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是他？推開門的一剎那，楚天齊愣住了。

    正面辦公桌后坐著一個人長方臉，黑色寬邊框眼鏡，白色西服套裝，白色尖頭皮鞋。最讓楚天齊感到怪異的是發(fā)型頭的四周刮的光光的，露出青色的頭皮；在頭的正中央，一簇染成草黃色的頭發(fā)，用橡皮筋系著；足有四寸長的頭發(fā)，怎么看著都像踢的大毽子。

    雖然打扮怪異，但是臉龐模樣變化不大，楚天齊一眼認(rèn)出了他老同學(xué)馮俊飛。

    “小楚，快進(jìn)來，這位就是我們科長?！本C合科的科員李姐介紹道。

    馮俊飛也看到了楚天齊，愣了一下，張開雙臂，迎著楚天齊走過去“老同學(xué)，是你呀。”說著，給楚天齊來了個擁抱。

    “你們認(rèn)識呀！那你們聊，我去縣委辦拿文件了?！崩罱阏f完，走了出去。

    面對著馮俊飛的友好，楚天齊說“我也沒想到是你?！?/br>
    “老同學(xué)，快坐，我給你倒茶?！瘪T俊飛松開楚天齊。很快，透著清香的茶水，遞到了楚天齊面前。

    楚天齊感受著馮俊飛的熱情，心中疑惑當(dāng)年的事難道不是他。剛坐下的楚天齊站起身，接過水杯，放在了桌子上，說了一聲“謝謝”。

    馮俊飛從頭到腳看了看楚天齊，一米八以上的個頭，國字臉，三七分的頭發(fā)；穿著很平常米色夾克，白襯衣，藏青色褲子，黑皮鞋，黑腰帶，看上去都是一般的料子，普通的商標(biāo)。

    楚天齊被看的有些發(fā)毛，疑惑的說“老同學(xué)，怎么了。”

    馮俊飛笑著說“你有知識分子的儒雅，也有青年人的朝氣，挺撥的身板還有軍人的氣質(zhì)?！?/br>
    “去你的吧?！背忑R笑著回答，“到底是組織干部，說話一套一套的。”

    看到馮俊飛坐到了座位上，楚天齊也坐了下來。

    辦公桌上擺著亞克力桌簽，里面插著印刷的紙，字很清晰馮俊飛，綜合干部科副科長，主持綜合干部科全面工作。打印紙左上角，貼著照片長方臉，板寸頭發(fā)，白襯衣，紅領(lǐng)帶。

    沉默，各揣心事的兩人不知道說什么了。

    馮俊飛心情很復(fù)雜，想想自己，用手段占用了師范指標(biāo)，從教師、教導(dǎo)主任、教育局股長，到現(xiàn)在的組織部綜合干部科副科長，這是大伯多方運(yùn)作才有的結(jié)果。

    再看楚天齊，竟然考上了全省唯一的本科院校河西大學(xué)，這所大學(xué)在全國也排在前五十名，然后分到了沃原市一中任教。這次，在全縣正、副科干部招聘考試中，筆試、面試雙第一。

    “他就那么優(yōu)秀，我看未必?！瘪T俊飛恨恨的想。

    轉(zhuǎn)念一想，馮俊飛心理又平衡了可是，你小子運(yùn)氣太差了，你怎么又把組織部領(lǐng)導(dǎo)得罪了。

    看著馮俊飛臉上變化的表情，楚天齊打破了沉默“你什么時候到這兒工作的？前幾次來都是李姐在，說科長還沒到任，沒想到是你小子呀。”

    “小科長一名，就是干活的。”馮俊飛臉上神情有些自得。

    “我想問一下，我的分配定了沒？”楚天齊說了此行的目的。

    “嗯……，我上周剛調(diào)到組織部，今天周一，又是剛上班，我還不太清楚?！瘪T俊飛言不由衷的說著，然后從抽屜中找出文件，“今天早上剛收到，還沒看呢！”

    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的找起來“楚—天—齊，在這兒，哦……，怎么會這樣？”

    看著馮俊飛的表情，楚天齊感覺情況可能不妙，忙問“分到哪了?！?/br>
    馮俊飛把文件遞給楚天齊“你自己看吧?！?/br>
    楚天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對應(yīng)的單位“青牛峪鄉(xiāng)”，職務(wù)“鄉(xiāng)長助理?！?/br>
    “怎么會這樣？”，楚天齊的臉色變了幾變，既象是對馮俊飛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不是說，成績好的進(jìn)縣委、政府嗎，怎么會到最窮的青牛峪呢？”

    看到楚天齊苦澀的表情，馮俊飛心里美極了，“小子，自認(rèn)倒霉吧，你太單純了?！?/br>
    “叮呤呤…”，桌上的電話響了，馮俊飛很隨意地拿起了電話聽筒“誰呀”。

    “飛哥，我呀?！幚砥贰彪娫捓锏穆曇艉艽?，楚天齊也聽到了，他抬頭看向了馮俊飛。

    馮俊飛表情尷尬，急忙把聽筒緊貼著耳朵，說道“我還有事，掛了?！毖杆俚陌聪码娫挕?/br>
    楚天齊感覺電話里說的是他，隱隱有些怒氣，因?yàn)樗钆峦瑢W(xué)叫的外號，就是“處理品”。

