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淺淺一笑，漂亮的杏眼映著日頭薄金光芒，粲然若星：“愿你一切安好，往后，東西就不用送了?！?/br>
    說罷，徑直略過他，小跑著出了亭子。

    陸清棣看著那個(gè)蒙上一層淺金的背影，靈動(dòng)的像是只蝴蝶，蹁躚的一舉一動(dòng)無一不落在他的心頭。

    他直直地望著，眼眸逐漸堅(jiān)定：瑟瑟，我定會(huì)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霎時(shí)一縷清風(fēng)拂過，楚悖看著蕭寶綏一溜煙跑遠(yuǎn)，只覺得心中爽朗了些許。

    他微垂了頭，收起不知何時(shí)抽出來的刀。冷芒一閃，正如他斂起的眸光。

    片刻，楚悖抬頭斜唇一笑：寶兒，你該謝謝你自己沒有亂說話。

    ＊

    蕭寶綏還不知自己方才在生死線上徘徊了一陣子，思緒有些混亂，滿腦子都是從前的事。

    從前的蕭府、從前的錦衣玉食、從前的陸清棣、從前的自己……

    場(chǎng)景畫面連綿不絕，像是看了一場(chǎng)戲，從鮮花著錦到蕭瑟破敗。

    見著陸清棣，她又想起了那些云煙過往。蕭寶綏咬著唇，胸口有些悶悶的。

    “怎么了？”霍安如見她臉色不好，往前迎了幾步。

    “沒事?！笔拰毥椞ь^扯出一個(gè)笑來，“如jiejie，咱們快回去吧。”

    她吸了吸鼻子，迎風(fēng)眨了眨眼睛想趕走眼眶的酸澀。

    霍安如見此沒再說話，只默默陪著回了小院：幸虧今日無甚大事，不然被人瞧見怕是有的要說嘴。

    “正巧你們回來了。”趙闌瑛掃了兩人一眼，目光落在霍安如身上，“阿如，你去小廚房給我弄些茶點(diǎn)。”

    “還是我去吧！”蕭寶綏頭一次往自己身上攬活，想著忙起來就能忘了許多。

    “你會(huì)做點(diǎn)心？”趙闌瑛有些不大信。聽聞以前蕭家拿她當(dāng)眼珠子似的嬌養(yǎng)著，應(yīng)當(dāng)十指不沾陽春水才是。

    “母親最愛鉆研吃食，我耳濡目染也就會(huì)了一些?！笔拰毥椣肫鹉赣H，水杏似的眼睛染上抹淡淡的笑意。

    “既如此，那你去吧?！壁w闌瑛點(diǎn)頭應(yīng)允。

    蕭寶綏屈膝行禮，朝小廚房走了過去。

    趙闌瑛看著蕭寶綏蔫答答的背影，看向霍安如：“這丫頭怎么了？”

    “沒什么，估計(jì)是去太后宮里送東西，想起從前的事來?！?/br>
    趙闌瑛聞言搖了搖頭，從前太后宮里的座上賓，如今卻卑微侍奉，換了她，心里也是會(huì)不舒服。

    “趙掌飾，您看阿綏搬過來也算是喬遷之喜，她還升了位份，不如今晚弄些酒菜，給她慶祝慶祝？”霍安如想著或許能讓她高興些。

    “白尚服命我隨她出宮辦事，估摸著得后日才能回來?！壁w闌瑛沉吟片刻，緩緩道，“這樣罷，今晚你們兩人樂呵便是，就不用等我了?！?/br>
    “謝掌飾！”霍安如笑著行禮，高興的有了幾分女兒家的嬌俏。

    “那棵老槐樹底下有兩壇槐花釀，你拿出來一壇，就當(dāng)做是我的賀禮了?！壁w闌瑛笑了笑，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蕭寶綏進(jìn)了廚房，四下看了兩眼，雖小，卻也五臟俱全。

    她卷起袖子凈了手，略微忖度了片刻，做了道蜜橙糕和一小碟棗泥山藥糕。

    做點(diǎn)心是細(xì)活，需得分毫不差最是考驗(yàn)?zāi)托?。蕭寶綏?xì)細(xì)研磨、熬煮，煩悶的心思平靜了不少。

    蕭寶綏看了看兩道糕點(diǎn)，不禁點(diǎn)了點(diǎn)眉心：都是甜口的點(diǎn)心，要不再做道咸鮮的？

    她正思索著再做個(gè)什么，趙闌瑛推門走了進(jìn)來。

    “趙掌飾！”蕭寶綏此刻心情頗好，笑瞇瞇地打了招呼。

    “嗯?！壁w闌瑛點(diǎn)頭，眼睛往蕭寶綏手邊的盤子里一掃，頓時(shí)高興地笑了笑，“這點(diǎn)心，倒是比御膳房的還要精致些?！?/br>
    瑩潤(rùn)透亮的蜜橙糕切成小巧的菱形擺成一圈，中間點(diǎn)綴了一些亮津津的桃花蜜，另一盤色澤如雪的棗泥山藥糕層層疊疊堆在一起，活像做小雪山，一瞧便知松軟嫩滑。

