

    家里人其實沒人關(guān)心她的成績，成績不好考不上高中，初中一畢業(yè)就能出去干活，更加省事。

    所以她的成績，只有她一個人在意，是她最后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有時候她看書寫作業(yè)太久了，還會有人嘲諷幾句。

    在舅媽眼里，她考個一百分可能還比不上柳成業(yè)考個六十能讓她開心。也只有在跟人吹牛逼的時候，她能把她夸到天上去。

    村里人都喜歡吹牛，偶爾攀比攀比，但大家可以吹牛的素材太少了，吹得太大了還容易翻車。也只有這個時候，她的成績可以成為她舅媽吹噓的資本。

    仿佛她是她的驕傲。

    就跟眼下一樣。

    鄭西西突然覺得挺煩躁的，感覺有什么東西堵在了胸口，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終于找到一個可以離開的空隙，鄭西西起身去了后花園，深深呼出一口氣。

    花園里從前往后種滿了不同種類的花，鄭西西邊走邊看，覺得心情好了點，甚至還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外面陽光明媚，在太陽下站久了有點口渴，鄭西西打算進去拿點喝的，結(jié)果一回頭就跟人撞上了。

    鄭西西沒想到后面有人，轉(zhuǎn)身的動作很大，趔趄了一下才站穩(wěn)。

    鼻尖傳來一陣清冷薄荷香，鄭西西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meimei?！?/br>
    顧允說話向來不太正經(jīng)，尾音勾得很長，無端帶出點撩人的味道，說出的話也很欠揍：“我不得不評價一下，你投懷送抱的姿勢……”

    “有點刻意。”

    “不太自然。”

    “……”

    鄭西西面紅耳赤地從他懷里跳出來，抬起頭，顧允正帶著幾分調(diào)侃的笑意看她，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肆意的姿態(tài)，讓園里百花都失了顏色。

    鄭西西定了定神，極力排除美色的干擾，讓自己恢復冷靜：“我又看不到后面，但是你是可以看見前面的?！?/br>
    “嗯?！鳖櫾实?，“所以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撞過來的?！?/br>
    鄭西西：“……”

    臉呢？

    如果鄭淮他們聽到她的心聲，會告訴她，臉這種東西，顧大少爺從小就沒有。

    “我很好奇?！编嵨魑鲉柕?，“你從小到大沒有被人套過麻袋嗎？”

    顧允還真認真地想了想，然后遺憾地回答道：“沒有?！?/br>
    “meimei要給我套麻袋嗎？”顧允低頭，認真給出建議，“套麻袋前記得先搬條板凳在下面墊著……不然，夠不到哥哥就不好了?！?/br>
    鄭西西：“……”

    “顧狗?！闭驹谒砗蟛贿h處的杜峰叫道，“你不是吧，欺負我們就算了，你連小meimei都欺負。人家meimei剛成年呢，良心不會痛嗎？”

    顧允誠實地告訴他：“不痛?！?/br>
    還挺開心的。

    “……”

    杜峰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在他看來，顧允長了這么張妖孽的臉，還能單身至今，靠的就是他這張完全不當人的嘴。

    鄭西西抬頭，發(fā)現(xiàn)在她身前不遠處的葡萄架下，幾個男生正在摘葡萄，鄭淮也在，她之前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不過也不怪她沒發(fā)現(xiàn)，葡萄架位于花園西北角，長勢茂盛，葡萄藤從頂上掛下來，遮天蔽日的一整片。他們幾個之前一直在葡萄架另一端，被藤曼擋住了，鄭西西看不到。

    他們幾個剛剛才繞過來。

    鄭西西走過去。

    杜峰說道：“你就是鄭西西吧，我叫杜峰，是你哥鄭淮的朋友。”

    “你好?！编嵨魑髡f道。

    “那個是我表弟，徐興洲?！倍欧逯钢赃呉粋€穿著白色t恤的男生說道。

    徐興洲回過頭來，笑著朝鄭西西揮了揮手。

    “他也是聞大的，你倆還是校友。”

    鄭西西同樣和他打了招呼。

    剩下一個是鄭淮，鄭西西叫了一句：“哥?！?/br>
    鄭淮點了下頭當作回應。

    “你們摘葡萄做什么？能吃嗎？”鄭西西問正在摘葡萄的杜峰。

    這個葡萄架觀賞用途更多，結(jié)出的葡萄是青色的，雖然看起來晶瑩剔透，而且顆顆飽滿，但是莫名給人一種不好吃的感覺。

    “昨天玩骰子輸了，我們說誰輸了就把這里的葡萄摘了，釀點葡萄酒出來。”

    他和鄭淮對局顧允和陳明遠，他倆輸了，徐興洲是他叫過來幫忙的。

    “釀酒？”鄭西西驚訝道。

    就算釀出來，也沒人敢喝吧。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旁的顧允說道：“別激動，釀好了，我讓他們給你送一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