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云錚略微遲疑，攔住個宮人詢問了兩句，那宮人見賀云錚此時還在宮中，詫異一瞬，卻是支支吾吾不愿作答。

    賀云錚越見這場面越覺得奇怪，連南詔使者覲見的事兒都不得不暫且拋到腦后。

    正當(dāng)他打算跟在這些宮人身后一探究竟時，幾個內(nèi)侍遠(yuǎn)遠(yuǎn)奔來，一眼瞧見他低呼：

    “副指揮使您還在這兒呢！您家遣人在宮門前遞話，郡主去您府上了！”

    賀云錚眉頭猝然擰緊。

    第97章 相悖

    賀云錚回到府中的時候, 洛嘉卻不在堂屋。

    “郡主人呢？”賀云錚聲色低沉，縱使一張皮面看著依舊年輕，但從沙場上下來的武將, 在朝堂上亦沉浮了許久, 與圣人對峙幾輪, 曾經(jīng)的諸多率真天性早被掩得干干凈凈。

    下人無不謹(jǐn)慎, 支支吾吾小聲回了句：“您的臥房?！?/br>
    賀云錚額角跳了跳。

    恰好瑛瑛從一旁走上來, 他直覺自己該說些什么, 可僵立半晌, 他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只余一張繃得鐵青的俊臉, 眼神駭人。

    瑛瑛仗著自己“眼瞎”, 輕清喉嚨：“阿兄，郡主好像來府中了, 你快去找找吧?！?/br>
    賀云錚深吸口氣，扭頭邁開大步。

    等到他瞧見站在院門口的虞煥之與府中其他侍衛(wèi)們居然已經(jīng)有說有笑聊上了, 他更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荒唐——

    他是誰, 他在哪, 今兒到底是什么日子？

    虞煥之見他來了, 一口大白牙齜得更為燦爛, 二話不說上來猛拍了兩把他的肩膀：“好小子，上次的事兒我還沒來及謝你，今兒時間緊, 你先進(jìn)屋去見見郡主吧?！?/br>
    賀云錚更加恍惚，竟有點不知道眼下是什么狀況了。

    他看向?qū)Ψ? 勉強維持著鎮(zhèn)定：“無妨，郡主今日是來做什么的？”

    虞煥之快速掃了眼屋內(nèi), 意味深長道：“我哪能知道，你去不就知道了？”

    賀云錚便不再多問了。

    實際上，洛嘉突然主動前來，還帶著這么多相熟的同僚，的確讓賀云錚措手不及，宛若回到了一年多前，他與她還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

    然而那個時候洛嘉也極少會如此主動，多是托人給他傳個信兒，寬宏給他個機(jī)會來覲見。

    賀云錚一時分不清，洛嘉這趟來，是又包藏了什么禍心，還是……來示好的。

    但多想無益，賀云錚今夜心中總覺不太安穩(wěn)，得不到準(zhǔn)確回答，當(dāng)即轉(zhuǎn)身大步邁進(jìn)院中。

    房門一推，熏暖的香氣從屋中撲面涌來，心中那股怪異感覺再度升起。

    可賀云錚還沒來及說話，屋里端坐的洛嘉已然從圓桌旁抬起頭，將目光從手中的冊頁挪到了賀云錚臉上：

    “賀指揮日理萬機(jī)，竟忙到了這個時候才回府啊?！?/br>
    賀云錚驀然一怔。

    她今日裝扮得太過隨意，又不同于先前被自己從留仙閣強行帶回時的凌亂，宛如只是在自己家中，隨意穿戴的一身月牙色的寢衣。

    洛嘉先前似乎正在書寫什么，剛剛結(jié)束，將手中薄薄的信箋抖了抖，慢吞吞折疊好了納入袖中，不時露出一片霜雪皓腕。

    他頓時咽喉焦灼，啞聲道：“這些與郡主無關(guān)吧？”

    “怎與我無關(guān)？賀指揮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間還有一場交易？”

    洛嘉側(cè)目揚眉，笑得一點兒看不出想法。

    這份悠然自得，又隱含鋒芒，像極了他們二人頭一次見面，她運籌帷幄的模樣。

    洛嘉忽而又咦了一聲：“你額上怎有了新傷？”

    賀云錚下意識偏開臉：“偶然碰撞，郡主指的如果是要報答釋放虞統(tǒng)領(lǐng)之事，就不必了?！?/br>
    “為什么不必？”洛嘉故作詫異，隨即坦蕩揚唇，“你幫了我，我是來給與你該有的回報的。”

    她頓了頓，若有所指地看了眼大敞的屋門：“賀指揮確定要這么將我們的談話放給所有人聽嗎？”

    眼波幾經(jīng)流轉(zhuǎn)，賀云錚覺得自己每寸皮膚都像被火燒過。

    他咬牙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屋門，卻未回頭，抵著冷硬的門框沉聲道：“卑職不需要郡主的回報，救虞統(tǒng)領(lǐng)，本也有自己的打算?！?/br>
    將人手安插進(jìn)刑部大理寺等地，多去探尋曾經(jīng)自己碰觸不到的真相……

    縱使生澀艱難，但他必須學(xué)習(xí)，如果當(dāng)時元魁和鄭二出事之前他能有此手段，很多悲劇都不會發(fā)生。

    遲了，他仍舊要趕上。

    洛嘉坐在離他不到三尺的木椅上，聞言卻并不詫異，反而輕輕一笑：“賀指揮長進(jìn)了?！?/br>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賀云錚的身后：“可虞煥之他們不知道啊，你來的時候應(yīng)當(dāng)也看見了，那些曾與你作同僚的侍衛(wèi)們，看你的眼神有多感激?！?/br>
    賀云錚無意識捏緊了拳頭，面色卻更為冷硬，不去深想洛嘉這么說的意義何在。

    隨即他聽到身后衣料摩擦聲，腳步聲，聲聲迫近，直到譏諷在他耳畔：

    “我以為賀指揮一直是個很單純的人，該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成想，也學(xué)會一石二鳥了?！?/br>
    賀云錚皺起眉頭：“這算什么一石二鳥……”

    “結(jié)果是好的，就不算一石二鳥了嗎，賀指揮什么時候也開始只看結(jié)果，不問手段了？”洛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