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衛(wèi)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來,守衛(wèi)極有眼力的就要打開掛滿鎖鏈的大門,衛(wèi)颯的目光停留在他握在手里的巨大鎖頭上,鐵銹斑駁卻掩不住它給人的巨大壓迫感,碗口粗細(xì)的鎖鏈環(huán)環(huán)相扣,把大門的左右兩邊完全牢牢的鎖在了一起,守衛(wèi)每次抽.動鎖鏈的時候,都會有大片的酥得發(fā)脆的鐵銹從上面剝落,掉在地上。 一瞬間,他忽然沒有了進去的勇氣。 抬手制止了侍衛(wèi)的行動,守衛(wèi)都不理解的看著他,衛(wèi)颯好看的眉眼深沉的如同一泓泉水,冷冥清冽,如玉的容顏上有太多復(fù)雜的神色,讓人看不明白。在這里一秒鐘就讓他切身體會到自己對她的疏忽,所以即便是一瞬,他也不愿再在這里站下去。 他甩下一錠銀子給身邊的守衛(wèi),守衛(wèi)趕緊接住,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八裁?,用什么,你們就照辦,別虧待了她?!?/br> 守衛(wèi)們?yōu)殡y的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眼自己手心上的大錠銀子,領(lǐng)頭的只好照實說,“請殿下把這銀子還是拿回去吧。小的們不能收。” 衛(wèi)颯冷哼了一聲,“嫌少?” 守衛(wèi)們趕緊搖頭,“絕對不敢。殿下您有所不知,里頭這位姑娘脾氣拗得很,大殿下和鐘大人都多次關(guān)照過和您一樣的話,小的們也按時準(zhǔn)備了好菜好飯送進去,可是那姑娘就是不肯吃,竟然是心甘情愿的吃冷宮里的膳食,小的們勸了很久,也沒有用。所以,這銀子,小的們說啥也不敢要?!?/br> “冷宮里的配菜?”衛(wèi)颯皺了下眉,雖然他不知道冷宮里的飯是什么樣的,但是往冷宮里送來的菜,能有什么好的?他們這邊正在說話,對面就走來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侍衛(wèi),手里提著一只竹籃,看見衛(wèi)颯一愣,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在地上磕頭行禮。身旁的守衛(wèi)告訴衛(wèi)颯,這個人就是每日來給冷香宮送膳的老兵。 衛(wèi)颯點了點頭,示意他打開竹籃,老兵有些窘迫似的臉紅了下,不知道像他這樣的大貴人怎么對這種破飯感興趣,他只得照做,籃子上就搭了一層白色的蓋布,掀開就露出里面的乾坤。 幾根根本看不出油來的青菜上零星的點綴著一點深綠色的碎末,老兵看衛(wèi)颯看直了眼,只好解釋道,“這是雪里紅炒青菜。”又指著旁邊的一碟根莖須塊組成的東西說道,“這是辣椒腌的咸菜?!弊詈舐冻鰜淼氖且粋€嬰兒拳頭大小的稻黃色的饅頭。 衛(wèi)颯的一顆心完全沉進了谷底,他轉(zhuǎn)開眼睛,示意老兵收拾起來進去,可自己的腳底下好像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動。不是答應(yīng)鐘無顏的求婚了么?那干嗎還要拒絕他的好意讓自己吃苦呢?籃子里的東西深深的觸動了衛(wèi)颯的靈魂,他忽然明白了衛(wèi)紫嫣說得那句話的含義。他的確對不起白若溪。 老兵神情怪異的看了眼木然靜立的衛(wèi)颯,自己提著籃子一步三搖的往里走。衛(wèi)颯則轉(zhuǎn)過身,沿著來時的路上慢慢走了回去,多待在這里一秒都是對自己的煎熬。 太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閃耀耀的金黃,晃得人頭暈,衛(wèi)颯站定腳步,抬起頭把手背搭在眼睛上,陽光依舊透過指頭的縫隙穿透了過來,閉著眼仍舊能感覺到太陽光流轉(zhuǎn)著的七彩光芒,絢麗奪目。 