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羈絆有時候很神奇，比如再怎么跟自己mama鬧得不可開交，勢必也會和好，她憎惡阮清清扶不起來的性子，同時又依仗她肆意妄為，這何嘗不是女兒的特權(quán)。

    阮厭蹭蹭跑到高叁教學(xué)樓——那個女孩，她對她有些印象，班主任來拉架時她替阮厭辯白了幾句，那語氣像是圍觀了全程，但她找不到對方幫自己的動力，就未免有些扮豬吃虎的擔(dān)心。

    “你在找我嗎？”

    短發(fā)女生站在教室門口，懶洋洋地拿著錄音筆看班級門口的成績單：“沒刪，還你。”

    阮厭趕緊拿過來，檢查了一遍確實(shí)還在，先說謝謝，然后警惕地望著她：“你突然幫我是為了什么？”

    “別在意，實(shí)在看不過去韓冰潔的作為?！迸鷶[擺手，眼睛輕輕朝她瞥過去，“我跟她同宿舍，受夠欺負(fù)了，覺得你能忍這么多年也是厲害，你叫阮厭是吧，我叫陳柯，木可柯。”

    阮厭模糊有些印象，她正回想這個名字，又見陳柯抱肩笑：“我們宿舍的監(jiān)聽器，你安的吧，挺有想法。”

    阮厭心里一驚，萬沒想到陳柯連這個都知道，忙搖頭：“你說什么，我不知道。”

    陳柯聳聳肩，無所謂地：“問問嘛，別這么害怕?！?/br>
    她倚在走道對面的窗戶上，雙手撐開：“放心，不會告密的，我注意你很久了，應(yīng)該……從高一開始吧，有次韓冰潔不是在cao場把你踹草叢去了嗎，我呢就去看了個熱鬧，嘖，沒意思，你也不反抗。”

    她輕易把阮厭做噩夢都不敢回想的經(jīng)歷坦然說出來，隱約帶著點(diǎn)輕屑，好像對校園發(fā)生這種事很新奇似的，阮厭頓時覺得兩個人不是一路人。

    她張了張嘴，還是沒忍?。骸八阅闶蔷局芎φ邌栕飭幔阍趺床粏枂柲切┐蛉说?，是什么禮義廉恥教他們做校園暴力的施暴者？”

    陳柯被她神情震住，半晌勸架似的壓壓手：“你別這么認(rèn)真啊，我也沒說他們是對的，只是——你不知道以暴制暴是最好的辦法了嗎，你一刀過去誰還敢惹你，你看今天就挺好的，惹得對方都求饒了。”

    她仿佛在指責(zé)她軟弱，阮厭很不喜歡這個說法：“你以為誰都有反抗的資本嗎？”

    “那你覺得你有嗎？”

    陳柯輕蔑地?cái)D擠眼，有點(diǎn)不耐煩：“你不會覺得有人會幫你吧，喂，人家是你誰啊就幫你，別搞得自己像女主角——”

    “中國人?！比顓捦崎_她，“要你這么想，一百年前中國早就完蛋了，用你說叁道四？你跟我認(rèn)識的一個人挺像的，但他沒這么招人煩。”

    她不再跟陳柯扯東扯西，下了樓回教室，在教室門口撞上跟周馳哭哭啼啼的韓冰潔，和韓冰潔旁邊雖然在安慰，但神色很有些探究意味的趙茹。

    ……等等，周馳？

    他不是應(yīng)該上大學(xué)了嗎？

    阮厭站在原地，教室后門沒開，現(xiàn)在過去就是撞槍口，她干等著周馳敷衍兩句的迎合：“她打你你就打回去，有什么可哭的？”

    “你看她給我咬的！”韓冰潔不滿男朋友這種態(tài)度，抓著他的肩膀來回晃，“阮厭那個殺千刀的，早晚有一天我要從她身上找回來！”

    “阮厭？”周馳表情變了變，“你怎么又找她事？”

    “你什么意思？”韓冰潔猛地推了他一把，狐疑地指著他，“你怎么會為她說話，你們什么關(guān)系?。　?/br>
    周馳也是不耐煩了，哄小孩似的拍拍她的背：“我的意思是，你都欺負(fù)她這么久了，你也不嫌膩歪，你換個人不行嗎？”

    “誰叫她媽是個婊子，要爬我爸爸的床！”

    趙茹見她還要跟周馳糾纏，趕緊勸架拉開韓冰潔：“可是現(xiàn)在你看她都敢打你了，你以后要怎么辦？”

    “打回來！”韓冰潔頓了下，陰狠地笑，“不，我要弄死她?！?/br>
    她的變臉讓另外兩個人一愣，不知道怎么接話，還是趙茹眼風(fēng)快，瞥見老師遙遙走過來，趕緊推周馳，對他使了個眼色：“老師來了，下了晚自習(xí)去cao場討論，你先回去?！?/br>
    阮厭坐在cao場主席臺邊的臺階上，整個cao場只有這兩邊有昏黃色的燈光，下了自習(xí)有的是來cao場跑步的學(xué)生，她百般聊賴地扣著cao場上的草皮，見身前有個影子慢悠悠地跑過去：“周馳。”

    周馳聽到有人叫自己，疑心聽錯了，下一秒見到光影下小小一團(tuán)的女孩子又叫了一聲：“還真是你啊?！?/br>
    “阮厭？”

    周馳不確定是不是記憶中的女生，這女生有點(diǎn)躲他，加上他高叁想撿成績，都好久沒有見過了：“你還記得我？”

