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苦笑一下，說：“沒想到此案竟會如此復(fù)雜，之前也是下官疏忽了。既然殿下和陳大人執(zhí)意要鬧到御前，我們刑部自然不敢有任何輕慢。派人就派人吧，算上樞密院，三方兵馬共同看守，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岔子的?！?/br>
    此時姚能也湊了過來：“殿下，上朝的時間快到了，咱們是不是一邊走，一邊商量商量等會兒的對策？”

    小王爺點點頭：“行，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路上再詳談吧?！?/br>
    眾人跟王倫告辭，一起出了刑部大牢，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朝著皇宮進發(fā)。

    小王爺策馬率先而行，輕車熟路的來到宮門外大街的高升茶樓。這座茶樓，自打前朝世宗皇帝柴榮在位的時候就開張營業(yè)了，距今已有五十多年的光景。

    每天天還不亮，茶樓的老板伙計就早早起身忙乎，專門為前來上朝的官員們備辦各種點心湯食，好讓那些到的比較早的大人能有個休息等候的地方。

    時間一久，買賣成了習(xí)慣，朝臣們也都把此處當(dāng)成定點食堂，同時也是商議朝政的便利場所。

    今天趙亮他們是高升茶樓頭一波客人，方才下馬，小王爺就嚷嚷著讓老板趕緊上一大鍋淮山燉rou羹，外加五屜熱騰騰的鮮rou包子。趙亮、楊宗保、姚能和李二白，跟在他的身后，挑了樓上一處僻靜的雅間，坐下來邊吃邊聊。

    小王爺趙明先開口道：“剛才路上我琢磨了一番，待會兒這出大戲，恐怕還是得姚大人唱主角，刑獄斷案之事，咱們其他人都是外行啊?！?/br>
    姚能拱拱手：“殿下，諸位仁兄賢弟，洗冤明法，姚某責(zé)無旁貸，所以此事自不必說。但是眼下還有兩個問題尚不好辦，需要咱們仔細斟酌才行?！?/br>
    “哦？哪兩個條件？”趙亮好奇道。

    “其一是我的身份，”姚能解釋：“雖然在下是正三品，但我是京畿路提點刑獄司，屬于外派的司法官員，故而并不位列朝班。簡單點說，陛下不特別宣召，姚某根本沒有資格上朝啊?！?/br>
    他略微頓了頓，接著道：“其二就是軍糧案發(fā)回重審的程序問題。咱們在刑部大牢那邊可以講法理人情，但若是想在朝堂上讓陛下點頭，如果不拿出點過硬的證據(jù)，恐怕難以遂愿?！?/br>
    小王爺眉頭輕蹙：“你說的第一個問題不難。只要本王奏請陛下恩準(zhǔn)，傳你上殿輕而易舉。不過第二個問題嘛……哎，我說楊公子，你這喊冤的，到底有沒有真憑實據(jù)?。俊?/br>
    “沒有！”楊宗保郁悶道：“我要是有哪怕丁點兒證據(jù)，也不至于要劫牢救人了?！?/br>
    “這可就難辦啦，”李二白嘆道：“姚大人說的在理。沒有可信的東西，根本無法說服陛下收回成命，重新徹查應(yīng)天軍糧案啊?！?/br>
    趙亮撓了撓頭，問姚能道：“不能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學(xué)學(xué)馮博彥嗎？他不也是在毫無憑據(jù)的情況下，硬逼著地方官府將案件進行重審嗎？”

    姚能面露難色：“這軍糧案確實與殺官案不同。馮大人當(dāng)初面對的是兩浙路衙門和杭州府，憑他執(zhí)掌監(jiān)察的大權(quán)，完全可以死磕地方官員，甭管有沒有證據(jù)，他就是不松口，朝廷對此也沒有辦法。但是咱們這回所碰上的，不僅僅是應(yīng)天府衙，背后還有刑部和樞密院，甚至連皇帝陛下都在復(fù)奏上批了紅。想要推翻這些大山，嘖，難，實在是難。尤其是那穆老爺子和他夫人扛不住大刑，均已在口供上畫了押，單是這一條，非鐵證無法抗衡啊。”

    趙亮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你們誰能告訴我，皇帝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等若直接評價九五之尊的君王，姚能和楊宗保作為臣子，哪敢輕易開口，李二白則是不甚了然，所以三個人都沒做聲，非常默契的望向了八千歲。

    小王爺沒有太多顧慮，想了想說道：“這該怎么講呢？要我看啊，皇叔是一個糊里糊涂的好人。”

    趙亮對這個評價非常感興趣，連忙追問：“有意思，糊里糊涂的好人是指什么？”

    “當(dāng)今圣上與先皇不同。他從未上過戰(zhàn)場，自幼便在舒適安逸的后宮長大，所以，身上也少了一種帝王所特有的殺伐之氣?！毙⊥鯛斀榻B道：“皇叔性情溫和，向來待人寬厚，極少苛責(zé)文武百官和內(nèi)侍宮女。誰要是不小心犯了錯，陛下也不會輕易生氣動怒、嚴(yán)加懲治。相反，他沒準(zhǔn)兒還會勸你不要在意害怕、莫要驚慌緊張。所以說呢，人真的是個好人，可就有一樣，耳根子特別軟?；适逡詾檫@是從善如流，其實就是沒有主心骨，每每被朝臣的各種意見所左右，弄得他自己也苦不堪言。我之所以冒著大不敬，說皇叔糊里糊涂，也實在是因為被他那種左右搖擺的樣子氣的不行?！?/br>
    李二白好奇道：“居然會是這樣啊？貧道一直以為，貴為皇帝，從來都是唯我獨尊、說一不二呢。”

    “唯我獨尊、說一不二，那也得分是誰。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差不多都像你說的這樣，不過……”小王爺搖搖頭：“皇叔可絕非如此。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性格所至吧。你們知道嗎？其實當(dāng)今陛下并非先皇的長子，也不是皇太后親生，所以原本不是由他來當(dāng)太子繼承皇位的。不過承蒙上天眷顧，前面的幾位皇子早夭的早夭、患病的患病，都不適合接掌天下皇權(quán)，故而先皇最后才選中了皇叔來接班。我這位皇叔啊，在當(dāng)太子之前曾被封韓王、襄王，那絕對是集“溫、良、恭、儉、讓”于一身的模范青年，朝野人人夸贊。后來做上了皇太子，遇見以前的老師也仍舊堅持以弟子身份見禮，毫無架子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