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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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全安的手指緩緩從老舊的桑皮書冊上劃過:“沐浴……訂盟……裁衣……出行……宜!” 在每個重點關(guān)注的字眼上都輕叩幾記,劉全安瞇著眼笑了,心情大暢,有什么比出行前,從老黃歷上看到要做的事百無禁忌更讓人高興的呢? 就在劉全安翻查老黃歷的同時。 同樣是洛陽城,西郊,迎春樓。 “通報下去,行動就在今晚!”密室里,徐幫主大手一揮,發(fā)出了號令。 “今晚?會不會倉促了些?娟子今天才開始當(dāng)值,都還沒熟悉……”陸盡忠有些猶豫。 “怕什么?一個妓女而已。就算明搶,手腳夠快也不怕她翻上天去。我跟那邊說的日子是最少四天,最多六天。今天不做就得輪到后日,就算得了手,在我們手里呆不上一兩天就得送走,手底下那么多兄弟,還有你那侄兒,怎么夠分的?” 陸盡忠初時還疑惑,聽到后半截理由,登時也沒話說了,唯有點頭。 辰時中,興王府后院,天津橋方向的側(cè)門打開了…… 雖然只是一個側(cè)門,正對的卻是整個洛陽城最繁華的大街,這條街上,兩側(cè)商鋪林立,商鋪之外又是一排排一隊隊的小販,張羅叫賣,遠(yuǎn)處的天津橋上,又有許多打把勢賣藝、捏糖人吹拉彈唱的,十分之熱鬧。 所以才辰時,街上面已經(jīng)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甚至于就在這側(cè)門之前,就有好幾個攤位,一個賣油炸燴老豆腐的,一個賣羊rou燴面的,還有一家姓閻,賣羊rou湯的。 其實興王府這段街瀕臨洛水,最靠近皇宮,位置絕佳,絕不應(yīng)該只有三個攤位的,但是……其他攤子要不然沒給門房使錢,若不然,便是瞎了狗眼,興王府大管家賞臉吃他們一頓,竟然還要錢,理所當(dāng)然,也就不能在這兒擺了。 “大管家起了?”看劉全安出了門,三個心眼活泛的老板忙臉上堆起了笑問候。 “嗯。”劉全安居高臨下哼了一聲,這種生殺大權(quán)在握,叫人俯首帖耳的感覺,真是多少次都不會膩,心中正舒爽,老豆腐攤邊上,陡然多出來的一個,直挺挺站著的少年幫閑,不免就讓人有幾分不爽了。 “恩?”劉全安指著少年,“……我似乎在哪里見過你?” “呆著干什么?還不向大管家問好?”豆腐攤老板忙不迭拎著少年脖頸按將下去,“大管家,新來的伙計,不懂事,您別見怪!” 劉全安沒有注意,豆腐攤老板一邊這樣說,一邊額頭直冒冷汗,他正疑惑于少年的面容似乎哪里見過,耳邊陡然“刷刷”一陣機(jī)括響聲。 “??!??!??!”伴著響聲的還有慘叫,四個轎夫抬著劉全安的青布轎子剛剛從門里面出來,正好迎上了這波箭雨,四人里倒有三個中箭摔倒在地,只一個因為在轎后僥幸躲過。 四個保鏢倒是應(yīng)變極快,聽聲辯位躲過了攻擊,然后兩個返身回護(hù)劉全安,另兩個則抽刀前行,疾步奔向機(jī)弩射來的方向。 “切!沒射死那個混蛋!”天津橋上,蹲在橋邊做出一副觀景模樣的少年惡狠狠咒罵著,丟下了手中的繩頭。 繩子從天津橋的欄桿穿過,直通到了橋下,橋下面的涵洞里,一排諸葛連弩殺氣騰騰的固定著,正對著興王府側(cè)門的方向,連弩的機(jī)括則由一條繩索串聯(lián),而今那道繩索,自然已落入洛水不見影蹤。 雖然事情沒成,少年牢牢記著哥哥的話,絕不留戀,轉(zhuǎn)身就走。 經(jīng)驗豐富的兩個護(hù)衛(wèi)已經(jīng)看出了橋面人叢中少年的不妥,對視一眼正欲采取行動,身后陡然一聲驚叫傳來:“不好了!