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三言兩語,就談崩了。 天道和尚一聲長嘆,無盡唏噓:“納蘭老怪,你這何必呢?當今世上,值得我青眼相加的寥寥幾人,你算其中一個……” “最后一次天劫,找個安靜的地方,無人相擾,安心靜渡,都未必能夠,你……你這是自尋死路哇!” “轟??!”夜的半天有雷聲滾滾,隱隱的赤色在云層中翻涌。 恰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天劫來了! 簡直好像是被天道和尚cao控的。 但是納蘭老怪不慌不忙,臉上反而露出自得笑容:“我納蘭幽篁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藏頭露面的家伙,你且看好了!” 言罷,一聲長嘯,響徹幽燕大地:“天下人皆知,我納蘭幽篁出身魔教,魔教教義盡在八字——優(yōu)勝劣汰,弱rou強食!然入門未久吾便發(fā)現(xiàn),此義立足不穩(wěn),大大偏頗,幾番爭斗廝殺未果,遂破門而出……” “余歷時七百余載,前后增刪不知幾數(shù),終新成一經(jīng),以代魔教之太上天魔經(jīng),以與少林金剛經(jīng)、武當易經(jīng)、逍遙道德經(jīng)并立于世。新立一義,更易魔教八字,以為立教之基!” 隆隆響聲,不知籠罩了方圓幾百幾千里,至少十里開外的保州軍、牧州軍盡數(shù)可以聽到。 幾萬人早就都跪下了,此時則齊齊叩首:“老祖!” 納蘭幽篁的傳說,每個草原人,從生到死,已經(jīng)不知道聽了幾代了,用耳朵都聽出繭子,都不足以形容。 雖然納蘭老怪人在牧州草原上活的好好的,他這個人,已經(jīng)是牧州人的神! 其實都不需要他發(fā)聲示意,意識到天空中的天道爭鋒的時候,八成的牧州人便已經(jīng)猜到了,里面有納蘭老怪的蹤影,現(xiàn)在不過是證實了而已。 萬人納首便拜,蔚為大觀。 不過相比底下人的表現(xiàn),空中之人所收的沖擊反而來的更大! 這老頭說什么?他新作了一經(jīng)?這經(jīng),也是想做就能做的? 現(xiàn)今所存之經(jīng),大多源于上古,為何?因為經(jīng)典的本身既是一種傳承,也是一種束縛。 你的腦海中存有了經(jīng)典了,思維便不知不覺隨著經(jīng)典而走了,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不知不覺都在受其影響。 經(jīng)典之后,哪怕后人也有了創(chuàng)造經(jīng)典的資質(zhì),但是經(jīng)典縈繞在腦海,他們的創(chuàng)造,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金剛般若菠蘿蜜經(jīng)》、《能斷金剛般若菠蘿蜜經(jīng)》、《易經(jīng)系辭》、《易傳十翼》、《老子想爾注》、《道德真經(jīng)疏外傳》……變成了對經(jīng)典的注釋與解說。 納蘭老怪說的倒也沒錯,魔教的傳承,年代比之少林武當之類的大派絲毫不遜,不,甚至還要久遠的多。 沒有少林武當而是由其他宗門掌管天下修真的時候,魔教就已經(jīng)存在了。 但無論在哪個年代,無論魔教化身什么組織,總是被信奉金剛經(jīng)、易經(jīng)、道德經(jīng)的門派壓的死死的,從來沒有出過頭…… 為何?確是太上天魔經(jīng)有失偏頗,經(jīng)不起細細推敲呀! 經(jīng)書不成,解答不了人們的疑惑,自然就會被拋棄。 但是,新作一經(jīng)?! 這依舊是沖擊眾人想象的念頭。 經(jīng)書多承自上古,中古諸子百家爭鳴,強人大能層出不窮,倒是曾經(jīng)有人動過這樣的念頭,但是隨著時間流逝,世間人都知道,他們?nèi)×?,沒有一個成功的。 所以今世以來,根本無人會動這個念頭了…… 陸云竹、柳隨風、陸嘉等人禁不住的倒抽冷氣。 劉火宅、風蕭蕭二人也自詡膽大了,可小心肝還是被納蘭老怪驚的一顫一顫的,同時滿心興奮。 