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妄，你心意已決，是嗎?！泵鞯?lián)崃藫岷?，看向跪在身前的青年，不束長發(fā)，不著僧袍，安靜地，抱著一件暗金色的袈裟，望著自己的眸子不悲不喜。

    與他請求剃度時的執(zhí)著一樣，卻又有些是不一樣的了。

    “住持，七妄心意已決?！逼咄粗鞯履请p混濁而睿智的眼，不卑不亢，“七妄心性不定，有愧與我佛，七妄請求下山歷練。”

    “七妄，入世方知出世?！弊〕州p輕笑了，“入世歷練一番甚好。”

    “謝住持。”七妄俯身行了一跪禮，便恭身打算退離。

    “優(yōu)曇?guī)煹軋A寂前與明德談了一些話?！泵鞯?lián)崃藫岷涌聪蚱咄σ獯认?，溫和開口。

    如意料中七妄的腳步頓了。

    “師弟讓明德轉(zhuǎn)交于你的只四字‘一切由心’?！泵鞯螺p笑了笑，便起身向外走去，經(jīng)過七妄的時候，道了句，“七妄，好好歷練一番吧。”

    “是，住持?！逼咄椭^，聲音很輕，卻很認真，一如他的性子，固執(zhí)而真誠?！捌咄龝懹浽谛??！?/br>
    “七妄為師只是想你紅塵走一遭，經(jīng)歷那些你錯過的美好。”師父，您曾說過，七妄的名諱是您的私心，七妄如今想知道，那是怎樣的紅塵，會讓您說，“縱然三千青絲斷，不盡世間紅塵癡。”

    以前每當自己問到師父為何不為自己剃度時，師傅總是一邊慈愛地撫摸自己的長發(fā)，一邊認真的對自己說，“七妄，你還未經(jīng)歷過七妄?！?/br>
    師父，七妄想去走走，想去看看這大千世界，也想去看看這紅塵有多少情癡醉人。

    七妄第二日便告別了住持，只帶著一個行囊便打算離去。只是快要下臺階的時候，便看見了早早站在那里的了空。

    了空抱著包裹看著走近的七妄，笑得靦腆：“師叔，了空請求住持跟隨師叔歷練?！?/br>
    聞言七妄看著他，目光沉沉，不發(fā)一言，了空的目光清澈，平靜回視。許久，七妄才輕輕點了點頭，“可?！?/br>
    他抬步向下走去。

    了空無聲地揚了揚唇，安靜地跟隨在七妄身后。

    這條長長的石階，一共五百階。山上寺廟清幽，香火鼎盛，山下熱鬧，人聲鼎沸。不是一個世界，也是同一個世界。

    七妄曾跟隨師父四處云游，隨師父授經(jīng)講佛，也隨師父除妖降魔。而這一次，將是他自己入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自己身處的世界。

    “七妄，這紅塵入了你的眼，不曾入你的心?！眱?yōu)曇手執(zhí)一本經(jīng)書，看著端坐著，眼觀鼻，鼻觀心的七妄，輕輕搖了搖頭，“若是入紅塵，合該用心，若不入紅塵，亦合該用心。渡人者，需明人之悲惱。”

    “七妄不明，出世需清心，無欲無求，方可謂之出世?！逼咄ь^，眼里清澈而認真。

    “不入世，而評論世間，紙上談兵，不為真出世；入世后，仍不忘初心，不忘佛心，是為真入世?！眱?yōu)曇起身看向窗外，樓下人聲鼎沸，“書人，官者、旅人、商販、奔波生活，蕓蕓眾生，各有執(zhí)著，此為世間百態(tài)。若有一日，你該看看，用心去看看。”

    七妄和了空行至街上，望向來往的行人，不同的衣著，不同姿態(tài)，不同表情，七妄輕輕笑開，喃喃道：“人生百態(tài)?！?/br>
    山下民風淳樸，大多是虛空寺的信徒和香，看著不著僧袍的七妄，也不會太過驚訝，而是善意的微笑，感念七妄以及已經(jīng)圓寂的優(yōu)曇法師的恩德。

    七妄和了空亦是報以微笑，然后安靜地離開這個鎮(zhèn)子。

    七妄的計劃并沒有目的地，只是想走遠些，去看看不同的風土文化。但他知道，他總會回來，回到虛空寺，給自己一個答案，也給她一個答案。

    七妄的包裹里東西不多，一件換洗衣物，一些干糧，一些銀兩，以及師父的僧袍。

    七妄和了空行走在沒有目的地的路上，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未束的發(fā)在身后隨風飛揚。

    他要走出去，走出自己畫在心上的牢籠，用心去看看這紅塵，是否如師父說的那般癡。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