殺人了!” 那聲音無比宏亮,直入云霄,絕非普通人能夠發(fā)出。 滿街都是人,聽到這樣的聲音,第一反應(yīng)自然是四下搜尋,興王府側(cè)門人少,無遮無攔,一眼下去,吼聲便被許多人證實了,“轟!”整條大街登時就亂了…… 不好!調(diào)虎離山!兩個護(hù)衛(wèi)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趕忙回身,但是前后左右全是洶洶人流,哪怕兩人內(nèi)息rou身俱都三重,急切間也擠不出一條路來。 剩下的兩名護(hù)衛(wèi)一邊護(hù)著劉全安,一邊戒備的看著四周,同樣覺出了問題。 可是兩人壓根也沒有想到,危險并不在遠(yuǎn)處,而是……身邊。 兩個人護(hù)著劉全安還沒來得及退進(jìn)興王府中,賣老豆腐的少年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了他們身后,蓄足了勢的兩掌排出,竟然有山崩海嘯之聲。 兩個護(hù)衛(wèi)猝不及防叉臂招架,頓時手臂巨震,整個人都被洶涌而至的巨力推起,落向了大街正中。 不等四名護(hù)衛(wèi)再回到王府門前,突然一顆黑乎乎小球扔到了地上,“嘭”一聲響過之后,興王府側(cè)門前登時大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 而當(dāng)四名護(hù)衛(wèi)回到門前,興王府中的護(hù)衛(wèi)察覺情況不對,也出門來接應(yīng),無論是劉全安還是少年,都已經(jīng)從門前消失,無影無蹤了! **** 興王府的大管家,折算起來品階足有三階的劉全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被人劫持了,而且是在興王府大門口! 這在整個洛陽城,都算是一樁大事了。 接下來,興王府簡直是傾巢出動,不光因為這位大管家素日處理大事小情心懷太多機(jī)密,更重要的是,興王府丟不起這個人啊! 失蹤后十秒鐘,煙霧散盡,四名護(hù)衛(wèi)與興王府的兵將便立刻循著大街東西南北的搜尋。 失蹤后不到一分鐘,興王府中兵將已經(jīng)全數(shù)動員,開始出府搜尋。 失蹤后不到盞茶功夫,皇城禁衛(wèi)軍也被驚動了,悍然出兵封鎖了天津橋南北,游客一個一個搜身,商鋪挨家挨戶排查…… 失蹤后不到一炷香時間,整個洛陽城開始戒嚴(yán)。 然而,無論興王府應(yīng)變?nèi)绾窝杆?,手段如何?qiáng)硬,興師動眾勞民傷財,府門前消失的大管家與少年就是找不到了,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章二十一 后園潛入,越危險就越安全 那么,劉全安究竟去到哪里了呢? 說起來真的頗多曲折…… 天津橋下的排弩,是劉火宅安置的,“殺人了”的大吼,是他發(fā)出來的,最后兩名護(hù)衛(wèi),更是他擊退的,但是擄走了劉全安的,卻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也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來煙霧彈,攪亂了興王府側(cè)門,更不知道從哪兒殺出來一個程咬金,大霧之中提了劉全安就走。 煙霧繚繞,劉火宅只能看到個纖細(xì)靈巧的灰影,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了。 苦恨年年壓金線,難道……卻為他人做了嫁衣服?劉火宅心中大急,不是另一個欲圖對付劉管家的家伙,沒必要扔出煙霧彈掩人耳目。 