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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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換十石糧,闖賊又沒有說一定要良家女子?!?/br> “巡撫大人說了,”士兵們越來越顯得理直氣壯,其中一個大聲復(fù)述著高明衡在公告里的原話:“用這些女子犒賞守城將士,叫做變無用之物為有用?!?/br> 第十六節(jié) 攻心 許平在軍隊后方設(shè)立了一個高高的將臺,站在上面不但能看清交換現(xiàn)場,還能遙遙地俯視到開封城周圍的兩軍,數(shù)里外的黃河也隱隱可見。 李自成、許平、牛金星剛走到到那個臺子附近,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大呼聲:“大將軍!” 許平抬頭向前看去,發(fā)出聲音的原來是孫可望,自從上次和李自成發(fā)生那起不愉快后,孫可望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開封了?,F(xiàn)在他正站在李定國身邊,并肩立于將臺前笑嘻嘻地向走過來的許平他們望過來。 孫可望走過來向著李自成一抱拳:“大王,最近可好?” “孫兄弟好。”見到孫可望后李自成也是笑逐顏開,現(xiàn)在孫可望在歸德府干的風(fēng)生火起,名頭變得越發(fā)響亮,而歸德府的那些闖軍頭目——諸如張獻寶之流也都對孫可望佩服得五體投地,逢人便說他的好話。 和牛金星也打過招呼后,孫可望走到許平身邊,親熱地招呼道:“大將軍,這換糧可還順利嗎?” “順利的很?!遍_封城內(nèi)加上臨時組建的民團許平估計得有六、七萬明軍,之前沒有糧食所以城內(nèi)要省吃儉用,他聽說一個兵一個月才給額定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口糧,但現(xiàn)在有了糧食后,為了軍心就要立刻恢復(fù)士兵的口糧,所以幾萬明軍一個月就增加數(shù)萬石糧食的開銷,城內(nèi)因為有了希望,也不會狠心看老人、孩子餓死,這固然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但對許平來說更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為了急劇增加的糧食開銷,河南巡撫衙門不得不拿更多的百姓來與許平交換。在許平的計劃里,越多的百姓被挪到城外,他就越有把握摧毀開封城內(nèi)所剩無幾的軍心士氣。 “我仔細想過了,”許平的話才剛開了一個頭,孫可望就用大嗓門嚷嚷起來,連聲表示贊同:“休說救得這些性命,單是能用些糧食換少死些兄弟,也是很不錯啊。” “是啊,”李定國也大聲贊同:“我們兄弟的命,可比這些糧食值錢多了?!?/br> “不錯,不錯?!睂O可望不等許平出聲就又是一句稱贊送上:“大將軍真是高瞻遠矚啊?!?/br> …… 被縋下城后,劉姑娘立刻學(xué)著其他人的樣子,從地上拾起一捧土,吐上幾口唾沫,慌慌張張地抹在自己臉上。將這件事情做完后,劉姑娘心中如釋重負,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壯舉,變得安全多了。開封城的大人的家屬不能交,守將們的家屬不能交,若是有錢行賄自然也不用交,這樣就只能從那些無權(quán)無勢而且還交不出官府要的糧食的人家出人。而且對于這些人家,官府勒令各家各戶每次只交一個人,因此劉姑娘身邊全都是和她一樣舉目無親的人,除去老人外,那些稍微年輕一些的婦女都把自己涂成大花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向明闖兩軍的交換場地。 