他如何不懂得她的用心? 她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法告訴外面的人,她還是忘魂殿的人,就算有人來對她施舍,她也不會折了忘魂殿的主人的面子。到了這個時候,她心里惦記著的仍然是顧全他衛(wèi)颯,三皇子的尊嚴(yán)和榮耀。 衛(wèi)颯忽然覺得自己的怒氣不可抑制,掄起一拳,狠狠的砸在冷香宮外圍的宮墻上,斑駁起皮的墻體禁不住他這一拳,撲簌簌的掉下來許多碎屑,而墻體上的殘片則深深的潛入到衛(wèi)颯的手掌里。這種心里來回壓倒的糾結(jié)和愧疚,讓他難以平靜。 “難得看見殿下這么不理智的時候。屬下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有眼福了呢?”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他的背后響起,衛(wèi)颯根本不意外似的,連頭也不回,看著鮮血沿著手掌的紋路淌下來,也不在意,深深的吸了口氣,恢復(fù)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他扭過身,唇邊帶笑的看著來的這個男人,“白江,你是不是該給本王個解釋?” 白江笑嘻嘻的勾起胳膊枕在自己的腦袋上,背靠在墻身,渾身雪白的衣袍顯得他恍若天外仙人般脫俗,桃花似的媚眼讓他這個大男人看起來有些許的女氣和妖嬈。聽見衛(wèi)颯的質(zhì)問,他也不生氣,反而嬉皮笑臉的看著他,反問,“殿下也不曾問過她的事啊?!?/br> 衛(wèi)颯一愣,回想起自己在陵南地區(qū)的時候,果然是不曾詢問過若溪的情況。心里有點別扭,他自知理虧,收斂了不少的怒氣。 “不過還好若溪那小妮子福大命大,幾番遭人暗算也死不了,鞭子挨得再多頂多是斷手?jǐn)嗄_,落個殘疾,所幸啊,有大殿下和鐘無顏大人的照拂,她倒不至于有性命之憂。”白江說的輕輕巧巧好像是誰家的阿貓阿狗走丟了一樣的輕松。 衛(wèi)颯的太陽xue突突的跳著,鐵青著臉看他,“白江,你該知道她不和本王在一起,才是對她好?!?/br> 白江不置可否的笑笑,聳聳肩,“殿下說的有理,白江也不想反駁。只是,殿下既然心里想的這么通透,那為什么不趁著一回來的功夫就將白若溪的名字從忘魂殿的花名冊上勾掉呢?那樣她也好名正言順的接受別人對她的好,不是么?” “再說,您既然想的這么明白,那又是為什么要在這兒一個人對著墻生悶氣呢?”白江輕輕的笑著,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衛(wèi)颯,自己轉(zhuǎn)過身,白色的衣袍在空中擺出好看的弧線,他知道身后的那個男人,根本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第一百一十章 人若不為己 天誅地可滅 事實上,衛(wèi)颯也的確是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他沒有去看白江離去的背影,只是仰著頭,望著藍(lán)透了的天空,碧藍(lán)的天際中沒有一片云彩,藍(lán)的讓人心曠神怡,他凝視著如洗練過一般的周遭,卻沒有半分的欣喜和愜意。 四周寂靜無聲,于此間,衛(wèi)颯再次回過身去,觸碰了剛剛撫摸過的那塊墻壁,百感交集,他驚覺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 夜涼如水,安靜的讓人發(fā)悶的院子里,弦月穿著本族服飾,長長的紗裙托在地上,宛如一條仙子使用過的彩練般唯美動人,瑪莎站在她的身后,低著頭,盯著她華麗裙子的一角,神情木訥。 下午的時候,他來了。