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一)
聲音響個不停,聽起來男歡女愛。 阮厭戴上耳塞,夏天的風太悶了,就沒開窗戶,趴在桌子上轉著地球儀玩,零散的試卷鋪在桌子上,折了一角,上面的筆跡倒是板正。 他還真把卷子幫她做了。 但即使已經(jīng)干凈,阮厭總覺得能從試卷上聞到當時愛液和jingye膠著的流金鑠石的那個下午,她汗津津地掛在少年身上被恣意玩弄的場景,哪怕只是模糊的想起一個感覺,阮厭臉都會立馬燒紅。 索性忘卻。阮厭玩了會兒,見門外動靜遲遲不落,心道還有的等,就掐著時間輕聲開了門去小解,免得一直拖反而誤事,但禍不單行,洗完手出來恰好就跟衣冠禽獸撞上,男人看見房間里還有另一個女孩,怔在原地。 阮厭低下頭,反應奇快地拿了玄關的鑰匙就出了門,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她還穿著拖鞋,但這時騎虎難下,阮厭只好下了樓躲在一邊,偷偷瞧男人走遠,心底卻升起絕望陰冷的念頭。 韓冰潔的爸爸重新出現(xiàn)在這里。 只有一個解釋,韓冰潔還活著,且只怕是要跟著她們一起念高叁的,但也說不定,畢竟她缺了叁四個月的課程,留級或者休學也有可能,但愿是后者,不然她高叁只怕不好過。 重新回到家,阮清清正扯了床單被罩重新洗,阮厭站在門邊冷冷地開口:“你就一直這樣?” “什么?” “我說你就一直這樣靠著男人過日子?等我二十了叁十了,回家還要躲房間里戴耳塞嗎?”阮厭皺著眉,“我說了好多遍了,你能不能別干了?” 阮清清和阮厭之間,職業(yè)總是難以啟齒的話題,即使阮清清知道這是掩耳盜鈴,她干笑兩聲,眼神閃躲:“這行水很深,要脫身沒那么容易……” “你打算用這借口搪塞我?guī)啄???/br> 阮厭聲音提高幾分,眼睛沉下來:“你根本就是舒適圈待久了,不愿意換個活法,可你現(xiàn)在還能做幾年,穩(wěn)不穩(wěn)定你不清楚嗎,什么很難脫身,你替人家去KTV打工的時候也沒出什么事,怎么,你是做這行做舒服了嗎?” “阮厭,有你這么說自己mama的嗎?” 阮清清訓她:“你怎么說話的?我這不也是……” “為了這個家?” 阮厭最討厭她借力打力轉移話題的模樣,她點點頭,抿著嘴唇坐在一邊,仰著頭看阮清清:“那好,你告訴我,你房間里永遠用不完的婦科消炎藥,洗到發(fā)白的床單,幾年都不換的舊衣服——這是為你好嗎?你不讓那些人見到我所以我要躲躲藏藏,饑餓貧窮,被人欺負還要被你弟弟打——這是為我好嗎?” “這個家這十幾年是什么樣子,你活成了什么樣子,這是為了這個家嗎?” 起先并不是很生氣,但越說阮厭越覺得委屈,她突然覺得自己這么多年過得都是些什么啊,明明就是阮清清一個念頭的事。江洋大盜都有金盆洗手的一天,怎么她阮清清就得溺死在沼澤里? 她生氣就拿刀子扎人心,阮清清床單抓在手里,僵著不動,臉色有些發(fā)白,她眉尖幾不可查地顫動幾下。 阮厭看見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些什么,但最后吐出一口氣:“厭厭,我已經(jīng)這個年紀了,我這個年紀的人生,已經(jīng)被周圍的圈子定死了?!?/br> “換職業(yè)很容易,換圈子很難,你不明白?!?/br> 阮厭當然不懂,她的人生還沒定下,她有太多可選擇的路了,眼前的高考就是最近的捷徑。 “你那是惰性?!?/br> 阮厭指著門外:“小區(qū)外的那家酒店招人,沒有學歷和年紀的限制,你進去問問怎么也該是個服務生吧,好,就算隔行如隔山,你要重新學,也比現(xiàn)在來得穩(wěn)定和干凈,你圈子換了嗎?沒有吧,你只是不敢邁出第一步。” “那之后呢?” “厭厭,我走出門去,沒有人覺得我干凈,哪怕我長長久久地換職業(yè),但凡一個人知道我曾經(jīng)這樣,那我在別人眼里就永遠這樣,沒有翻身的地方?!?/br> 她提這個,阮厭就炸了,她猛地站起來:“那我呢,你是怎樣,你覺得我出去就不會被戳脊梁骨嗎?” “剛才那個男人,她女兒是我同班同學,你知道嗎?那你知道就是因為你,你跟她的爸爸上床,她才會這么欺負我,她告訴全校我是妓女的女兒,她當著全班人敢扒我衣服,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個垃圾一樣,我難道就活該嗎?” 她從沒跟阮清清說,以至于女人籠罩在劇烈的錯愕和震驚里,連瞳孔都應激收縮,泛著青紫的訝:“你……你是因為這個?” “不然呢,是我跪著求她打我的嗎?” 阮厭深吸一口氣,她像被扒皮的刺猬,渾身血淋淋,還要撐著一口氣咬人。 “如果你覺得你只能做皮rou生意做到老,那你為什么要生我?” “你為什么要生我啊,你根本養(yǎng)不起一個孩子,你支撐不起成本,你還要她被社會放棄?!?/br> “你連試試不都愿意,我因為你的不愿意多活十幾年,我這十幾年活著是為了什么,替你挨罵的?” 阮厭吵累了,她眼前有粼粼的水光,只怕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嗓子也吼得疼,她雖然跟阮清清吵架,但沒吵得這么厲害,不知道要被怎么嚼舌根。 她霎時喪失了所有力氣,拖著步子回房換衣服,她得出去喘一下。 “厭厭,我……”阮清清攥著床單,眼睛跟著她轉,她臉上有濃重的歉意,“我,等你高考……” “等我長大,等我高考,等我大學,等我結婚,你總能空出時間來?!倍歼@樣阮清清都不愿意,阮厭覺得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你愛等誰等誰吧,當我今天什么都沒說。” 她完全不指望自己mama了,她越發(fā)想要脫離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