明軍把老百姓推推搡搡排成隊列,劉姑娘跟著前面人的腳步,緩緩地向著闖軍那邊移動,剛剛有些放松的心情漸漸地又開始收緊。明軍士兵一邊點著人數(shù),一邊高喊著報出來,清晰的聲音傳入耳中,劉姑娘忍不住開始哆嗦起來。當(dāng)輪到她本人時,面對吆五喝六的士兵劉姑娘緊張得幾乎不會走路了,無助地望著那張麻木的、毫無表情的臉。 “一百六十三……” 明軍士兵大聲叫道,看也不看地將劉姑娘一把推過去。之前許平剛開始圍城時,周王為了避免重蹈洛陽的覆轍,讓周王世子親自監(jiān)督守軍的糧草供給。根據(jù)大明的規(guī)矩,每個士兵每月的額定糧口糧是一石,周王世子親自監(jiān)督糧食發(fā)放后這個數(shù)字雖然仍然達不到但也很接近,刨去不可避免的貪墨損失,士兵們吃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去年年底的時候,口糧降低到定制的一半,士兵們不可能再用這些糧食補貼家里,但是仍然可以填飽自己的肚子。但是過年后周王府和河南巡撫衙門決定再減去一半的口糧供應(yīng),士兵們開始感到供給不足了。 雖然沒有激烈的交戰(zhàn),但還是要經(jīng)常修補城墻、疏通護城河還有壕溝,以及不斷在城內(nèi)修筑、加固羊面墻,這些都是重體力勞動,士兵們中漸漸有了怨言,而且不得不看著城內(nèi)的家人忍饑挨餓。 自從開始與城外的闖軍交換后,汴軍守城士兵的口糧立刻就恢復(fù)到每月一石的固定份額,這不僅能讓他們吃飽肚子,而且可以設(shè)法夾帶一些送給城內(nèi)的親人——之前自己都不夠吃時長官們看得很嚴(yán),同伴們也互相防備;但現(xiàn)在長官又變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同伴們則互相掩護。 對這些士兵來說,劉姑娘這種用來交換的人質(zhì)和貨物毫無區(qū)別,把他們交出去正是自己吃飽、家人活下去的保證。 明軍清點人數(shù)的時候,站在他們對面的闖軍士兵緊緊地站成一排,劉姑娘看著這些穿著黑衣、戴著斗笠,把面容隱藏在斗笠下面的人,感到自己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上。長期以來,開封城內(nèi)充滿著各種各樣關(guān)于闖軍的流言,大部分都是河南巡撫衙門編出來鼓舞軍心士氣的,把闖軍形容為青面獠牙的食人野獸。不過對城內(nèi)百姓來說,他們也很愿意相信諸如此類的傳聞,因為畢竟正是這些軍隊把他們圍在城中,讓他們處于兇險難測的境地,而且還是他們那些堅守在城墻上的子弟的敵人。 李自成已經(jīng)兩次攻打過開封,上次在開封城下李自成還被射瞎了一只眼,這讓滿城的官民都相信一旦開封城破他們絕無幸理,正是這種情緒讓河南巡撫衙門輕松組織起四萬多人的民團協(xié)助守城。加上各路退入開封的汴軍,城內(nèi)七萬明軍幾乎沒有人生出過投降的異心,而且若不是許平主動提出交換,便是真的開始吃人,開封守軍中的絕大部分人也打算繼續(xù)堅持下去的。 最后一次清點人數(shù)完畢,明軍把這些人轟向闖軍那邊,劉姑娘看著那些讓她感到陰森森的黑衣士兵,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說幸好已經(jīng)把臉涂黑了。再說事到如今誰也救不了自己,劉崗姑娘咬了咬牙,向前走了一步,接著又走了一步。 幾個負責(zé)交接的闖軍士兵分散站開,他們仔細地數(shù)著人數(shù),以便與明軍核實。兩軍的中間地帶沒有人來維持百姓的秩序,在明軍的吆喝下本來是整整齊齊的隊伍,一旦穿過交換線后就迅速解體變成一盤散沙。幾個被推往闖軍這邊的人軟倒在地,趴在明軍士兵的腳前放聲大哭,這些本來已經(jīng)認命的人,突然又冒出了抗拒命運的勇氣和一線希望,試圖重新返回明軍一邊去。 劉姑娘見狀也停下腳步,滿懷期待地看著那些同伴和明軍士兵。