從她上次的身體不適之后,幾乎宮里所有的人都來清音殿看過她,卻惟獨少了她最想要見到的人。那個冷傲得如同渡盡寒塘的野鶴一般的男人,回來已經(jīng)兩天了,終于來看她了。下午時分,太陽斜照的時候,他一身便裝,藏青色的長袍外敞長到腳踝,隨著他的動作一擺一擺,腰上用一根極細(xì)的玉色綢帶扎住,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軀。玄青色的長衫華麗秀美,淡淡的顏色很是襯托出他的玉樹臨風(fēng)。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凝視著他,但站在他的面前,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只要他出現(xiàn),她的目光就再難移開。 而他呢,似乎對自己的無禮毫不介意,打發(fā)走了手下人,徑自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局促不安的站在他的面前,微微笑了下,她的心就隨著那點唇邊的弧度而蕩漾開漣漪。 “公主。”衛(wèi)颯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那么的陌生,但是聲音里透出的冷漠還是讓弦月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她抬起頭看他,不知道他后面要說出什么來?!跋雭砟阋猜犝f了吧,鷹王衛(wèi)烈忽然辭世的事。舅父的名號一直是震懾西涼的法寶,你父汗肯舍得讓你千里迢迢嫁到大祁國來,也是為了和大祁國耗上十幾,二十年來休養(yǎng)生息。這中間的利害關(guān)系,本王不多說,公主也清楚。但是現(xiàn)在情形不同了,鷹王已殞,震懾西涼的法寶沒了,公主也不必再嫁進大祁的后宮了吧?!彼f的很直接,也很生硬,前后沒有一點過度。 弦月一把扶住身邊的椅子,好讓自己站穩(wěn)不至于當(dāng)場跌倒。衛(wèi)颯看了她慘白的臉孔一眼,終究還是有些于心不忍,他放慢說話的速度,“大概西涼王的退婚的書信很快就會到,到那個時候公主再搬出清音殿也為時不晚。而且……也不失了你西涼的面子?!彼f完,站了起來,似乎是想要走,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腳步,輕聲說道,“剩下的這些日子,公主就請好好休養(yǎng),等到西涼王的書信到了,本王會親自送公主返程?!?/br> 衛(wèi)颯說完,一點留戀也沒有的快步離去。而弦月,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好像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只是一個聽別人命令和傾訴的人,父汗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哥哥們戲弄她,她除了低聲哭泣,也不會向父汗多說一句。而她也似乎習(xí)慣了對別人的命令聽之任之,根本不會反駁,漸漸的,她身邊的人,包括她自己都開始認(rèn)為自己就是個逆來順受的命。但是現(xiàn)在……她很想為自己做些什么。哪怕一點點,哪怕最后的結(jié)果還是這樣,她都不想再這么懦弱的活下去。自從上一次她和衛(wèi)承聯(lián)手演了這出戲之后,她就開始發(fā)覺人只要肯動動腦子,肯有勇氣反抗,很多事情就會不一樣。 特別是在這里,這個大祁國的皇宮,比她們西涼的王庭里還要黑暗,嗜血的多,在這里存活下來的人,都是福大命大的人,如果她繼續(xù)喝往常一樣的怯懦,就會落得和那個女人一樣,被打入冷香宮的下場。 在這里生活,做好人,是不行的。 抬頭仰望星空,點點的繁星閃爍著耀目的光芒,好像是無數(shù)的眼睛在看著她,弦月收回自己的思緒,無可奈何的嘆息。