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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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沉默片刻:“我是不喜歡他,但王明朗只說要給他點(diǎn)顏色,這種事多了去了,所以我才沒說什么?!?/br> “那現(xiàn)在呢?” 今夏望著他:“陳之城躺在搶救室生死未卜,王明朗是頭號嫌疑犯,你就一點(diǎn)都不知情?” 陸川薄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眼睛也危險(xiǎn)地瞇起來:“你還是懷疑我?” “陳之城一定是挖到了什么重大的信息,所以才需要被抹掉,而你跟王明朗以前……” 今夏有些說不下去了,政治的事太敏感,本不是她該過問,她也不想過問他在做的事。如果他要處理別人,她都可假裝不知,充耳不聞,但對象是陳之城,是陳之城,這不一樣。 陸川冷笑出聲:“你以為我是怕他挖到我受賄的事,所以就默許,甚至指使王明朗去干這種傻逼的事?!” 今夏答不上來,她腦子里有一瞬間,的確閃過了這個念頭。 陸川見她沉默,猶如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讓他幾欲打個寒戰(zhàn),他沒有想到,她竟然這么信不過他:“你就那么緊張那個男人,緊張到不惜懷疑我?那好,你在這兒守,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想我們不用見面了。” 說完便繞過她身側(cè),大步離開。 今夏沒有追上去,她回到手術(shù)室前,下意識地抱起雙臂,止不住發(fā)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對陳之城遇刺感到很憤怒,很想要問誰討個說法,告訴她哪里有線索可以抓住兇手,她腦子里必須要填滿個什么事兒,才能不去想萬一陳之城死了該怎么辦。 她不是有意要和陸川爭吵,她也無力去想他說的我們不用見面了意味著什么,她只是拉著李鐵生,不斷問著陳之城手上其他的新聞,看看是否還有別的什么可疑。她知道她不是福爾摩斯,她只是想問,想盡一份力,躺在里面的人,是她曾經(jīng)的暗戀,也是喜歡她的人。 李鐵生見她似乎很冷,便脫下自己的夾克蓋在她肩上:“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br> 今夏攏著夾克衫的領(lǐng)口,顫抖地點(diǎn)頭,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陳之城會活著,陸川也會回來,她不能哭。 不知等了多久,手術(shù)室的燈終于滅了,戴著藍(lán)口罩的醫(yī)生走出來,今夏頓時屏住呼吸,張大眼睛望著他,企圖抓住他每一個細(xì)微的動作,但他只是輕輕地,輕輕地,搖了搖頭。 一瞬間,她淚如雨下。這不可能是真的,他父母還在來北京的火車上,他怎么可以就這么死了,他才二十三歲啊…… 李鐵生憤怒地沖上去抓住了醫(yī)生的肩膀,只換來一句對不起,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 今夏腿一軟,跌坐到地上,兩只眼睛掛上了水簾,視野霧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胸口突然有撕裂的疼痛,她縮成一團(tuán),終于放聲大哭起來,像是把多年積攢的眼淚,要在今天一次用光。 尸體推出來的時候,今夏站都站不起來,一直垂著頭不敢去看。李鐵生握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扶起,兩人跟到停尸房,李鐵生去看了尸體,今夏只坐在停尸房門前的地上,拒絕進(jìn)入,她已經(jīng)不哭了,腦子發(fā)空,沒了感覺,像個人偶。 有很多關(guān)于陳之城的回憶,翻騰著想要涌出來,都被她硬生生壓了回去,她不相信他死了,她拒絕翻閱過去。李鐵生出來,在她身邊靠墻坐下,安靜良久:“進(jìn)去看看吧,他會希望你去看他。” 今夏坐著沒動,盯著對面雪白的墻壁發(fā)呆,李鐵生習(xí)慣性地掏出煙點(diǎn)燃,吸了口又摁滅在地上:“他總說讓我少抽一點(diǎn)。” 今夏這才嗯了聲,笑了笑:“他就是這樣,看不慣的毛病就想讓人改掉?!?/br> 李鐵生摩挲著那根香煙:“你知道嗎?為什么他受傷后唯一一個電話是打給你。” 今夏扭頭,李鐵生說:“他一直喜歡你,你的電話,在他的快速撥號里?!?/br> 原本止住的眼淚,頓時如泉涌出。 “所以,去看看他吧,好好告別?!?/br>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她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地走進(jìn)停尸房,陳之城安靜地躺著,就像睡著了一樣,白布蓋在胸口的位置。 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臉,指尖顫抖地懸在他額頭上方,卻放不下去,最終還是收了回來。他不會動,不會笑,不會張眼,他是真的死了…… 一下子她就慟哭出聲,不堪重負(fù)的回憶霎時決堤,曾經(jīng)他在球場奔跑,在課堂上認(rèn)真聽講,兩人并肩走在阜成路上交談甚歡,她被打的時候他跳出來保護(hù),在一個星輝熠熠的晚上他對她表白…… 所有的這一切,都隨著他的離去,變得蒼白無力。 