可那些明軍士兵不為所動地繼續(xù)交接,厲聲警告那些情緒激動的百姓不要企圖爬回明軍那邊,還不時踹他們一腳。在一切嘗試都失敗后,女人們望著開封高聳的城墻,悲切地哭泣著,劉姑娘默默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地繼續(xù)向前走去。 負責(zé)警戒的闖軍士兵給這些百姓讓開一條路,讓他們緩緩走向闖營戰(zhàn)線的后方,走了一段路后,劉姑娘面前赫然出現(xiàn)了長長的一排桌子,每個桌子后面都坐著一個文書模樣的人。百姓們走到這列桌子前十米左右就驚恐地停下腳步,誰也不肯第一個貿(mào)然上前,如同兩軍對壘那樣形成了一條空地,將闖軍和開封的百姓隔離開。 沒有人過來拉這些百姓,也沒有人招呼他們過去,百姓們等了一會兒,終于有人壯起膽子,小心翼翼走過去,后面的人都瞪大眼睛看著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他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他對面的闖軍文書問了幾個問題,隨后在紙上記錄下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劉姑娘慢慢離開人群,向著一個看上去比較老實的文書走去。那個文書先是問劉姑娘的姓氏,住在開封城內(nèi)的哪個地方,提筆把這些記在一張紙上,又把紙交給站在他后面的一個士兵。然后文書問劉姑娘渴不渴,示意她不妨喝點水解渴。既然已經(jīng)落到這般田地,劉姑娘也就豁出去了,端起桌上的水瓢,把里面的水一飲而盡,臉上一副毅然決然的表情。 文書又從筐里取出一個號牌交給劉姑娘,讓她記住自己的號碼,接著就給下一個走過來的人登記。今天被送出城的人,十有八九是老人和女性,這些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報上他們的名字和住址,拿著號牌退回人群中等候。 經(jīng)過一段難熬的等待時光后,劉姑娘聽見士兵喊自己的號碼,她被領(lǐng)到一個小隊伍中,和幾個同樣涂成大花臉的開封女子在一起。她們誰也不言語,只是默默地站著。不久就有一個年輕的士兵大踏步地走過來,沖著這群女人露齒一笑,嚇得女人們紛紛后退。劉姑娘慌得嗓子發(fā)干,周圍幾個同伴的呼吸也都變得沉重起來。 那個士兵頓時臉上變紅,連忙抱拳行禮道:“上峰交代要對城里來的人笑一下,在下并無惡意,請幾位姑娘恕罪?!?/br> 士兵飛快地念出一串人名,劉姑娘也在其中。此外她還聽到兩個鄰家姑娘的名字,她定睛看去,那兩個人都穿著臃腫的衣服,臉上抹了泥,所以剛才沒能辨認出來。那個士兵確認無誤后,解釋道:“幾位姑娘在開封城內(nèi)是鄰里,所以我們給你們安排的住處彼此相鄰,這樣日常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幾個女孩子仍然緊張地盯著那個士兵,他微笑著繼續(xù)說道:“這是我們大將軍的安排。以后若是你們家里還有人被放出來,也能按照住址找到你們。眼下先委屈大伙兒住在城外,等我們闖軍攻破開封,立刻就讓你們回家。我這就帶你們前去住的地方,見到你們以前出城的親人?!?/br> 劉姑娘走前一步,疑惑地問道:“軍爺,小女子的奶奶上個月被送出城了,她現(xiàn)在哪里?” 士兵問明劉姑娘的姓氏和住址,低頭看看手里的名單,抬頭笑道:“姑娘放心吧,您的奶奶也是在下這隊負責(zé)的,老人家一切都好,姑娘馬上就可以見到了?!?/br> 其他幾個鄰居家的女孩子也有幾家曾把老人送出來過,聞言后她們心里的牽掛壓倒了畏懼,紛紛上前向這個士兵詢問起先出城的親人的情況。劉姑娘她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個闖營士兵看起來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他不厭其煩地將眾人想知道的東西一一告知。