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茶是他自己自己曬制的，他在修行上天賦異稟，但是在這些上，卻是真的不在行，茶水里除卻花香之外，還帶著一股澀味。

    澀味入喉，他臉上平靜。

    明枝抱著書本去了別的地方，自己又看了兩三個(gè)時(shí)辰，而后才去熏華那里。

    熏華見著她也不提方才師澤來過的事，兩人似乎完全將這個(gè)事給忘記了。

    親傳弟子和師父之間，形同父母子女。明枝入夜之后，還得給熏華做一些零碎的瑣事，熏華并不使喚她，甚至她也沒有任何使喚弟子的習(xí)慣。反而吩咐她幾句，讓她好好回去休息。

    明枝回到弟子房，入定讓體內(nèi)靈力游走身體四周。她才從入定里出來，見著師澤坐在床上。

    師澤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他就坐在那里，凝視她。

    “你……”明枝下刻滿臉畢恭畢敬，“師叔?！?/br>
    師叔從她的嘴里說出來，干凈利落，沒有半點(diǎn)艱難。

    師澤坐在那里，他靜靜的望著她，遽然一笑。一手撐住床面，往她靠過去。

    “師叔！”明枝看到他靠近，喉嚨一緊。

    師澤微微頓了下，他輕笑，笑聲里帶著些許嘲諷之意。

    他雙臂直接將她攏在懷里。

    “師叔，你做什么？”明枝冷不防被他抱住，出聲道。

    師澤抱著她，他將自己完全埋入她的發(fā)叢里。體溫的暖熱，源源不斷的從臂間傳來。平伏了他心下的暴躁。

    “好孩子要聽話，師叔的吩咐，更應(yīng)該好好聽著，不是嗎？”

    他話語含笑，一如她拜師當(dāng)日。

    第75章 心底    “我可以幫你做到。”

    師澤眉眼含笑, 他竟然還真的輕輕的拍在她的身上，和哄小孩子似的。

    “好孩子應(yīng)該聽話不是嗎？”

    他笑道。

    明枝都能聽到他話語的笑意。明枝莫名的渾身發(fā)寒，可她還是笑問“那師叔想讓弟子做什么？師叔總得有讓弟子乖乖聽命的緣由吧？”

    “師叔要弟子聽的話, 就是這個(gè)？”明枝說著, 看了一眼他抱在她身上的手臂。

    師澤沒有動(dòng)，他整個(gè)人反而都靠過來。他將她整個(gè)人完全的容納在懷里。

    “這不是師叔應(yīng)該做的事呀。我可沒聽說北陽山里, 竟然還有師叔可以對(duì)著弟子摟摟抱抱的規(guī)矩?！?/br>
    她不喜歡拖泥帶水，既然下了決定, 那么就下力氣去做就是了。

    師澤抬頭看著她, 眼神晦澀, “北陽山也沒有規(guī)矩, 說弟子可以對(duì)師叔為所欲為，可以逼師叔就范?！?/br>
    明枝心里嘖了一下, 她很快又揚(yáng)起笑容，“可是那天師叔不是也很開心么？”

    明枝說著手按在他的肩上，手掌用力, 將他推開。

    師澤握住她的手腕，“所以你做的那些事, 都是真的, 大逆不道的是你?！?/br>
    他又加了一句, “還有我?！?/br>
    明枝好半會(huì)都沒能冒出下半句話來, 他都把他自己都給罵完了, 她還能有什么好說的？

    “我一直等你來找我?！睅煗墒站o雙臂, 將她緊緊收在懷里, “但是我沒等到你。所以我不想等了?！?/br>
    明枝緩了緩，“師叔你這又是何必呢?！?/br>
    “你情況特殊，我們廝混在一起, 對(duì)誰都沒好處?！泵髦Φ?。