如此境況如此沖突,一生一世未必能見一次呀! 青天白日的一面,有巨大的佛像凝結(jié),朦朧而模糊,佛像望空盤坐,威儀萬千,嘴唇翕動傳來天道和尚的聲音:“既然你有如此雄心壯志,那么……我洗耳恭聽。” “不過,納蘭幽篁,可不要讓我失望,否則……天下五方都將傳頌此事,你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和尚不忘威脅。 納蘭老怪一笑置之。 “啪嚓!啪嚓!”驚天動地的天劫之雷仿佛一張大網(wǎng),冒著電花,閃著火光,向他鋪天蓋地的降下。 似乎是地面上人對他的恭謹觸怒了天劫,也有可能,是覺得被天道爭鋒搶了風頭,天劫第一道,來的異常的猛烈! 章二百二十六 老怪講經(jīng),天地震驚 “吾嘗獨處一室,在牧州南,背山而面野,檻外諸境,歷歷如在幾下。乃懸想二千年前,牧州生民未化時,此間有何景物?” “計惟有天造草昧,人功未施,不過幾處荒墳,散見坡陀起伏間。怒生之草,交加之藤,勢如爭長相雄。各據(jù)一抔壤土,夏與畏日爭,冬與嚴霜爭,四時之內(nèi),飄風怒吹,或西發(fā)西洋,或東起北海,旁午交扇,無時而息?!?/br> 納蘭老怪之經(jīng),卻不似其它經(jīng)書。 其它經(jīng)書多晦澀,故而需后人注解,代代修補,老怪的經(jīng)書,卻仿佛閑話家常。 天劫此起彼伏,就如同大海波濤,絲毫不停…… 老怪身周,則漸漸有草木,有花鳥,有魚蟲,有各色各樣鮮活的靈光噴薄涌現(xiàn)。 這些靈光看起來荏弱,卻是變化大千,奧妙無窮! 看起來勢不可擋的天劫之雷,或許劈死了些草木,劈焦了些花鳥魚蟲,但是疏忽之間,草木復長,花鳥復生,而仿佛無窮無盡的天劫痕跡,卻在這生長中,消失無蹤了…… 見到這般不可思議的一幕,眾人方才恍然,老怪的經(jīng)書已經(jīng)開講了! 遣詞用句還算古雅,但是其意義相比古經(jīng),未免太過直白…… 眾人聽的心中嘀咕,無論修為高下。 老怪的聲音仍在繼續(xù),沒有絲毫停頓,天空中的劫雷也是如此! “……上有鳥獸之踐啄,下有蟻蝝之嚙傷,憔悴孤虛,旋生旋滅,菀枯頃刻,莫可究詳。是離離者亦各盡天能,以自存種族而已。數(shù)畝之內(nèi),戰(zhàn)事熾然?!?/br> “強者后亡,弱者先絕。年年歲歲,偏有留遺。未知始自何年,更不知止于何代。茍人事不施于其間,則莽莽榛榛,長此互相吞并,混逐蔓延而已,而詰之者誰耶?” 一問既出,老怪又轉(zhuǎn)向了實例:“牧州南野,黃芩之種為多,此自未有紀載以前,革衣石斧之民,所采擷踐踏者。茲之所見,其苗裔耳。邃古之前,坤樞未轉(zhuǎn),牧北諸島,乃屬冰天雪海之區(qū),此物能寒,法當較今尤茂。此區(qū)區(qū)一小草耳,若跡其祖始,遠及洪荒,則三占以還年代方之,猶瀼渴之水,比諸大江,不啻小支而已?!?/br> “故事有決無可疑者,則天道變化,不主故常是已。特自皇古迄今,為變蓋漸,淺人不察,遂有天地不變之言。實則今茲所見,乃自不可窮詰之變動而來。” “吾蹤遍及牧州南北,歷驗各種殭石,知動植庶品,率皆遞有變遷,特為變至微,其遷極漸。即假吾人彭聃之壽,而亦由暫觀久,潛移弗知。是猶蟪蛄不識春秋,朝菌不知晦朔,遽以不變名之,真瞽說也?!?/br> “故知不變一言,決非天運。而悠久成物之理,轉(zhuǎn)在變動不居之中。是當前之所見,經(jīng)廿年卅年而革焉可也,更二萬年三萬年而革亦可也。特據(jù)前事推將來,為變方長,未知所極而已……” 宣講當中,老怪靈光氣場內(nèi)化生萬物,始終與天空里的劫云針鋒相對。 此長彼消,此消彼漲,打的不亦樂乎…… 眾人聽的卻是沉悶,雖知這是難得的機緣,但老怪的經(jīng)實在太不合常規(guī)了,跟眾人讀經(jīng)時的思路完全對不上,一時間都沒有適應(yīng)。 不適應(yīng)就抓不住重點,抓不住重點難免郁悶,聽的也便可有可無。 但是天道和尚,修為最高的天道和尚,初時還滿臉戲謔,漸漸的……卻斂起了輕蔑之意,轉(zhuǎn)以了凝重,似乎聽出了門道。 