    “記得?！比顓捓^續(xù)劃拉手指甲下的草皮，漫不經(jīng)心地說實(shí)話，“韓冰潔的男朋友，印象十分不好?！?/br>
    周馳心虛地扯扯嘴角，走上前坐她旁邊：“你找我有事？”

    “有事?！?/br>
    阮厭歪著頭看他，她沒有提一點(diǎn)之前的事情，而且看起來心平氣和，仿佛朋友閑聊：“你不是應(yīng)該考大學(xué)了嗎，怎么現(xiàn)在倒是和我平級了。”

    “考的不太好，復(fù)讀一年?！敝荞Y沒察覺兩個人之間的異常氣氛，“擦邊過的本科線，沒什么前途，試試能不能上個臺階?！?/br>
    “你想考大學(xué)？”

    “當(dāng)然，不然呢？”

    阮厭清泠泠地看著他，語氣放緩，先前的隨和和友好就不見了：“你考大學(xué)還繼續(xù)跟韓冰潔交往，是覺得她會督促你上分?jǐn)?shù)嗎？”

    周馳神色變得很僵，他猛地站起來，臉上有點(diǎn)震驚和慌亂的錯雜表情：“你怎么……不，我跟她只是朋友?！?/br>
    “那就是我看起來很好騙?！比顓捠懿涣搜鲋弊涌磩e人，只好一起站起來，她沒有看周馳，語氣很輕松，“她這些年對我校園暴力你應(yīng)該知道，之前我看你想阻止，原是記你一個人情，現(xiàn)在過來勸你離她遠(yuǎn)點(diǎn)，但既然沒用，那就當(dāng)我狗拿耗子吧?！?/br>
    她把情緒盡量拿捏在一個懸崖邊的平衡點(diǎn)，不等周馳答話就往前走，果然沒幾秒就聽見周馳叫她：“阮厭，不是這樣的！”

    阮厭不聽。

    “阮厭！”

    阮厭這才停下，轉(zhuǎn)過頭，燈光在她臉上劃出一道斜影，半明半暗地流動。

    周馳哽了一下，他皺著眉，表情挫?。骸八?，她跟之前不一樣，我確實(shí)是分手沒分成?！?/br>
    阮厭把整個身子都轉(zhuǎn)過來，背著手看他：“不一樣？”

    “就，太病態(tài)了。”周馳就算混社會也防不住暗箭明槍，況且高中生再混也要先打一架，韓冰潔是真的會殺人，“我，反正是甩不脫?！?/br>
    他含含糊糊講不清楚。

    阮厭不說話，事情到這一步已經(jīng)超出她預(yù)料了，她對周馳沒什么好評價，尤其他有事沒事就找紀(jì)炅洙的麻煩，理應(yīng)躲遠(yuǎn)點(diǎn)，但周圍一個兩個似乎都敏感周馳對她的態(tài)度，阮厭在這方面心思很重，就打算來這里拖拖時間，順帶試探，沒料到他竟然不瞞著。

    是怎么？明明兩個人應(yīng)該是相看兩厭啊。

    周馳繞開跑步的學(xué)生，朝著阮厭走了幾步，他嘆了口氣。看起來像要開誠布公：“我可能是很羨慕你的。”

    阮厭覺得好笑：“羨慕我，你怎么不來試試？”

    “就是因?yàn)椴桓以?，如果真的非要分手，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跟你一樣，不，會比你更慘，韓冰潔最恨背叛，與其說我們跟她是朋友，不如說我們必須跟她是朋友?！?/br>
    “……我當(dāng)初只是想玩玩的，她有錢，但她太神經(jīng)，我有點(diǎn)察覺，但沒當(dāng)回事，現(xiàn)在想逃已經(jīng)晚了?！?/br>
    他完全破罐破摔，來回走幾圈，可能壓抑的情緒終于發(fā)泄出來，他語速越來越快。

    “但是，但是我看見你時，我就在想你是怎么忍受下來的？你居然看起來還想活著，韓冰潔都對你這么過分了，我總不能……但也許你是個女生呢，我不打女生，總之能在她折磨下活下來的，你很勇敢?！?/br>
    “但不是每個人像你一樣，人總是很惜命的?！?/br>
    “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想看看你怎么活下來，但又不想?yún)⑴c進(jìn)來，就，阮厭，韓冰潔是個很可怕的人，尤其是最近，我知道這么說很窩囊，但她就是可怕，你知道嗎，她敢拿刀子捅她爸爸，就在前幾天。”

    阮厭并不打斷，她證實(shí)了心中的想法，韓冰潔心態(tài)越來越像她mama，導(dǎo)致她身邊的人因?yàn)閾?dān)心報(bào)復(fù)而妥協(xié)，但周馳有什么資格這么說？

    “你當(dāng)初跟紀(jì)炅洙打架時，怎么也不說他很勇敢？”

    “那不一樣，這是我們男生的事?！敝荞Y覺得那是約架，算不上欺負(fù)，他就是看他不順眼，再說了紀(jì)炅洙哪里落敗過，“你，你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br>
    阮厭這個女孩子本就清秀玲瓏，小家碧玉，她眼有靈氣，是很能激起男人的保護(hù)欲的，奈何沒見她用過這手段，周馳用干凈評價她，這個詞放在小妓女身上像個諷刺。

    但她確實(shí)干凈。

    周馳舍不得看見一汪清水被潑臟。

    阮厭不反駁，第叁節(jié)上課鈴打響了，周馳在鈴聲里恍惚想起來趙茹她們約了他小cao場見的，但現(xiàn)在人呢？

    “回去了?！比顓挃[擺手，她覺得自己仁至義盡，“別等了，她倆不會來了，你有個心理準(zhǔn)備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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