不知怎的,劉火宅一急,遮在他與不速之客間那一道煙霧竟然就散了,劉火宅便追著精瘦的身影,貼著院墻外的行道樹,幾步間從興王府側(cè)門,奔到了天津橋下洛水河邊。 這里似乎是…… 劉火宅正疑惑,前方扛著劉管家的灰影已經(jīng)一躍上了距離河岸四五米的小船。 劉火宅頓時也不再猶豫,縱身上了船,空中拔刀反手,落地砍斷了纜繩。 小船本是由兩道纜繩固定的,一道固定著小船與橋墩,另一道則在前方遠(yuǎn)處以大石輪軸牽引,后道斷了,前道登時發(fā)力,拖曳著小船瘋狂向前躥去,眨眼便是十余米,而除了前方拖曳之外,小舟竟然還有自己的機(jī)關(guān)動力,“踏踏踏”持續(xù)不斷的向前奔去。 這個時候,王府兵將剛剛開始沿街搜索,哪里會想到兇手已經(jīng)順流而下幾十米。 就算要懷疑,洛水河很寬,洛水河上船來船往百舸爭流,一時間也輪不到這舟。 問劉火宅為何對小舟如此清楚,因為這本就是他放在這里的啊! 小舟上,一陣顛沛震蕩,先是劉火宅猱身上船,然后是小舟如箭射出,每一樁cao持的不好,就是個舟翻落水下場。 虧劉火宅與灰衣人應(yīng)變都極迅速,同時伏低了身子腳下使力,竟似互有默契一般,穩(wěn)定了小舟的搖晃。 這個時候,劉火宅也終于看清了灰衣人模樣,是個與自己差不多年齡的俊秀少年。 似乎驚訝劉火宅能從煙霧中追蹤到自己,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的溜圓,神情頗是意外,不過剎那,那眼睛又恢復(fù)了,瞇成一輪彎月,采取了和劉火宅一般的姿勢,拿腳踩住劉全安胳膊,宣布對此人的所有權(quán)。 腳下動作的同時,他手上也不閑著,輕輕一揚(yáng),“嗖嗖嗖……”一片柳葉飛刀從他手中射出,數(shù)量驚人,準(zhǔn)頭也很好,但是速度……就不敢恭維了,劉火宅腳下不動,上身搖擺,恍若扶風(fēng)弱柳,見縫插針避開了那一片暗器組成的危幕。 少年眨了眨眼睛,更形意外,手再度揚(yáng)起,這次寒星只有幾點,速度卻電光火石。 劉火宅幾乎要笑了,身子不搖不動,任那幾枚暗器擦身而過,體表甚至傳來與刀鋒接觸的冰寒:“這個人我要定了!”他的腳踩著劉全安狠狠揉了幾揉,宣示決心。 灰衣少年眼中閃過無奈…… 他不欲傷人,第一波飛刀飛的慢,是要逼劉火宅下船的,第二波飛刀雖然快了,卻刻意避過了要害,目的自是同樣。 船行極速,只要劉火宅下了船,就沒可能再上來了,但是劉火宅,竟然就敢不閃不避,一下把他的底牌拆穿,非超高的判斷力,極強(qiáng)的膽量,絕做不到這點! 灰衣少年終于知道甩掉劉火宅有些不現(xiàn)實,皺了皺眉。 舟離天津橋已過百米,劉火宅忽然動了,灰衣少年一陣戒備,卻見劉火宅俯身下腰,一手抄著劉全安腿腳,另外一手卻從船邊水里,撈出了一段麻繩,接著他整個人在舟底仰倒,手臂、腰腹、兩腿同時奮力,內(nèi)息灌涌,根本就是視自己為無物。 大力之下,麻繩瞬間彈出水面繃的筆直,水花四濺,而原本直直向前的小舟,便剎那間轉(zhuǎn)了方向,由順流而下貼近了河岸,飛快沒入了雜草叢里,晃的灰衣少年頭暈眼暈。 這段河岸看起來是陸地,雜草叢生,沒甚遮掩,竟有一截是凹進(jìn)去的,小舟駛?cè)氚继帲菚r從河面上消失,而這個時候,剛剛開始有興王府的兵將站上洛陽橋,向上下游搜尋,同時布置人手,喝令過往行船暫時不準(zhǔn)離開。 “原來你是做的這打算?!”看劉火宅拎著劉全安腿腳,跳船上岸,灰衣少年扯著劉全安胳膊,看著后方的院墻恍然。 “那你又是怎么打算的?”劉火宅在小舟某處拍了一下,小舟后首登時整個不見了,河水“嘩啦”一下涌進(jìn)艙中,半艘船沒進(jìn)水中。 