許久,她才艱難的發(fā)出一點聲音,“瑪莎,你去把碧桃叫來,我有事要和她說。”瑪莎看了她一眼,飛快的低下頭去,說了聲是,自己就走了出去。到殿中叫來正在擦拭桌椅的碧桃,她則退到一旁的籬笆柵欄處,整理花草,但她的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邊對話的兩個人身上。可惜,弦月把碧桃叫到一邊,低聲的耳語著什么,瑪莎根本聽不見她們在說些什么。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碧桃才離開,走的時候,瑪莎看見她一對眼睛雪亮亮的,很是詭異。 “瑪莎?!毕以吕^續(xù)看著天上星星,聲音里有著無限的寂寥,她苦笑著從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函,“送到驛站去吧,明天會有人來取的?!?/br> 瑪莎接過信函一看,驚訝的說道,“公主,汗王已經(jīng)來信了么?”弦月點點頭,早在幾天以前,她的父汗就送來了密信。這是衛(wèi)颯不知道的,他猜測西涼王會送信給她不假,但是信件的內(nèi)容他卻完全猜錯。 她的父汗并沒有打算借助這次鷹王逝世的大好契機退掉與大祁國的婚約,相反,他在信中囑咐弦月繼續(xù)留在皇宮,并且她和大祁三皇子的婚事還是如約進行。不知道為什么,她讀完了父親的信之后,心里竟然感激起父親的決定來,如果父汗真的要她返回西涼,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勇氣抵抗父親的命令。西涼王要她留在這里,用意很明確,一是要告訴大祁國,西涼是講究誠信的國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二,他攀上與大祁皇室的姻親關(guān)系,可以為西涼的邊境帶來十幾年的安定和平穩(wěn),這十幾年的時間對于枕戈待旦的西涼族人來說實在是太寶貴了,他們需要這樣的休養(yǎng)生息。三來,也可以給對他們圖謀已久的遠(yuǎn)國一個威懾,礙于大祁國的面子,遠(yuǎn)國也不會胡亂出兵。 外界都道西涼王如何寵愛她,可是只有她知道父親在人前與人后待她的差別,從出生開始,她的道路就被規(guī)定好,她存在的作用就是為了西涼謀福祉。 只有這一次,她是完全愿意按照西涼王的旨意去做。她該謀福祉,不止是為西涼,更是為她自己。 “可是,公主,您真的已經(jīng)決定了么?”瑪莎捧著信,猶豫著發(fā)問。她從衛(wèi)颯剛剛來時的話中察覺出來,這位俊美的三殿下并沒有迎娶弦月的打算。 弦月擺弄著自己裙子上的絲帶,瑩然如玉的手指拂過紫色的紗裙,美不勝收,口氣堅定的回答,“沒錯,我已經(jīng)決定了?,斏?,我從來都沒像現(xiàn)在這樣,如此強烈的想要嫁給一個人,想要成為他的妻子。我知道,他的心里還沒有我,但是,我想,只要我努力的做好妻子的本分,總有一天他會喜歡我,愛上我的,是不是?”她說的很高興,轉(zhuǎn)過來的時候,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對著這樣的一張笑顏,瑪莎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捧著的信似乎有千斤重,她希望公主能夠幸福,但是,她也希望公主求之不易的幸福不是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 月兒升上中梢,露著半個臉孔,弦月端詳著這彎月亮,露出歆羨已久的神色,她低低呢喃出聲,“中原人有一句話說的很對,人若不為己,天誅地可滅。” 三天之后,衛(wèi)英恢復(fù)了早朝。 早朝上,他向臣子們征詢邊關(guān)守衛(wèi)的事宜,衛(wèi)烈的辭世,讓戍邊這件差事變得忽然棘手起來。