    他要是個(gè)普通男人，她也無所謂，要是普通男人，就算他是什么掌門，她都能一口氣拐走，但是師澤偏偏不是，一旦出事，并不僅僅牽涉到她一人，還有其他無辜。她不喜歡管別人，可也不喜歡連累到那些原本沒關(guān)系的人。

    師澤陷入到詭譎的沉默里。

    他雙臂依然執(zhí)拗的握在她的肩頭上，手指收緊，過了許久，他嘶啞著嗓子開口，“你非要如此？”

    “不是我非要如此，而是只能如此。”

    明枝說著，兩只眼睛望著頭頂。

    “其實(shí)也沒什么，真的。左右不過是男歡女愛，要真的挖深了來說，也沒什么意思。”明枝開始道，“你只是不甘心，等到時(shí)間長(zhǎng)了就好了。畢竟比起這個(gè)，這世上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br>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重要么？”師澤突然道。

    明枝皺眉。

    “傻姑娘，你為什么要這么想？”師澤說著，他雙臂抱過來。他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哄個(gè)小孩。

    “那你打算怎么辦？”明枝不客氣的反問，“你和常人不一樣。就注定了有很多事，你沒辦法和常人一樣隨心所欲，也不能隨心所欲?！?/br>
    “這個(gè)道理，你應(yīng)該比我更明白?！泵髦φf著對(duì)上師澤的眼，師澤眼睛泛紅，眼里浮動(dòng)著水光，讓人不忍。

    明枝心狠狠跳了下，然后又涌上來一股酸澀，“這么多年了，你比我更明白這個(gè)道理?！?/br>
    師澤長(zhǎng)久的沉默了下來，“可是如果我想要任性這么一回呢？”

    他過了太久無欲無求的生活，他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不管萬水千山，在他的眼里，是什么就是什么，但現(xiàn)在不同，他所求不多，只有那么可憐的一點(diǎn)點(diǎn)，但就是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對(duì)他來說，竟然也是不被人所容。

    “你知道你身上的擔(dān)子是什么嗎？”明枝反問。

    師澤笑起來，這次的笑容凄涼，“我當(dāng)然知道，師兄已經(jīng)在我面前說了很多次。我知道我身上的是什么?？晌摇降讻]能如他所愿?！?/br>
    他握緊了她的肩頭，“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br>
    “我知道我身上壓著是什么，一旦出了差錯(cuò)，那就是萬劫不復(fù)！”師澤握住她的肩頭，嘴唇輕顫著，笑容凄涼滿是自嘲，“師兄說的話，都很對(duì)，這樣的我，應(yīng)當(dāng)是當(dāng)年的衡云君，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心底滿是七情六欲，六根不凈。他想我變回去，我也想我變回去?！?/br>
    他臉上的笑容沉寂下來，換做了滿臉冷漠。

    “我試過了，我不行?！?/br>
    思念一個(gè)人是怎么樣的感覺？越是想要忘記就越是忘不掉，猶如一把刀，直接在腦子里刻了下去，越是想忘掉，就越是不可能，如同入了心，刻入了骨。

    他想要強(qiáng)行將她抹掉，情愛的滋味足夠甜蜜，也足夠痛苦。他眷念萬分，卻也知道，他不能碰?？墒沁@個(gè)時(shí)候他想要清醒，卻難了。他在幾個(gè)夜里，痛徹心扉，那巨大的痛苦幾乎能撼動(dòng)心智。

    他沉浸在那巨大的痛苦里，越是想要忘掉，就越是不得解脫。

    只有靠近她，親近她，那股痛苦才能緩解。

    “太痛苦了?！睅煗煽侦`的嗓音泛著一股可見的脆弱，“只有你在的時(shí)候，我才能不會(huì)痛苦?！?/br>
    他的手從她的肩膀處輕輕觸碰在她的臉上。

    “你明白嗎？”

    師澤拇指輕輕摩挲在她的臉龐上，拇指輕輕摩挲她面龐，言語里泛著一股自我厭棄，“我怕是不能如師兄所愿了?！?/br>
    “……”明枝望著他，“所以你來找我？”