眨眼之間,經(jīng)書一節(jié)將完,納蘭老怪終于由表象入了主題:“……雖然,天運變矣,而有不變者行乎其中。不變惟何?是名天演。以天演為體,而其用有二:曰物競,曰天擇!” “啪嚓!”此句當中,天空陡然又有雷降下。 這一雷,壯烈瑰麗到了極點! 老怪已經(jīng)講說了那么多,這第一重天劫,也將近尾聲了,一輪比一輪猛烈,一輪比一輪強悍。 這正是空前絕后的一輪,但是…… 當“物競”、“天擇”四字從老怪口中說出,一瞬間,天空中似乎有梵音天花出現(xiàn),佛聲道吟傳出。 天道和尚陡然張目,目中有金光射出。 不過,這還不是最駭人的,最駭人的是,那已經(jīng)從天空撲落,張牙舞爪發(fā)動向納蘭老怪的猛烈天劫,陡然間變成了溫順的蛇蟲一樣,桀驁睚眥的外形變的服帖順滑,而那行徑就更加古怪,它來到了納蘭老怪身邊,不僅沒有發(fā)動攻擊,反而如同活物一般,靈動的繞著老怪轉(zhuǎn)了三匝,方才戀戀不舍的破空歸去…… 老怪之經(jīng),成了! 天劫的異變,意味著天道對此經(jīng)文的認可。 老怪面目不動,早有預料,滔滔不絕繼續(xù)宣講下去。 所有聽的人卻一下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瞠目結(jié)舌,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他們的心情…… 竟然是真的!這老怪竟真的做出了一經(jīng)! 而自己又是多么幸運,能夠親眼鑒證這個時刻,人心如鼎沸,再無法平息。 “……夫物既爭存矣,而天又從其爭之后而擇之,一爭一擇,而變化之事出矣?!?/br> 眨眼之間,一節(jié)經(jīng)書講完,而一輪天劫也過去。 老怪的身體,漸漸的發(fā)出光來,宛若仙佛,隨著天劫的升高,漸次拔高…… 天劫既是災難,也是機緣。 雖然叫做大難臨頭,但是天劫每一重,同時也是改造rou躰,凝聚仙身的過程。 對納蘭老怪這等逆天的存在來說,天劫的危險半絲都無,天劫的好處卻是一樣不漏。 老怪經(jīng)第二節(jié):“自遞嬗之變遷,而得當境之適遇,其來無始,其去無終,曼衍連延,層見迭代,此之謂世變,此之謂運會。運者以明其遷流,會者以指所遭值,此其理古人已發(fā)之矣?!?/br> “但古以謂大運循環(huán),周而復始,今茲所見,于古為重規(guī);后此復來,于今為迭矩,此則甚不然者也。自吾黨觀之,物變所趨,皆由簡入繁,由微生著。運常然也,會乃大異……” 接下來的天劫,再無攻擊力,簡直就像例行公事,從天空降下,繞老怪三匝,戀戀不舍的歸天而去,毫無例外…… “好個納蘭幽篁!好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同樣八字,勝過魔教教義千倍萬倍……今日之事算你贏了!”巨大的佛光長身而起,“但錯過今日……” 話音未落,被納蘭老怪出聲截住:“原來是你,哈哈,原來是你,怪不得,怪不得,我終于知道了……” 納蘭老怪面上那般說,心中卻是慨嘆…… 還真被那個老家伙說中了! 天道之上,飄渺難覓,天道之巔上的那一人,可說位于人間絕頂,甚至,他不欲透露身份,天下間就沒有人能夠知道。 但只有一個機會,只有一個機會……能夠看清此人的來龍去脈! 二十年前有一位,被人陡然從天道之巔推下,天人五衰悲催而死。 但是脫離天道開始五衰的一瞬間,也是他那一世,最高屋建瓴的一瞬,不僅看清楚了身后推自己的人,更是看清楚了,接下來的天道大勢…… 有何為證? 二十年前他便做預言,此時此刻此間,納蘭老怪將誦經(jīng)成真,白日飛升,此證一。 至于證二,他當時斷言,脫離天道之山,白日飛升的那一瞬,也是納蘭老怪看清天道變化,算清世間因果的一瞬。 所以他沒有告訴納蘭老怪全部,只告訴了老怪部分真相,余下的等納蘭老怪自己去發(fā)掘。 天道會變,有些事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又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