    “謝掌飾夸獎(jiǎng)！”蕭寶綏得到肯定，臉上笑意更盛了幾分，“我覺著光是甜的有些單調(diào)，不如再做些咸口的調(diào)劑一番？”

    “不用，這兩樣就夠了?！壁w闌瑛把點(diǎn)心放在食盒內(nèi)，抬頭看向蕭寶綏，“我今日要出宮辦事，后日才回，這兩日你與阿如看管好院子，有事等我回來再稟告?！?/br>
    “喏?！笔拰毥楛c(diǎn)頭應(yīng)下，低頭開始收拾灶臺(tái)上的鍋碗瓢盆。

    趙闌瑛見她做起活來十分利落，心里對(duì)她也有了幾分好感。自小千嬌萬寵長(zhǎng)大的姑娘，做這些活還能不嬌氣不拿捏架子，已經(jīng)極為難得了。

    想著，她親自提了食盒，也不讓人送，自己直接出了小廚房。

    “趙掌飾慢走！”蕭寶綏又低下頭收拾，想著回去繡香囊。

    ＊

    傍晚，香囊都已做了出來。蕭寶綏又配了兩份香，一份給‘裘言’，一份給霍安如。她剛將香粉放入囊中，就聽見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阿綏？”

    是霍安如的聲音。

    蕭寶綏拿了繡好的嫩綠色香囊笑吟吟地去開門：“如jiejie快進(jìn)來！”

    “我就不進(jìn)去了，你跟我過來。”霍安如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把人拉到院子里。

    “這是……”蕭寶綏看著明顯布置過的院子微微一愣。

    院邊那棵大槐樹上掛著幾個(gè)小燈籠，樹下的石桌擺了幾道精致的菜肴。四四方方的小院染著略帶胭脂色的余暉，混著清香的槐花釀分外醉人。

    “我和趙掌飾商量的，給你辦一桌喬遷酒熱鬧熱鬧?！被舭踩缋隆?/br>
    “多謝如jiejie?！笔拰毥椥闹幸慌?，高興地笑了出來。

    自親人走后，她再?zèng)]有和人像今天這樣高高興興地坐下來吃頓飯。

    “阿綏你嘗嘗這槐花釀，是趙掌飾親手釀的，特意讓我取了出來給你當(dāng)做賀禮。”霍安如伸手給她倒了杯酒。

    蕭寶綏看著滿面笑意的霍安如，兀地想起了自己的長(zhǎng)姐蕭寶寧。當(dāng)年在死牢里，祖父和父母都在為難，是大jiejie站了出來斬釘截鐵：“我是家中長(zhǎng)女，焉有為了讓自己活命便舍棄了meimei的？瑟瑟年幼……”

    當(dāng)時(shí)的她如同驚弓之鳥，長(zhǎng)姐后面說了什么全然不記得。只知道自己第二日便被人從牢里帶了出去，再聽見jiejie的消息就是她已病死在獄中。

    思及此處，蕭寶綏不由得紅了眼睛：“如jiejie，你喚我聲瑟瑟吧。”

    霍安如知曉那是她小名兒，想她或許是思念家人，便輕輕喚了一聲：“瑟瑟。”

    蕭寶綏輕蹙了下眉頭，繼而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謝謝如jiejie?！?/br>
    暖甜微辣的液體從喉嚨滑過，口中瞬間盈滿了槐花香氣。

    “對(duì)了，這是我給你繡的香囊，配了清甜的梨香?！彼畔戮票瑢⑾隳疫f了過去。

    霍安如錯(cuò)愕接過，指尖輕輕撫了撫上面精致的梨花刺繡喃喃開口：“已經(jīng)許久沒人為我做過針線活了……”

    “如jiejie不嫌棄，以后我?guī)湍觯　笔拰毥椥χ鴵嵛?，掰著手指?shù)了數(shù)，“香囊荷包扇墜絡(luò)子手絹鞋面這些小玩意兒我都會(huì)。”