他急于找到新的人選來代替衛(wèi)烈。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各抒己見,面對臣子們提供的建議,衛(wèi)英一一細(xì)看,卻不發(fā)表任何意見。 衛(wèi)承和衛(wèi)颯也未參與到大家的討論中來,他們兩人心中有數(shù),衛(wèi)英此舉不過是掩人耳目,實際上,他早已經(jīng)欽點了大將軍華旗秘密進京,所謂挑選戍邊將軍不過是為了給等待華旗到京而爭取冠冕堂皇的時間罷了。衛(wèi)承佩服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高高在上的位置,焦急的神色,好像真的在為人選而發(fā)愁擔(dān)憂一般,再看身邊的衛(wèi)颯,也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淡漠和慵懶,周圍的人向他詢問意見,他也多半含糊支過,并不認(rèn)真作答。 再如此爭論下去,也實屬無意義,衛(wèi)英示意大家停下,他清了清嗓子,向著大殿上的眾人說道,“咱們先把戍邊將領(lǐng)一事放一放,孤有另一件事要講。嫣兒病體沉疴多日,玉夫人昨日和孤提起,說民間有一種說法叫做沖喜,大凡病體之人經(jīng)過喜事都會痊愈。這種說法,孤不以為信,但,嫣兒的心意孤卻清楚明白的很,孤這些年來,忙于政事,疏于對子女的陪伴,特別是嫣兒……經(jīng)過這件事之后,孤更是切身體會到生離死別之苦,也該多替子女們想一想啦?!彼麆傉f完,大臣們就開始紛紛應(yīng)和起來,恭維之聲,響成一片。 衛(wèi)英含笑點頭,擺了擺手,似乎很滿意大家的反應(yīng),“所以,孤決定提前為嫣兒cao辦婚事,諸位大臣,你們可有異議?” 皇家有喜事,大臣們能有什么異議?大家都應(yīng)和道喜讓衛(wèi)英更加高興。 “鐘丞相,你看,孤把女兒許配給你家無顏可好哇?”衛(wèi)英笑瞇瞇的看著左下首的鐘覃,等著他回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婚姻大事 “鐘丞相,你看,孤把女兒許配給你家無顏可好哇?”衛(wèi)英笑瞇瞇的看著左下首的鐘覃,等著他回答。 鐘覃時年不到五旬,眼角眉梢仍有著中年男子特有的冷靜沉穩(wěn),歷經(jīng)亡國之后的他已經(jīng)把功名看淡,唯獨不放心的也就是這個獨子,鐘無顏。幸好他被紫嫣公主一見鐘情,挽留在宮中陪伴。這些年一直相安無事,風(fēng)平浪靜。似乎鐘無顏會成為公主駙馬是個板上釘釘?shù)氖聦崳巧钪o定法,事無常態(tài)的鐘覃明白,衛(wèi)英一天不指婚他們二人,鐘無顏就只是公主看上的一個小白臉而已,什么也不是。如今,衛(wèi)英終于宣布他倆的婚事,這件事若成了,不僅可以免去了他對兒子的這份擔(dān)憂,也可以為他自己尋到一片保護傘,鐘無顏娶了衛(wèi)紫嫣,他就順理成章的成為皇帝的親家。 如果,鐘無顏是個健全人,他則要多思量一番才能給出回答,但是鐘無顏是個瞎子,找一個這樣的人做女婿,衛(wèi)英可是實在是不用擔(dān)心大祁國的江山會被外姓人奪走的危險。而鐘覃呢?也能安心的做紫嫣的公爹,皇帝的親家,不必為了擔(dān)憂兒子有一天會功高蓋主,惹來殺身之禍。這么想著,鐘覃甚至有些慶幸鐘無顏的雙目失明來。 意識到自己思考的時間太久,鐘覃趕緊上前兩步,躬身施禮,“公主賢良淑德,溫柔體貼,對無顏一直體恤尤佳,老臣代兒子無顏謝陛下賜婚?!边@番話聽得衛(wèi)英很是受用,含笑點頭,以手相攙,“以后就是親家啦,何須多禮?” “孤戎馬一生,子嗣甚少,而女兒又只得紫嫣一個,平日里難免驕縱了些,有幾分驕嬌二氣,日后進了你鐘家的門,就是鐘家的媳婦,有做的不合禮數(shù)的地方,只管說教,不用顧忌?!