灰衣少年拎著劉全安胳膊,無可奈何只得跳上了岸,眼睜睜看著劉火宅拎起岸邊早就準(zhǔn)備好的石鎖投到舟上,將小舟徹底壓沉到岸邊淤泥里,蹤影不見。 興王府的搜索雖然還沒到這里,遲早會到這里,孤伶伶一艘船在河上飄必然惹眼,毀了尸滅了跡,可真就甩脫追兵了。 “我?”灰衣少年滯了一滯,嘴巴好看的翹著,面上滿是郁悶,“我的手段在后面呢,不過既然被你逼下了船,就沒辦法了,只能跟你走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劉火宅毫不客氣,趴在院墻拐角,露頭出去探得墻內(nèi)并無動靜,一攀躍過高墻,向下伸手,“來,搭把手!” 灰衣少年一陣無奈,但是此刻,墻角那邊就是興王府的人在大舉搜索,船又給沉下了河,他一個人帶著劉全安這累贅,實在也沒別的路跑?。?/br> 而只要翻過了墻,灰衣少年相信,離避過搜索的確就不遠(yuǎn)了——此間距離天津橋不過三十余丈,三十余丈看起來挺遠(yuǎn),于一座王府來說實在不算得什么——所以這堵高墻的后面,就是興王府,興王府的人絕不會想到,擄人者膽大包天的在大門口擄走了人,竟然轉(zhuǎn)個彎,又膽大包天的潛伏進(jìn)了王府后花園。 章二十二 弱冠少年,青樓???/br> 幾乎所有能用的人手都被發(fā)動起來搜索,興王府的后花園形同虛設(shè)。 劉火宅與灰衣少年拎著劉全安,一路穿門越檻,鉆洞爬墻,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在王府中一處隱秘的假山洞xue安頓下來,聽不到外面搜捕的聲音了。 這一路上,兩個人手腳干凈,配合默契,動作迅捷,如果不是對彼此都有懷疑,說兩人是配合已久的慣犯組合都有人信。 “兄臺,你跟這人究竟什么仇?”四下無人,兩人終于可以大聲說話,灰衣少年看著劉火宅很是不解,“三具諸葛連弩,一具一千兩,合買打八折,也要兩千四百兩。自行千里舟,似乎也一千幾百將近兩千兩……這家伙一定欠你很多錢!”少年看著地面上仍昏迷不醒的劉全安,篤定的道。 “你都看到我花了這么多錢,還好意思半道截胡?”劉火宅剔剔眉毛,雖然灰衣少年究竟有何目的不清楚,就同他兩次出手都怕傷著自己,劉火宅實在生不出對他的警惕心來,“太不講究了!” “沒辦法,生活所迫嗎!”少年深深嘆息一聲。 “生活所迫?還是**所迫?”劉火宅哂笑。 “你什么意思?”灰衣少年一愣。 劉火宅慢吞吞道:“生活所迫,還去迎春樓那么多次?”從第一眼看去,劉火宅就一直覺得少年眼熟,想來想去,他終于想起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見過這少年了,而且是……很多次! 不是那么多次,照劉火宅的性情,不會到眼熟的地步。 真看不出來,這小子年歲不大,細(xì)皮嫩rou,竟然是迎春樓中老客。 “你,你怎么知……”灰衣少年驚愕的指著劉火宅,剎那間恍悟,“我在迎春樓里見過你,你是,你是那兒的大茶……” “邦!”劉火宅一個暴栗敲沒了他后面的話,“不是龜公,是護(hù)院,高級護(hù)院!”說罷還覺得不夠,又補(bǔ)充道,“前高級護(hù)院!” “欲蓋彌彰……”雖然劉火宅極力解釋,灰衣少年還是一副鄙夷模樣,抱腿遠(yuǎn)遠(yuǎn)坐離了劉火宅,好像躲避著什么。 “假撇清,我在那住,天天出現(xiàn)是正常的,你明明住別的地方,天天往那跑才銀蕩呢!”劉火宅忿然,但是無可奈何。 雖成了老相識,兩人一時間倒沒話說了。 在洞窟最遠(yuǎn)的兩角相對而坐,劉火宅眼睛一瞇,呼吸吐納,便修煉起內(nèi)功來了。 這兩日事情太多,他馬不停蹄四方籌備,沒空修煉,還真有些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