    “你要什么？”師澤低頭看她，“只要你在我身邊，我給你?！?/br>
    “算了?！泵髦︵托?，她見著師澤的臉色難看，“何必呢？”

    師澤臉上最后一點(diǎn)神情褪去，他坐在那里仔細(xì)的打量著她。

    明枝坐在那里，仍由他打量，“我又不是真小孩子，會(huì)覺得你沒了我會(huì)怎么樣，你之前千年怎么過來的，之后也能接著過?！?/br>
    明枝頓了頓，“你只是不習(xí)慣。你太久自己一個(gè)人了，我陪了你一段時(shí)間，所以你不適應(yīng)?！?/br>
    “等過一段時(shí)日就好了?！?/br>
    師澤眉梢揚(yáng)高。

    他拇指輕輕從她臉頰上滑過。

    師澤聽著她的話，臉上的神色越發(fā)的淡漠，而后干脆直接將她再次攏入懷里，懷抱充實(shí)。

    “其實(shí)你也知道你該怎么做，心里早有決斷了?！泵髦θ斡勺约罕凰е?，“算了吧?！?/br>
    師澤低頭下來，他望著她，眼神里的探究幾乎想把她給完全剖開來。

    “你和我有過一樣的心情么？”師澤輕聲問。

    明枝點(diǎn)頭，“有過呀，我那日夜里半宿沒睡，我卻看你做了噩夢(mèng)，你心里也放不下。你這個(gè)時(shí)候?qū)ξ疫€熱乎，覺得可以為了情愛做一切，可是你到底還是個(gè)正道，遲早你都會(huì)后悔的。那還不如就算了?！?/br>
    師澤望著她，似乎想要將她看透。

    “你如今還想要什么？”明枝輕聲反問，她笑起來，“是想要這個(gè)？”

    她的手指點(diǎn)在了他的臉上，指尖順著他的臉頰緩緩?fù)?，落到了他的衣襟上，“我倒是忘記了，之前我的的確確受了你不少的好處，也欠了你不少人情。今夜你既然來了，那么我干脆就把這個(gè)人情還了？”

    “一次不夠就兩次，兩次不夠就三次，不管什么人情還是別的，如何？”

    明枝說著手指已經(jīng)落到了他的腰帶上，師澤扣住她的手，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嗓子里擠出兩個(gè)字，“夠了。”

    “師叔?！泵髦γ难廴缃z，吐氣如蘭，“師叔怎么了？”

    她嬌笑著，“剛才師叔不是說，好孩子應(yīng)該聽?zhēng)熓宓脑捗?？?/br>
    明枝柔柔嬌聲充斥著充沛的汁水，如同一只只的鉤子，勾住人往她這無底深淵里拖。

    明枝勾住他腰帶上的活結(jié)，手指上稍稍用了力氣往下拉，言語也輕浮起來，“好，弟子如師叔所愿?！?/br>
    她捏住了活結(jié)垂下來的那條絲線，往下用力。

    師澤拉下她的手，臉上鐵青，眼里充斥著怒火和反委屈，浮起一層凜冽而又惹人憐愛的水光。

    他拿著那雙眼睛定定的看她好會(huì)，化作一道光亮消失。

    明枝看著師澤在眼前完全消失，臉上的笑驀地消失，她背脊都整個(gè)的垮下來。

    她方才不僅僅是羞辱師澤，也是羞辱她自己。

    不過這樣的話也好。

    不管對(duì)她還是對(duì)他，都是一樁好事。

    自從這一夜之后，明枝在妙法堂沒有見過師澤的身影，他似乎完全在這里消失了。

    熏華既然收了她做徒弟，對(duì)她就是親傳弟子，醫(yī)術(shù)修行，各種都教她，而且事事巨細(xì)，明枝瘋狂的學(xué)著這些東西，并且讓明枝和天璇閣的弟子一塊去給凡人看病發(fā)藥。

    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huì)，愛別離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