    楚天齊，原名楚禮平，經(jīng)常被同學(xué)取笑“處理品”。他為此回家找父母，堅決要改名，父母拗不過，就同意了。他崇拜電視劇《西游記》中的齊天大圣孫悟空，就想改為楚齊天，又感覺怪怪的，最終改成楚天齊。

    初中時，楚天齊和馮俊飛唯一的一次打架，就是因?yàn)轳T俊飛罵他“處理品”，他罵馮俊飛有個“野老子”。好多人說，馮俊飛是他大伯馮志國的兒子，是他大伯和他mama私通生的。

    想到“野老子”這個詞，楚天齊“撲哧”笑了。

    看到楚天齊不怒反笑，馮俊飛尷尬的表情不見了，露出滿臉疑惑。

    “叮呤呤”，電話又響了。馮俊飛拿起話筒，大聲說“跟你說了，我有事。”忽然馬上變了口氣，“魏部長，不知道是您，我，我以為又是推銷產(chǎn)品的呢。”他頓了一下，說道“在，他在，好的，我馬上帶他過去?！?/br>
    放下電話，馮俊飛對楚天齊說“跟我到魏部長辦公室?！?/br>
    楚天齊隨馮俊飛走出房間，很快，在一個房間門口停下，門牌上有“副部長”三個字。

    馮俊飛輕輕叩門，里面?zhèn)鱽怼斑M(jìn)”的聲音，馮俊飛推開門，楚天齊跟著走了進(jìn)去。

    “魏部長，這就是楚天齊?！币贿M(jìn)門，馮俊飛介紹道。

    老板臺后面，坐著一個男子，大約有五十歲左右，梳著大背頭。

    楚天齊趕忙說“魏部長好?！?/br>
    “小楚啊，政府門前有人上訪，需要你去處理?！蔽翰块L接著說，“和信訪辦吳主任去。”

    順著魏部長手指方向，楚天齊才注意到沙發(fā)上的禿頂男人。

    “本來今天十點(diǎn)，組織部要在會議室召開會議，對這次任職的人員，進(jìn)行任前統(tǒng)一談話。誰知發(fā)生了群眾上訪事情，上訪者都是青牛峪鄉(xiāng)的人，政府聯(lián)系鄉(xiāng)里黃書記，他正在市委黨校學(xué)習(xí)。鄉(xiāng)里的人還沒趕到，就只好讓你先去處理了，臨危受命，就算是對你的鍛煉吧?！蔽翰块L簡明扼要的說。

    喝了口水，魏部長繼續(xù)說“具體情況由信訪辦吳主任和你說?！?/br>
    楚天齊聽得糊里糊涂，只好說“好的?！彪S著吳主任走了出去。

    看到楚天齊走出房間，馮俊飛關(guān)上門，嘻嘻的說“魏叔，這小子點(diǎn)真正，沒上任呢，就趕上個‘露臉’機(jī)會。”

    魏部長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嚴(yán)肅的說“你不要幸災(zāi)樂禍，先管好自己，你看你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正經(jīng)人’?！?/br>
    “我是怎么了，早上剛被部長訓(xùn)，現(xiàn)在又挨尅?！瘪T俊飛嘟囔著走了出去。

    一邊下樓，吳主任一邊向楚天齊介紹著“今年年初，縣里針對不同的鄉(xiāng)鎮(zhèn)，制定了脫貧致富幫扶計劃。幫扶青牛峪鄉(xiāng)的項(xiàng)目是養(yǎng)豬和種植藥材。

    結(jié)果今年生豬價格大跌，農(nóng)民養(yǎng)豬賠錢，可是欠信用社的錢卻該還了。沒錢還，信用社要拿農(nóng)民值錢東西還貸。為此發(fā)生了幾起互毆事件，農(nóng)民覺得是縣里聯(lián)系的項(xiàng)目，就到縣里要說法?！?/br>
    剛下到一樓，就聽到前面亂哄哄的聲音，吳主任停止了介紹。二人加快腳步，出了縣委辦公樓，繞過政府辦公樓，到了前院。

    政府樓前大院內(nèi)，聚集了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或坐在辦公樓臺階上，或站在樓前空地上，也有坐在農(nóng)用三輪車上的。

    政府大院的鐵門有一扇立著，一扇躺在地上，它的上面軋著兩輛三輪車。三輪車和另一扇門的中間，有一人的寬度，人可以自由進(jìn)出，但車輛通行是不可能的。院門外的主干道上也是停滿的車輛，和站著的人群。

    現(xiàn)場的人有說有笑，還有吃東西的。瓜子皮、饅頭屑、水漬。香蕉皮、踩碎的西紅柿、和著湯水的面條、餐盒，布滿了院面和角落。比菜市場的地面，還要臟亂的多。

    在政府辦公樓門外臺階上，是警察組成的人墻，防止有人沖擊政府樓。警察統(tǒng)一著裝，腰上佩戴著警棍，背cao著手，肩并肩的站著。

    在人群的四周也站著一些警察，只不過沒有刻意組成人墻。楚天齊看到，兩名拿著攝像機(jī)的人員在院內(nèi)、院外進(jìn)行著拍攝。

    政府樓臺階上站著一名男子，肚子很大，手里拿著一個擴(kuò)音喇叭，正在喊話“鄉(xiāng)親們，大家靜一靜，靜一靜。”盡管他聲音很大，只是現(xiàn)場的人們，依舊沒有靜下來。

    “你們要干什么？”大肚男大吼著。

    人群中一個尖嗓子搭了腔“不干什么，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