最后他還掏出幾個小牌交給這些女孩子:“在下姓岳名牧,岳王爺?shù)脑?,牧羊的牧,你們不認字不要緊,只要記牢這個名字就可以了。上面交代了,你們?nèi)绻X得在下有失禮的地方,可以去向在下的長官告狀。在下的長官名叫秦徳冬,你們要是記不住的話,拿著這個牌就能找到人?!?/br> 幾個姑娘連聲說不敢,岳牧笑道:“不敢也得敢,我們闖營的大將軍交代了,以后每半個月就會讓人下來檢查,到時候還要幾位姑娘給在下打分呢,因為諸位住的那塊地方歸在下管……” “打分是什么意思?”劉姑娘鼓足勇氣問道。 “就是評價一下在諸位姑娘——以后是在更多鄉(xiāng)親的眼里,在下是個什么樣的人,從十分到一分,十分就是大大的好人,一分就是大大的壞蛋?!痹滥晾侠蠈崒嵉亟忉屍饋?,之前他已經(jīng)向先出城的人解釋過,不過仍不敢怠慢,因為這關(guān)系到他的前途:“當(dāng)然分越多越好了,若是諸位都覺得在下是好人,給在下很多分的話,大將軍就會有賞賜,不然鞭子伺候……” 幾個開封人都聽得瞪大了眼睛,這時邊上有軍官催促,岳牧便帶著這幾個人向她們的居住地走去:“實不相瞞,在下的性命可是掌握在幾位姑娘,還有你們的家人長輩手里啊,所以日后若有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訴在下,在下一定不敢推辭。” 上次,也就是第一次打分的時候,令一個果的高成倉得了最高分,幾乎他負責(zé)那個區(qū)域的百姓都給了他滿分,為此許平大大地獎賞了高成倉,連同他的各級長官也都因此被記功。其他各隊、各果都看得眼熱,紛紛前去打聽高成倉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原來除了執(zhí)行了隊里的普通命令外,高成倉還每天下班后給百姓們表演皮影戲,因此深受好評。 得知原由后有幾個人不服氣去告狀,最后還有人一直告狀告到許平面前,說自己隊執(zhí)行各種安全工作比高成倉那隊還要出色,但許平不為所動,反駁說至少高成倉用自己的時間給百姓表演皮影戲就該受到獎勵。對許平來說,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消除河南巡撫衙門的流言的影響,他認為高成倉的個人行為對闖營的大目標(biāo)有很好的促進作用。 所謂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因為高成倉這個先例,第一次評比后各隊、各果的軍官、士官紛紛要求手下拿出些絕活來取悅即將到來的開封百姓。這幾天來百姓的居住區(qū)附近簡直就像是開起了廟會,近衛(wèi)、裝甲兩營的官兵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吹吹打打地鬧騰得好不熱鬧。 頭兩天李定國還有些不滿,覺得這種政策讓士兵們太過有求于百姓,以致影響了細作排查,軍事戒備也可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不過許平對此毫無擔(dān)憂:“高明衡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么?別說里面可能有幾個細作,就算放出城的全是細作不是百姓,難道高明衡還敢出城逆襲不成?” 李定國一想也是,現(xiàn)在城外數(shù)萬闖軍,高明衡是說不什么也不敢開城門的,從他連交換成百上千的百姓都不辭辛苦地一一縋下城來的行動中可見一斑,于是李定國讓西首營也不必全神貫注地戒備這些百姓。眼下是闖營大擴軍時期,無數(shù)個崗位需要提拔新人就任,立功就意味著更快的升遷,李定國這口子一開,西首營也迅速加入到近衛(wèi)、裝甲兩營的行列里,負責(zé)居民區(qū)的士兵們每天挖苦心思想著如何得高分,那些沒有被分配到這里工作的人則哀聲嘆氣,覺得錯失了大好的立功機會。 