毙l(wèi)英哈哈的笑著,拉著鐘覃的手說個不停。 鐘覃也跟著賠笑,連說不敢。心里卻暗道,這番話也就是說說罷了,真要是說教了那位公主,只怕他們鐘家一家子都要跟著倒霉。 “紫嫣前些日子病體沉疴,咱們呢,借著這個喜事熱鬧熱鬧,說起來,咱們皇宮已經(jīng)有好久沒有辦過喜事了啊?!毙l(wèi)英感慨的說道。 鐘覃點頭稱是,衛(wèi)英看了他一眼,“擇日不如撞日,十日之后就是個雙喜的好日子,咱們也不拖拉了,婚事就在十日之后辦了吧,親家,你覺得如何?” 十天?會不會太倉促了些?鐘覃不明白衛(wèi)英如此急于為女兒完婚的意圖何在,但君命一出,他也不能反駁,撩衣跪倒,“一切但憑陛下做主。老臣這就回去準(zhǔn)備彩禮。” 衛(wèi)英微笑點頭,和顏悅色的對鐘覃說道,“彩禮什么的,隨意就好,主要是讓這兩個孩子高興,說起來,這兩個孩子在一起這么些年,早該修成正果了。也難得他們兩心相悅。孤就一個心愿,盼著他們小兩口日后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早早的給我這個老頭子生一堆小娃娃,也就心滿意足嘍?!币环?,說的殿上眾臣都笑了起來,氣氛很是熱鬧祥和,一掃前些日子鷹王辭世帶來的不快和陰霾。 這么一來,衛(wèi)紫嫣和鐘無顏的婚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大家都喜笑顏開的時候,偏有人不識相的開口上奏,“陛下,鷹王尸骨未寒,尚未下葬入土,值此之際,宮廷大辦喜事,恐有不妥?!?/br> 衛(wèi)英眉頭一皺,大殿上也寂靜下來,抬眼看時,是右丞相裴正。 此人向來與鐘覃不和,是朝中人盡皆知的事。這會兒他開口唱反調(diào),實在是難逃給鐘覃搗亂的口實。衛(wèi)英微微瞇起眼睛,沒有說話。鐘覃看了他一眼,也沒開口。 “陛下,臣以為,鷹王辭世,舉國哀懮,此時若大辦公主婚事恐引起國民不滿,朝野上下也會非議良多。再說,公主與鐘大公子感情甚篤,也不急于一時?!迸嵴^續(xù)說著,根本不顧及衛(wèi)英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衛(wèi)英看了一眼衛(wèi)承,衛(wèi)承會意,咳嗽一聲,對著裴正說,“裴丞相此言差矣。鷹王生前最疼愛紫嫣,生前未能親眼看到紫嫣大喜,已是遺憾,此時舉辦親事也算是對鷹王在天之靈的告慰。”裴正輕哼一聲,絲毫不以為意,冷聲答道,“若論起來,鷹王的親骨rou此刻還形單影只,要是想讓鷹王爺英靈有所慰藉,也該是先讓他的獨女成家吧?!?/br> 衛(wèi)承被噎了個正著,看了一眼衛(wèi)英,不再言語。堂堂一個皇子被人當(dāng)眾如此反駁,也實在是沒有面子,若不是顧忌裴正是兩朝元老,他肯定不會就此住口甘心示弱的。鐘覃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衛(wèi)承,恐怕他兒子的好事多半是要壞在這個老頭兒身上了。但是他也只能是干著急,插不上話,雖說鐘覃和裴正的官銜是平級,但,裴正在朝中的勢力和威望讓他連衛(wèi)承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他此時若是出面為自己兒子辯駁恐怕也是要被他當(dāng)眾奚落。 殿上,一時陷入僵局。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出聲附議。 “呵呵。裴丞相,你不說,本王倒還忘了?!便紤械穆曇艉鋈豁懥似饋?,衛(wèi)颯搖著朝服上的玉穗子褡褳,漫不經(jīng)心的走過來,拍拍裴正的肩膀,“要不是因為那位郡主大人,紫嫣何至于病入膏肓,險些一命嗚呼呢?哎,裴丞相你若是執(zhí)意阻撓,那本王就只能奉勸你一句,今日下朝之后快些回去把府門加固加牢,片刻也別耽誤?!?