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總統(tǒng)和黨主席都很完美的避過了對方。

    一個安靜地找到幸存者，不斷安慰他們；另一個則一心一意地尋找干燥的地方好接受采訪？

    但兩人都知道正面交鋒是躲不掉的。

    如果兩人避而不見，報紙絕對會抓住這個大做文章，把這個悲劇變成一場鬧劇。

    總統(tǒng)像個哨兵似的直挺挺地站在一堆廢墟上，周圍是被雨水澆透迅速擴張的泥塘。

    于是黨主席恩布里奧尼不得不邁過泥塘，“長途跋涉”的趕過去“覲見”。

    ……

    “總統(tǒng)閣下?！?/br>
    “黨主席先生?！?/br>
    兩個人的寒暄就是名副其實的寒暄，沒有絲毫的熱度，就像這場夏季的暴雨帶走了兩人之間的溫度。

    他們的目光只是略一對視，然后就趕緊分開，各自環(huán)視四周。

    “……一個字也別說，總統(tǒng)閣下。關(guān)于你的風(fēng)波和爭議已經(jīng)夠多了，已經(jīng)給黨派造成了太多的麻煩。

    千萬別說話，這是我的忠告?！弊罱K還是黨主席打破了沉默，出言說道。

    “難道一句敷衍的哀悼也不說，黨主席先生？對著你們提供的稿子好好念都不行？”

    這句話怎么聽都有問題，何塞這分明是在指責(zé)黨派意圖cao控他這位總統(tǒng)。

    恩布里奧尼嘴角露出輕蔑的笑容。

    何塞·納波萊昂·杜阿爾特認為自己成為了總統(tǒng)，就可以讓所有人都跟著他的指揮棒轉(zhuǎn)。

    但是不要忘記了，他能夠擁有如今的地位，都是黨派成就了他。

    相反，如果沒有基民黨的支持，他這個總統(tǒng)又算什么呢？

    黨主席受到的背叛已經(jīng)夠多了，現(xiàn)在也是時候讓這位總統(tǒng)先生也嘗一嘗這種苦澀的味道了。

    “別眨眼，別點頭，別做什么意味深長的表情，別夸張地垂下眼睛，就連公認的規(guī)定動作都不要做。反正你也很喜歡拆臺，把我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摧毀。”

    ……

    總統(tǒng)同樣輕蔑的揮揮手，不理會黨主席的指責(zé)。

    黨主席帶著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慢慢的，再次說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千萬別開口，我堅持?！?/br>
    這是最后一次機會。

    “你覺得沉默最好？”

    “絕對的沉默，長時間的保持?！?/br>
    總統(tǒng)將目光從眼前的人間慘劇上收回，第一次直視了黨主席的雙眼。

    他板著一張冷冰冰的臉，一副紆尊降貴的表情，雙手深深地插在雨衣口袋里“我不這樣認為?！?/br>
    恩布里奧尼用盡身的力氣控制自己不要失態(tài)，不要沖撞眼前這個迂腐的人，他可不想讓這位總統(tǒng)先生占了上風(fēng)。

    這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他在心里暗暗想道。

    這個人今天別想帶著一絲得意離開。

    “您也看到了，您的各種觀點被廣大民眾所誤解?！?/br>
    “或被某些小人所cao縱。”

    恩布里奧尼沒有理會這個深深的諷刺。

    “你剛才說，保持沉默?！焙稳D(zhuǎn)過臉直面狂風(fēng)暴雨，突出的大鼻子好像大型帆船的船頭，都快戳到黨主席的臉上的感覺，“黨主席先生，不知道你在我的位置上，會做什么呢？

    要是某個愚蠢的主教把你當(dāng)作靶子，斷章取義，荒唐解讀，你是閉嘴忍耐還是奮起抗?fàn)帲?/br>
    你難道不會認為，最重要的是說出自己的想法，讓那些愿意傾聽的人有機會聽到你的傾訴，理解你真正的想法嗎？”

    “但我不是總統(tǒng)。”

    “天哪，你不是。對于這一點，你我都應(yīng)該感到萬分慶幸?！?/br>
    這是很嚴重的侮辱，但是恩布里奧尼忍了。

    搜救隊員的弧光燈所及之處，廢墟下出現(xiàn)了一只小手。人們愣了一下，滿懷希望地一陣亂刨，希望又瞬間破滅在爛泥塘中，只是個洋娃娃。

    “閣下，我必須要確保你聽清楚我所說的話，”旁邊有磚石滑坡的巨大響動，但兩個人都不為所動，“……未來不管你發(fā)出什么樣的公開言論，您的政府，還有黨派都會將其視為嚴重的挑釁。

    您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閉緊嘴巴，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

    要知道，薩爾瓦多自從獨立以來的歷史上，失去大多數(shù)力量支持的總統(tǒng)，可沒有一個能夠贏下去的?！?/br>
    這個該死的老混蛋，近親結(jié)合的產(chǎn)物，二十世紀的弗蘭肯斯坦……

    何塞內(nèi)心在瘋狂的咒罵，但是臉上卻沒有露出什么太多的表情。

    這是裸的威脅，何塞面對這種情況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不到黨主席膽敢公然的將兩個人之間的一些“小矛盾”上升到了黨派的高度？

    這是黨總部要和獨立宮公然的決裂，也是黨主席和領(lǐng)袖之間的攤牌。

    “真有趣。我都忘了你以前是個學(xué)者了?！?/br>
    “政治就是對權(quán)力的研究和運用。這個競技場太粗野、太殘酷，孤身獨行的人根本沒有立足之地，”黨主席昂起了頭，語氣中充滿了驕傲。

    雨水沿著他們的臉，流成一條小溪，順著鼻子滴到地上，蜿蜒到衣領(lǐng)后面，鉆進脖子。兩人都身濕透，冷得直打哆嗦。

    總統(tǒng)和黨主席都不再年輕，這樣糟糕的一個天氣里，應(yīng)該找個地方好好的避避雨。

    但是兩個人誰也沒有行動。

    遠處的的觀望者不可能涉入兩位大佬之間的對話中，而且雨下的很大，噼里啪啦的，加上營救現(xiàn)場那轟鳴的電鉆聲，他們也不可能聽到什么。

    所有人一邊聽著現(xiàn)場指揮官的怒吼，一邊注視著兩個男人面對面的站著。

    都是統(tǒng)治者，又是死對頭。

    雨水沖刷著救援的燈光，各種顏色都暗淡下來，仿佛天地也變成黑白，兩個人的輪廓卻異常清晰。

    不過，他們自然是看不到黨主席恩布里奧尼臉上的傲慢無禮。

    也看不到另一個人臉上，經(jīng)年累月執(zhí)掌權(quán)力所形成的，專屬于上位者的輕蔑。

    也許有目光敏銳的人，看得出總統(tǒng)先生正在不露虛弱的強撐著挺起胸膛。

    不過，大多也都會認為，他應(yīng)該是受不了眼下這惡劣的天氣，覺得自己倒霉，竟然淪落到這步田地吧。

    “主席先生，我是不是忘了提醒你，人是要講道德的？”

    最終，何塞只能這樣虛弱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