岳牧是近衛(wèi)營的老人,隊中的重要培養(yǎng)對象,所以才撈到這樣一個位置,他在前面給幾位女孩子領(lǐng)路的時候,還喋喋不休地吹噓著:“在下懂一些易理,雖不敢說前知五百載,后知三百年,但十年、二十年之內(nèi)的事,那絕對是能算個八九不離十的,諸位姑娘若是擔(dān)憂城里的親人什么的,在下愿意幫諸位姑娘掐算……諸位姑娘盡管放心,在下分文不取,所謂相見就是有緣嘛,諸位姑娘記得打分的時候給在下個高分就好了……” 第十七節(jié) 危難 “今天是我軍第二次大規(guī)模用糧食交換百姓,”站在大軍后方,許平不厭其煩地對李自成解釋著他定下的各種條例,上一次的大規(guī)模交換中闖營和百姓出現(xiàn)不少麻煩和誤會,所以有了這些條例。而今天許平親臨現(xiàn)場,就是要觀察新條例的執(zhí)行情況。李自成站在許平的身邊,看到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李自成也是非常滿意。 “這是鎮(zhèn)東侯在新軍中的常例,任何行動都要有預(yù)案,執(zhí)行時都會有條例。在新軍中的那段經(jīng)歷,實在是讓末將受益匪淺?!?/br> 這話讓李自成來了興致:“許兄弟,聽說你是黃候的大弟子啊,”以前許平在闖營里從來沒有這么說過,所以李自成他們都認為許平和鎮(zhèn)東侯沒有這么深的交情,不過現(xiàn)在流言越來越廣,連闖軍中也盡人皆知:“許兄弟竟然還對我們保密,真是該罰?!?/br> “大王這是哪里話,我本來就不是侯爺?shù)氖裁吹茏樱瑩?jù)末將所知,侯爺從來沒有受過任何弟弟。”一般明將都會有家丁、義子,以鎮(zhèn)東侯的名氣,不用說軍中大將,就是士人子弟都可能名義上來拜個師,不過鎮(zhèn)東侯一個都沒有,以前這讓許平也有些奇異:“侯爺是絕對不收任何弟子的,這個在新軍中每個人都知道?!?/br> “許兄弟手下的那個陳哲,不就是黃候的弟子么?”牛金星插嘴道:“不是黃候親自傳授他兵法、武藝么?” “侯爺確實傳授過他東西,但侯爺可沒有讓他行過拜師之禮,更絕對沒有弟子的名義,”剛加入新軍的時候很多人對此不解,不過漸漸的大家也就都習(xí)慣了,把這看成是鎮(zhèn)東侯的一個怪癖,或者說是鎮(zhèn)東侯的規(guī)矩:“末將猜想侯爺很看重公私分明吧,尤其是在他一手創(chuàng)建的新軍之中,所以他不愿意有師父、弟子,干爹、義子之稱?!?/br> 許平在肚子里補充了一句:“至少表面上如此?!边@句抱怨他當(dāng)然沒有宣諸于口。 不過這話讓一同前來的劉宗敏有些不滿,剛出商洛山時,劉宗敏就領(lǐng)著李自成五個營中最大的一個,現(xiàn)在更不斷擴編已經(jīng)士兵過萬,是李自成親領(lǐng)部隊大約三成的實力:“干爹、義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就有一堆義子?!?/br> 許平微微一笑:“義軍同官兵,確實大有不同。” “你多學(xué)著點,少說話。”李自成打斷了劉宗敏的牢sao,許平在河南連敗新軍后,闖營本部也很振奮,這次來河南的時候李自成、劉宗敏他們已經(jīng)把李過叫來仔細詢問過,也動了按照許平的模式改造闖王親領(lǐng)的念頭。但是李過稱這種改造不但需要很多、很多錢和物資,而且必須有穩(wěn)固的根據(jù)地來保證對軍隊源源不斷的供應(yīng),李過還稱若是像以前那樣軍隊整天饑一頓、飽一頓,有仗打就吃飯、沒仗打則喝粥的話,是絕對沒法建立起達到許平要求的軍隊的。 這個說法讓李自成有些沮喪,目前他親領(lǐng)部隊還是差不多是李過口中“以前”那種情況,雖然連番大捷讓闖營的裝備提高不少,人數(shù)也增加不少,但是一直沒有建立起穩(wěn)固的根據(jù)地,至少和許平這里比是差得太多了。