/br> 裴正白胡子一翹,不明所以的看著衛(wèi)颯,反問,“為何?” 衛(wèi)颯哈哈一笑,“裴丞相,我那個meimei的性子你還不曉得吧?她現(xiàn)在是病著,沒那個力氣鬧,你看看,等她好了,要是知道是你不讓鐘大公子和她成親的話,估計立馬就會沖到你府門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你攪個天翻地覆再說。” “這……”裴正沉吟良久,老臉有點掛不住,他也對紫嫣公主的嬌縱跋扈早有耳聞,若真是如衛(wèi)颯所說的那樣,人家一個公主小女娃天天跑到他家府門前叫囂吵鬧,也實在是不成體統(tǒng),有失斯文的很??墒撬脑拕倓傄呀?jīng)說了,這會兒因為衛(wèi)颯的一句勸告就收回去,也實在是太沒有面子了吧。 衛(wèi)颯看出他心中所想,知道他已經(jīng)活動了心思,順勢再給一把梯子,“老丞相,你看這樣可好。咱們吶先辦喜事,等紫嫣和無顏的大婚辦妥,算起時日來也差不多將近鷹王他的月祭,父王已經(jīng)下旨命人將鷹王的陵寢收拾妥當(dāng),只等吉日進行下葬。咱們就把這件差事交由鐘大公子和紫嫣來辦,如何?” 裴正感激的看了衛(wèi)颯一眼,謝他及時給自己解圍,其實剛剛他出聲阻止也是出于義憤,他和鷹王素來交好,如此大喪期間,陛下竟然公然下旨命二人大婚,他若不說兩句,也實在是對不起地下有知的衛(wèi)烈。 “至于芙蓉嘛?!毙l(wèi)颯點了下頭,接著說下去,“父王早已賜給她靖安公主的稱號,可惜,芙蓉少不更事,不懂感恩,反而惡語相加中傷紫嫣,哎,還好父王念及她新近喪父,不予追究,只是命她在府中反省,剛才裴丞相所說的賜婚,依本王看也不錯,給她找個婆家也許她就能收斂點性子,不會再這么胡來了。父王,不如,您也在朝中給芙蓉物色個如意郎君,咱們兩喜和一喜,大家都熱鬧下唄?!?/br> 大臣們干笑著附和,家里有兒子的大臣們都面如菜色,各自揣摩著回家之后得快點找個媳婦,把兒子的婚事定下來,要不,真要是被衛(wèi)英看中,把那個鬼見愁的衛(wèi)芙蓉娶進門,那才真是滅頂之災(zāi)。 裴正捋著自己的白胡子,笑著搖頭,“三殿下啊三殿下,人都說你機智靈活,我還不信服,今天算是開了眼,老臣佩服,老臣佩服?!?/br> 衛(wèi)英面色也稍稍緩和,點頭道,“颯兒所言極是,嫣兒出嫁之后,芙蓉就剩一個人了,難免孤單寂寞,也該早點給她找個婆家。” 一個早朝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了,散了朝之后,裴正加快了腳步追上衛(wèi)颯,呵呵的笑著,和剛才的那副死板面孔截然不同。衛(wèi)颯停下腳步笑瞇瞇的看著他,“裴丞相,有事?” 裴正有些佝僂的身材在衛(wèi)颯玉樹臨風(fēng)的身板兒面前顯得有些矮小,微微抬起頭仰視著他,“三殿下,老臣還得多謝你給老臣個臺階,讓老臣不至于在眾人面前老臉沒地方擱?!?/br> 衛(wèi)颯含笑搖頭,“不敢不敢,裴丞相,您老人家的聲望威名就算是今天您一直和父王對抗到底,也沒有人會和您公然作對的。只是……您這么一來,父王的顏面可也是不保啊?!?/br> 裴正哈哈大笑,絲毫不以為意,“你父王是我看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的脾性我是一清二楚,他是不會為了這等瑣事就對老夫如何的。說起來,老夫還有一事不明,敢問三殿下,您可知道陛下如此匆忙的讓老鐘家和公主完婚,他的用意何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冥冥之中的玄機 裴正哈哈大笑,絲毫不以為意,“你父王是我看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的脾性我是一清二楚,他是不會為了這等瑣事就對老夫如何的。