    許是酒意上來了，她的笑容嬌憨明媚了許多，提起自己會(huì)的東西，眸子里閃耀著自豪。

    “那以后就經(jīng)常麻煩瑟瑟了?！被舭踩缫矝]推辭，噙著笑應(yīng)下。

    兩個(gè)姑娘吃了些菜，喝了兩杯酒，正聊得歡喜，院外傳來一個(gè)聲音：“霍姑娘！太后娘娘讓您過去陪她說說話。”

    “如jiejie快些過去吧！”蕭寶綏動(dòng)了兩下鼻子嗅了嗅，眼神有些迷離，“還好這槐花釀酒氣不重，只能聞得到槐花香氣。”

    “你呀！”霍安如捏了捏她的鼻子，笑容有些歉疚，“好好的喬遷酒……”

    “霍姑娘在嗎？”

    外頭又催了一聲，蕭寶綏彎著眼睛笑了笑：“沒關(guān)系的！”

    霍安如沒辦法，只得起身：“我盡量快些回來。”

    “好！”蕭寶綏點(diǎn)點(diǎn)頭，開始覺得有些暈暈乎乎。

    等到她看著霍安如走到門口，一個(gè)身影“倏”的一下變成了兩個(gè)晃啊晃。她眨眨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誒？?jī)蓚€(gè)如jiejie！”

    須臾之間，院子里只剩下蕭寶綏一人，她手肘支在石桌上撐著頭，斂了面上笑意又喝了一杯。

    “祖父、父親母親、jiejie……瑟瑟好想你們……”蕭寶綏皺著眉，低聲喃喃，“今天我看見清棣哥哥了?！?/br>
    “祖父，瑟瑟今日做得很對(duì)吧？他那樣朝陽一般的人，不應(yīng)該跟我扯在一起……”

    從記事起，蕭寶綏就認(rèn)為自己長(zhǎng)大后會(huì)嫁給陸清棣。如今成了這副模樣，她心里不免有些難受。

    “你一個(gè)人嘟嘟囔囔說什么呢？”楚悖從墻頭翻身躍下，看著醉意朦朧的蕭寶綏不禁挑了挑眉：買醉？

    蕭寶綏醉醺醺地順著聲音看去，醉的看不清人。腦子被酒熏成了一團(tuán)漿糊：是清棣哥哥？

    她醉得徹底，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宮中，還當(dāng)自己是以前的首輔千金，陸清棣是來家里看她的。

    蕭寶綏搖搖晃晃起身，笑意盈盈地走了過去。

    她酒量向來不好，幾杯酒就將腿腳給醉軟了，還沒走出去一丈遠(yuǎn)，便磕磕絆絆地往前一摔。

    楚悖下意識(shí)伸手去接，抱了個(gè)滿懷。他眉間凝著團(tuán)黑氣，一臉陰沉地把人拎到一邊，右手手背青筋凸起，似有似無地摩挲著刀把。

    看著滿面緋紅的蕭寶綏，楚悖兀地斜斜揚(yáng)了揚(yáng)唇角，眸子陰惻惻的全是寒光：“你為誰醉成這德性？”

    她奮力扒拉開他的手，沒了支撐腿又軟，直直撲進(jìn)了楚悖懷里。撲騰了一會(huì)兒，她揪著他的衣袖仰起頭，下巴抵在他胸膛上委屈巴巴地扁著唇：“你怎么才來？還欺負(fù)我！”

    楚悖握著刀把的手一僵：是在等我？

    他低頭看著那雙滿是信任期待的鹿眸，眉眼戾氣散了些許，唇邊不由自主地挑起了道淺淺的弧度：看樣子，是等不到我不高興了才喝成這樣。

    他扭頭一哼，順手捋了捋蕭寶綏的發(fā)絲：“有事耽擱了，寶兒可想……”

    他話沒說完，就聽見懷里的人糯糯地撒著嬌：

    “清棣哥哥是不是不喜歡瑟瑟了？”

    第7章 琥珀

    陸清棣……

    楚悖眼眸中的光點(diǎn)漸漸消失，漆黑如夜。他抬手撫過她眉間眼尾：嘖，這樣漂亮的眼睛失去光彩還真舍不得。

    他的手緩緩下移，落在她纖細(xì)雪白的脖頸上，手指漸漸收緊：“我對(duì)你這樣好，你也要像他們那樣背叛我么？”

    “我會(huì)把你和你的清棣哥哥埋在一起?！背K嘖一嘆，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善解人意。

    蕭寶綏脖子一痛，窒息感鋪天蓋地涌了過來。她努力地睜了睜眼，醉熏熏的腦子忽然一陣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