對此牛金星和劉宗敏有不同的看法,牛金星當(dāng)然就是要仿照許平、孫可望的模式建設(shè)根據(jù)地,最好是干脆從許平手里拿走一些地盤;而劉宗敏則認為只要肯學(xué),就是沒有這些條件也未必就辦不成。 “聽說許兄弟的很多辦法,比如什么軍銜、兵站,都是黃候的辦法?!崩钭猿芍匦掳言掝}扯回來,他記得許平當(dāng)年曾對自己說從未見過鎮(zhèn)東侯:“而且是密不示人的辦法?!?/br> “不錯,”以前說服部下采用時,許平對他們提起過鎮(zhèn)東侯的名頭,既然如此當(dāng)然就不可能瞞住,許平老老實實地承認道:“確實是侯爺?shù)霓k法。” “而且這些辦法黃候還沒有來得及在新軍中推廣,”牛金星也說起他聽到的一些傳言,這些傳言都是半真半假,牛金星知道不能全信但其中一部分可能是真的:“有人說這是黃候和許兄弟共同想出來的……當(dāng)然,黃候當(dāng)然是主導(dǎo),黃候是師父嘛,但黃候和許兄弟師徒二人研討時,許兄弟也是出了力的,所以才領(lǐng)會得比黃候手下那些將領(lǐng)都好?!?/br> 其他李自成身邊的武將,諸如劉宗敏之類也說起類似的流言,一時間許平都來不及插嘴,他便安心等待眾人說完,等大家不再七嘴八舌地詢問后,許平深吸一口氣,道:“所有這些想法,都是黃候獨力想出來的,與我絲毫無干;黃候沒有受過任何弟子,我也絕對不是;至于為何我會知道,那實在是機緣巧合?!?/br> “便是黃候的弟子,也沒有什么嘛……”牛金星還要再說。 不過李自成打斷了他:“黃候雖然沒有收過弟子,但許兄弟是唯一得到真?zhèn)鞯?,那不就是弟子了嗎?其他的人還沒有這個機會呢,顯然黃候雖然不愿意破了自己在軍中公私分明的規(guī)矩,但心里還是最看重許兄弟你的?!崩钭猿晒烙嬕郧霸S平和自己說沒見過鎮(zhèn)東侯不是實話,他想當(dāng)時自己和許平剛剛認識沒有多久,對方難免會有說保留,此外許平如果自稱是鎮(zhèn)東侯的大弟子,李自成自問當(dāng)時勢必會對他更有疑慮。既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李自成就打算不再提起,他琢磨著許平說不定都忘記曾和自己說過這些話。 之前許平曾提到過那本《征戰(zhàn)之源》,所以他估計闖營的首領(lǐng)們只要有心,估計就會有所耳聞,他很想說一句:“其實那本書根本就不是侯爺想給我的。”,不過許平估計很多人不信,或者以為自己是偷的,但如果加上一句:“其實也不是我偷的?!?,那大概別人就會更奇怪了,黃子君的事情許平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來的,這件事情他手下的幾個知情人也會深埋在心底,而且他們所知畢竟有限?!捌鋵嵨乙彩峭档?,確實是偷來的書,而我是禍?zhǔn)?。”,許平此念一起,便對自己暗暗說道:“讓人認為我是侯爺?shù)牡茏?,總比讓人認為我是賊強,能被稱為侯爺?shù)牡茏?,可是一般人想攀附都攀附不上的?!?/br> 見許平一聲不出,周圍的人都以為他是默認了李自成的話,看到周圍的人的表情后許平心知自己這個弟子的傳言算是坐實了?!斑@也沒有不好,”許平心里有一個聲音這樣說著:“稱為侯爺?shù)牡茏硬皇悄銐裘乱郧蟮氖虑閱??”雖然這不是事實,但總是滿足了許平的虛榮心:“而且也不是我有意撒謊,而是有不能說出口的苦衷?!敝皇窃S平心里還是非常的不安,上次見面時賈明河那句:“你算是把侯爺?shù)哪樁紒G盡了?!币哺∩闲念^。 鎮(zhèn)東侯這樣的傳奇人物,尤其是他那神乎其神的遼陽之行,沒見過他的人心里都有太多的東西想問。作為一個也沒見過鎮(zhèn)東侯的人,這些問題的答案許平當(dāng)然一無所知而且同樣想知道,就在他沉吟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孫可望似乎看出了他的難處,便遙遙指著開封城、還有城周的闖軍說道:“忽然發(fā)現(xiàn),我們讓士兵們穿黑衣很好啊,想這開封第一次被攻破時,便是被黑衣大軍團團包圍吧?!?