說起來,老夫還有一事不明,敢問三殿下,您可知道陛下如此匆忙的讓老鐘家和公主完婚,他的用意何在?” 衛(wèi)颯環(huán)抱著雙肩,看著走廊里大臣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好整以暇的看著裴正須發(fā)花白的臉孔,“老丞相您覺得是為什么呢?” 裴正點著手指頭,朝他笑,“你呀,你呀。人小鬼大的很,要不老黃總是說你前途無量,老夫原先還不相信,以為那老家伙是替自己學(xué)生說好話,給自己個兒臉上貼金,沒想到啊,他說的也不全然都對,三殿下你應(yīng)該是比他說的更要高深難測?!毙l(wèi)颯與他并排走著,聽他一疊聲的夸贊自己,面上帶著微笑,輕輕搖頭,“我可是不敢當(dāng)啊,老丞相,這也沒有別人,您也就別寒摻我了,按歲數(shù)按資歷,我就是叫您一聲祖父也不為過吶?!?/br> “哎喲,哎喲?!迸嵴E著背,伸出干瘦的手掌拍了拍衛(wèi)颯的肩頭,“你要是叫老夫祖父,那你家老子可是要來砍老夫的脖子的喲。”兩人說說笑笑,一路慢慢行進。 衛(wèi)颯環(huán)視四下無他人,才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老人家,您剛剛問我父王為何要如此匆忙cao辦紫嫣和鐘無顏的婚事,我想了半天,想來想去也就是想到了一點上,說出來給您聽聽,說的不對,您老人家別見笑?!?/br> 裴正瞇著眼,等著他說。 衛(wèi)颯往前走了兩步,甩著袖子,那種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盡顯無疑,“依我看,父王對朝中的武將已經(jīng)信不過,他此舉是要把寶都壓到了紫嫣的身上。您還記得嗎,祖父辭世的時候,可是將調(diào)遣大祁國二分之一將兵的虎符親手交給了紫嫣?!笔碌饺缃?,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向有著很嚴(yán)重男尊女卑觀念的祖父為何會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托給當(dāng)時還是黃口小兒的紫嫣。 裴正看見他臉上的不解,嘿嘿笑了下,隨即滿是溝壑的臉上恢復(fù)了持重穩(wěn)健,他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眺望著無盡的宮廷樓宇,金磚碧瓦,朱墻紅漆,滿眼的繁華訴說著大祁國的強勝,但同時也被人忽略掉這份繁華是建立在多少人的血rou之軀之上,以及被強行掠奪了土地和生命的別族。 “你可知道陛下為何給你meimei她起名為嫣么?”裴正悠悠的嘆息著發(fā)問,衛(wèi)颯聽著他的口氣,不想是在詢問,更多的是像在為過去的某種回憶而扼腕嘆息。 衛(wèi)颯輕輕回答道,“那年父王領(lǐng)兵入北冥,一舉攻克城池,我曾聽人說起過,嫣乃是北冥的國花,父王為了紀(jì)念大祁國終于得以開疆辟土成功,所以以北冥的國花為名,為meimei起了這個名字?!?/br> 裴正點頭,“殿下你說的不錯,然而,原因也并不只是這個?!彼眯渥硬亮瞬翙跅U的邊緣,自己一屁股坐下來,又拍了拍身邊的地方,示意衛(wèi)颯也坐下來。衛(wèi)颯慨然坐了下來,也不介意自己華美的綢緞壓出褶皺來。裴正把雙手放在膝蓋上,喃喃自語似的回憶著,“東方欲曉,莫道青荇早。大祁國與北冥的那場大戰(zhàn),到現(xiàn)在都是一件難以破解的謎案。三殿下你雖然當(dāng)時隨從陛下出征,但是你一定不知道在那次大戰(zhàn)之前的二十年,大祁也曾對北冥進兵。然而那一次,大祁國卻大敗而歸,甚至更讓人難以啟齒的是咱們的部隊根本就不能靠近北冥王城方圓百丈之內(nèi)的區(qū)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