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璃踩著石階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耳側(cè)長長的發(fā)絲隨風(fēng)而舞，她的步伐緩慢而堅定，一直低著頭看著腳下顯得格外沉靜。只是周身彌漫的沉郁與哀傷卻讓周圍三步一叩的信徒忍不住側(cè)目。

    “女施主，七妄一心向佛，從未想過與俗世有何糾葛，今日七妄剃度，斷盡三千煩惱絲。望施主不再打擾。”

    七妄冷漠的話猶在耳側(cè)回響，緋璃的步伐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后，山腳的信徒只能看見一抹粉色衣角迅速飄過。

    *

    “你說，他們可真不愧是師徒，都是榆木腦袋，不懂風(fēng)情，那么木訥，呆板，還都那么可惡?！本p璃靠著枯樹，呆呆的看著溪水中自己沉郁的倒影抱怨著，“可為什么，我卻會喜歡上他，偏偏是他呢?！甭曇魸u漸低了下去，輕的仿佛被風(fēng)一吹便會散了。

    緋璃的呼吸漸緩，一滴清淚劃過她的鬢角，又“噠”的一聲落在草地上。秋風(fēng)吹起了她的長發(fā)，吹動了地上的小草，也吹皺了平靜的溪面，連她依著的枯樹枝也輕輕晃了。

    緋璃漸漸入了夢鄉(xiāng)，夢中似乎有一雙手溫柔地?fù)崦念^頂，輕輕地?fù)崦欀拿夹?，仿佛是想要將那份憂愁撫平。

    直到太陽下了山，緋璃才悠悠轉(zhuǎn)醒，扶著枯樹站起身，看了眼遠(yuǎn)處山頂明明滅滅的燈火，轉(zhuǎn)身喃喃自語：“他的佛，他的信仰。他剃了度，就更像他的師傅了?！本p璃撿了塊石頭，重重的丟進(jìn)溪里，發(fā)出“啪”的響聲。“都是木頭疙瘩！”緋璃的聲音忍不住帶了些憤恨，可說到最后還是忍不住哽咽。

    “那時，你親眼見著他剃度，對你的責(zé)問沉默不語，你是否也如我此刻這般，心里似塞了個東西，又堵又疼?！本p璃撫了撫干枯的樹枝，扯起嘴角輕笑起來，眼里的苦澀似要溢出來。

    “不再打擾，不再打擾，”緋璃閉眼，眉頭緊皺，放在身側(cè)的手，死死摳住了衣裙?！拔以趺慈绦?，不再打擾。”

    良久才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轉(zhuǎn)身離開。

    只有一粒珍珠在草地上發(fā)出幽幽的光暈。

    古有鮫人，泣淚成珠。

    晚風(fēng)漸厲，似有一聲嘆息久久不絕。

    *

    “施主，我佛慈悲，只要放下殺念，便可積下善根功德，施主可否將簍中鯉魚交給七妄，讓七妄將它放生。”那時七妄還是孩子模樣，長發(fā)在頭頂挽了個小髻，粉雕玉琢般可愛，卻一本正經(jīng)的勸捕漁人放生，稚嫩的小臉上滿是認(rèn)真。

    不知是佛心感染了漁夫還是那分稚嫩的堅持打動了漁夫，他將簍子交到了小七妄手中，看著那張稚嫩卻認(rèn)真的小臉上掩飾不住的欣喜，也不由得笑了：“優(yōu)曇法師得了個好徒弟，這小師父以后一定也是法師那樣的大德?！?/br>
    小七妄認(rèn)真道謝后便慌忙跑去溪邊，將簍子里的幾尾鯉魚一并放生。

    那幾尾鯉魚一遇水便迅速游離。只有一尾緋色的錦鯉游了一個圈甩了甩尾巴，撩起幾朵水花后才悠悠離去。

    那便是緋璃第一次見著七妄。那時的她才剛剛學(xué)會化形不久，體力透支只得變回原型，無奈卻被漁夫捕撈。

    緋璃那時只覺得那個陽光下一邊微笑著目送她們游遠(yuǎn)一邊念著“阿彌陀佛”的小男孩十分溫暖，就像被太陽照射的藍(lán)藍(lán)的閃著光的海一樣。

    那是緋璃第二次突然間起了想要了解一個人的心思。

    “緋璃”，紅色的鯉魚，她為自己起的人類名字。

    很多年后，她攔住了挑水上山的七妄，認(rèn)真地告訴他，“我叫緋璃，是來向你報恩的?！倍罂粗荒樏Ｈ坏臉幼有Φ媒器铩?/br>
    *

    七妄，人類古語有一句話說，大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那時我只覺得好玩，多番挑撥，也只是想要看你年少老成下的慌亂無措。卻不曾想，在日日的努力靠近中，漸漸丟失了一顆心。

    但，大概，在我打消做男子的心思而決定成為女子的時候，便是已喜歡上了吧。（鮫，生而不辨雌雄，成年后根據(jù)意愿，方分男女。）

    然，一心向佛的你卻是任我千般努力也無法游到的彼岸。

    七妄，對于這命運(yùn)，我只得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