/br> “哦,”劉宗敏聽得來了興趣,他問站在李自成身邊的牛金星道:“上次開封是什么時候被攻破的?” 因為劉宗敏的這問題,周圍闖營中的陜西人紛紛向牛金星看過去,全然忘記了孫可望也是個陜?nèi)恕?/br> “上次……”牛金星皺起了眉頭,上次城破恐怕是元軍攻打紅巾軍,牛金星不記得元軍是穿黑的,至于明太祖反攻時開封是不戰(zhàn)而降還是抵抗一番,牛金星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我說得是第一次,不是上次?!睂O可望緊緊盯著牛金星,追問道:“軍師記得吧,應(yīng)該是黑衣軍吧?!?/br> 這時許平搭腔道:“恐怕不是,難道大梁從來沒有丟過么?” “大將軍記得誰破過大梁么?”孫可望笑道:“末將可不記得了,還請大將軍賜教。” 許平搖頭:“我不記得了?!?/br> “什么大梁?”劉宗敏聽得一頭霧水,又向牛金星看去。 牛金星也不明所以,卻是李定國說道:“開封本名大梁,戰(zhàn)國時期是魏國的都城,為秦軍所破?!?/br> 許平有些奇怪地望著李定國,他倒是知道孫可望好看書,不過李定國一向最重視軍事,對歷史興趣不是很大,李定國注意道許平的目光,得意地說道:“既然我們圍攻開封,怎么能不想想歷史上的破城之法呢,大將軍你說是也不是?” “哦,對的?!迸=鹦沁@才出聲道:“開封確實原名大梁,秦軍破城后才改名開封。而秦屬水德,水德尚黑,秦軍確實是黑衣軍?!?/br> “那秦軍是如何破城的?”劉宗敏問道:“長圍?” “不是?!痹S平搖頭道:“秦軍可沒有這樣的耐心?!?/br> “秦軍,虎狼之兵?!崩疃▏吡艘宦暎骸氨┣貨Q堤灌城,用黃河水攻破的大梁城?!?/br> “啊,”劉宗敏嘆了一聲:“這我們可使不得?!彼⒖虒钭猿烧f道:“大王,我們可是興仁義之師,與暴秦的虎狼之兵不同。” “我們當(dāng)然不會如此,”李自成呢馬上接口道。 牛金星橫了孫可望一眼:“暴秦唯力是視、殘忍無道,小視天下英雄,孫兄弟怎么可以這么想?” “我可沒有勸大王決堤灌城的心,”孫可望大笑起來:“我只是覺得兆頭不錯,此番我們破開封必也。” 牛金星仍是不滿,若是這番話傳出去勢必對闖營和李自成的形象有害:“那也不該用暴秦舉例,就是當(dāng)年金虜圍開封,也沒有決堤啊?!?/br> “所以說暴秦殘忍固然,不過這只是其一,當(dāng)年暴秦所欲不過是滅魏而已,并不圖得大梁,而金虜不同,他們想要開封的金銀子女,所以絕對不肯決堤灌城。那樣城就算破了,也是一場空啊。”孫可望笑嘻嘻地說道:“諸位覺不覺得,我們現(xiàn)在和金虜很像啊,急需開封城中的錢財為己用?!?/br> “我們當(dāng)然不是,”牛金星斷然反駁:“我們興義兵,討伐無道之昏君,以解黎民倒懸之苦,怎么可以和金虜相提并論呢?” …… 高明衡正在和周王府的官吏、以及下屬百官商量事情,突然衛(wèi)兵報告:“巡撫大人,賈帥求見?!?/br> 高明衡撓撓頭,一臉的無奈之色,他對周王府的長史拱拱手:“我們改日再議吧?!?/br> 周王府上下也很清楚賈明河的軍隊是守衛(wèi)開封的支柱,當(dāng)即向高明衡告辭,河南巡撫衙門的官員也紛紛一起退下。他們還沒有盡數(shù)從花廳退出,賈明河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來了??吹綕M屋子的文官后,賈明河連忙放慢腳步,在臉上擠出笑容向官員們一一打招呼。 好不容易等到眾人都離開了,賈明河上前向高明衡大禮見過,接著就提起來意:“巡撫大人給末將送來許多女子,末將以為不妥啊。” 高明衡見賈明河不但不領(lǐng)情還來興師問罪,臉上全是苦笑:“賈帥軍旅辛苦,就不要太苛待自己了,那幾個女子全出身清白人家,賈帥若是有意,便納了她們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