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不出戶的養(yǎng)傷大半月，早是待得渾身不得勁。

    現(xiàn)在每日還要給卞夫人晨省，有曹鄭的正側(cè)五位夫人，金珠銀珠兩姐妹，鄭玲瓏和李玉蓮，她們又是君姑、少姑，又是女叔、姒娣，加在一起都近十人了，每個人都需要打起精神應(yīng)對，又還要清點(diǎn)年禮，梳理走禮人的身家背景關(guān)系等，這些以前何用她上心，如今這樣著實(shí)有些疲了。

    曹勁現(xiàn)在讓出府走走，可謂是再好不過了，甄柔自是從善如流地應(yīng)了。

    加之曹勁今日大下午就回來了，可是留給她了出門收拾的時間，簡直一點(diǎn)也不匆忙。

    如此有條不紊地將出門收拾事宜交給姜媼，她繼續(xù)和阿玉一起把今日剩下的年禮清點(diǎn)完，又讓人去給卞夫人告了一聲明后日不在。

    一切事畢，待到次日，就輕車簡從地隨曹勁出了府。

    為了早些入山，趕上一起用暮食，他們走了一個大早，差不多都叫行夜路了。

    車輪轆轆駛出府大門的時候，天際上還有幾顆稀疏的星辰。

    清曉之前，正是一日之中最冷之際。

    甄柔撩開車窗帷布，只見大雪漫天，冰風(fēng)瑟瑟。

    正巧一股風(fēng)雪撲來，她來不及閃躲，被吹了一臉的雪珠子，當(dāng)下一個激靈，真是冷啊。

    饒是有心一窺外面天地，也抵擋不住外面的冰風(fēng)刺骨，何況外面夜色還未褪去，也看不見什么，甄柔遺憾地放下窗帷。

    今日想著身輕簡從，甄柔只帶了阿玉同車，并兩名小侍女跟著行李車。

    阿玉伺候甄柔十多年了，最是知道甄柔的性子，見狀忙遞了一方軟巾過去，才道：“眼下正冷，少夫人等天大亮了，外面人煙氣多了，便也沒這般冷了?！?/br>
    剛才一陣冰風(fēng)寒雪灌進(jìn)來，連車內(nèi)的熱氣都為之散了一些。

    阿玉說完，就拿火鉗翻動了一下火盆里的碳，頓時火花嗶剝?yōu)R起，耀耀光火照在甄柔凍得越顯白皙的臉上，眉毛眼睫上的雪珠子漸漸融化了。

    今日走得太早了，比曹勁平日晨練都早上一個時辰，甄柔來不及上妝，倒也好直接用軟巾擦臉，她拭去臉上的殘雪，道：“冷還是其次，等天亮了，早就駛出城里了，什么也見不著了?！?/br>
    阿玉給甄柔遞了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蜜水，道：“三公子不是允了少夫人以后每月都能出府么？等年一過，您想怎么去市上逛就怎么逛。再說去年這個時候，您去北山莊園的時候，可是一路看過來的，還說這里的風(fēng)氣開放，好些女郎盯著我們?nèi)涌茨?！?/br>
    說笑過一句，想起去年的時候，阿玉卻不由感嘆了道：“這一年少夫人經(jīng)歷頗多，當(dāng)時婢還覺得度日如年，這一回頭看才覺日子過得極快，已經(jīng)又是一年了?！?/br>
    可不就是阿玉說的，這日子過的極快，轉(zhuǎn)眼就又是一年了。

    去年今夕何曾相似，都殊途同歸地陷于院子足不出戶大半月，又是年底歲首去北山莊園接曹昕……

    甄柔喝了一口蜜水，靠在車壁上，隨著四馬拉車搖搖晃晃地前行著，這一年的種種經(jīng)歷也如白駒過隙般在腦中閃過，她不知不覺地闔眼睡過去了。

    昨夜二更差不多一到就睡了，但幾乎就是才睡下便感覺要起了。

    睡眠未夠，即使在四馬飛快地顛簸行駛中，也擾不醒，只是終歸睡不踏實(shí)，一直似夢非夢的。

    不知道這樣靠著車壁睡了多久，車尾的門似乎被風(fēng)吹開了，大股寒風(fēng)被灌了進(jìn)來。

    甄柔冷得一個寒噤清醒過來。

    睜開惺忪的睡眼，只見車門果然被打開了，卻不是讓大風(fēng)吹開，而是人為打開。

    車門開處，正是一身黑底菱紋窄袖勁衣、外罩玄色大氅的曹勁。

    看著曹勁又是以往那身打扮，甄柔忽然覺得這樣似乎更契合他。

    “夫君，怎么了？”揉了揉額頭，甄柔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曹勁不答反問道：“可睡好了？”

    甄柔臉上微紅，不自在地偏頭捋過散亂在耳旁的鬢發(fā)，“精感覺睡了有上一個時辰，精神不少?！倍际且粯釉缙穑谂婧娴能?yán)锼?，曹勁卻算是披星戴月一路冒著寒風(fēng)騎馬飛馳，可以想象當(dāng)是多冰風(fēng)刺骨。

    曹勁點(diǎn)頭道：“那好，在此用過午食，我們就騎馬先行?！闭f罷，伸手。

    甄柔看了看遞來的大手，半晌，才遲疑地伸過去，道：“騎馬？就我們兩個？”

    纖細(xì)軟滑的柔荑一交到手中，曹勁便是一下緊握手中，然后一個用力，將甄柔帶下馬車，嘴角噙笑道：“在猶豫什么，擔(dān)心我不能保護(hù)你？放心，還有熊傲跟著?！?/br>
    甄柔這才注意熊傲已牽著馬跟在一側(cè)了。

    聽到自己的名諱被提及，熊傲恍若未完，只眼觀鼻鼻觀心地立著。

    他外粗內(nèi)細(xì)，當(dāng)下就在心里暗道：兩人未婚之前，他就幾次隨公子私下去尋少夫人。對公子大費(fèi)周章娶到人，他可是再是清楚不過。這種時間，他還是別冒頭的好。

    甄柔看了一眼人如其名、真跟熊瞎子一樣壯碩的熊傲，確實(shí)覺得格外有安全感，不由向熊傲笑了一笑，道：“有熊將軍隨同，自是無不放心?！比绱耸竞昧艘痪?，方轉(zhuǎn)回話題道：“自今夏跟夫君學(xué)會騎馬，我便未再碰過馬，如今也不知道生疏沒有，只要夫君不嫌阿柔騎術(shù)不好，耽擱了行程，自當(dāng)愿和夫君駕馬先行！”

    說時，向四下望去。

    彼時天早已大亮，遠(yuǎn)遠(yuǎn)駛出了城外。

    只見隆冬盛寒之下，四野白茫茫地一片，天上地下漫漫一色。

    甄柔骨子里還有著小女兒的浪漫多情，看著這北方廣闊壯麗的雪景，還有彌天慢地的片片落雪，她不禁幻想，雪上縱馬，雖是寒冷，卻又當(dāng)何等肆意瀟灑。

    幾乎是放眼望去的當(dāng)下，甄柔就已經(jīng)欲欲躍試了。

    見甄柔將注意力轉(zhuǎn)開，曹勁記著甄柔先前望熊傲的眼色，他也下意識地瞥了熊傲一眼，虎背熊腰，面目黧黑，確實(shí)雄壯氣昂，非常人所及。

    只在這時，熊傲卻只感后頸生涼，正恨不得將自己縮得更小，就聽曹勁道：“你先把這身衣服換上，我們在此用過午食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