今夏不敢多待,快步走出停尸房,在李鐵生身邊坐下,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坐在地上,背靠堅(jiān)實(shí)的墻壁。 李鐵生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她抹掉眼淚,問:“警方什么時候可以破案?” 李鐵生搖頭:“不清楚,我離開警局時,聽說他們正在案發(fā)現(xiàn)場搜尋兇器,不知道找到了沒有?!?/br> 兩人跟著陷入沉默,李鐵生看了看時間:“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br> 今夏搖頭:“我想在這里等到他父母來?!?nbsp;說話間,她摩挲著手腕上細(xì)細(xì)一根鉑金的鏈子,那是陸川送給她的,李鐵生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想起之前她和陸川兩個人在旁邊有過爭執(zhí),自那以后,就沒看見陸川出現(xiàn):“吵架了?” 今夏輕點(diǎn)了下頭,李鐵生若有所思,他們爭執(zhí)時他聽見了只言片語:“如果你們吵架的原因,跟我猜測的一致,我想應(yīng)該是誤會。” 今夏撫摸著那條手鏈,并未開口,李鐵生頭靠在墻上,雙腿在地上交疊:“理想是有邊界的?!?/br> 今夏抬起臉來,李鐵生望著天花板:“這是我教小陳的第一句話?!?nbsp;良久,他收回視線,看向今夏:“在你眼里,我和小陳,是不是像英雄?” 今夏微微頷首,李鐵生扯出個笑,又望回天花板:“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jì),見過我見過的那么多人,你就會知道,我們不是英雄,或者說,我們一邊勇敢,一邊怯懦?!?/br> 今夏安靜地聽著,李鐵生嘆口氣:“當(dāng)你通過一只表,一根皮帶,甚至是一個打火機(jī),就能看出什么端倪的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在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清廉。你走在路上,看見的任何一個領(lǐng)導(dǎo),背后都有不可告人的故事,但你明知道這些,卻不敢去調(diào)查。我們是喉舌,他們卻是大腦,我們只能發(fā)出他們?nèi)菰S的聲音?!?/br> 今夏輕嗯了聲,李鐵生接著說:“我教過小陳,順藤摸瓜,摸到哪里就該停手,否則藤蔓就會變成毒蛇,反咬我們一口。在這點(diǎn)上,他是接受意見的,什么能調(diào)查,什么不能調(diào)查,他有分寸。在這個案子上,王明朗現(xiàn)在雖然是第一嫌疑人,不過以我的論斷,他的作案動機(jī)有,但并不充分,建筑事故不少見,被曝光的確會產(chǎn)生影響,但波及面小,一死三傷可以賠錢,工程照樣繼續(xù),他犯不著殺害一個記者,把事件升級?!?/br> 今夏垂著頭,早在陸川憤然離去時,她就意識到自己對他妄加指責(zé)了,現(xiàn)在李鐵生的話,也從側(cè)面支持了這點(diǎn)。如果是陸川那樣的人,應(yīng)該不會讓王明朗去做這么傻逼的事,所以,是她胡亂地錯怪他了…… 陸川坐在吧臺高腳椅上,手里的威士忌如同白開水一般灌進(jìn)肚子,他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腦子似乎還清醒,就是眼睛有點(diǎn)花。如果搶救室里躺著的是別人,恐怕她都不會有這么激烈的反應(yīng),可是偏偏是那個男人,那么輕易地就讓她喪失了理智,像只刺猬一樣地與他爭吵。 身邊空座擠上來一人:“怎么這么巧?” 陸川側(cè)臉一瞥,淡道:“你怎么在這兒?” 祁書舉手朝酒保示意:“一杯mojito。” 跟著才回答他:“我正好路過,就進(jìn)來喝杯酒,沒想到碰上你?!?/br> 陸川無意思考她話里的真假,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示意酒保再加。 祁書歪著頭看他:“怎么,有心事?” ☆、51 祁書歪著頭看他:“怎么,有心事?” 陸川手指快速地敲著臺面,視線落在手邊的電話,她不曾打來:“跟你無關(guān)?!?/br> “也許說出來會好些?!?/br> 陸川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跳下高腳椅,有些踉蹌地走向衛(wèi)生間,祁書倒也不惱他的態(tài)度,自顧自地飲著翠綠的mojito。 片刻后,他遺落在吧臺的手機(jī)響起,祁書略微猶豫,拿了過來,來電人顯示為:老婆。紅唇輕勾,她滑動屏幕,接起這通來電,先沒吭聲。 那頭傳來一個懨懨的聲音:“你在哪兒?” “你找陸川?” 祁書眼波一轉(zhuǎn):“他現(xiàn)在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br> 今夏沉默良久:“你是誰?怎么會拿到他的手機(jī)?” 祁書輕笑:“這么快就忘了我的聲音了么?我們晚上見過的。我跟他在一起,當(dāng)然拿著他的手機(jī)?!?/br> 祁書?今夏一愣,她不是走了么,兩人又怎么會在一起:“你讓他聽電話,我有話對他說?!?/br> “他在洗澡,怎么聽電話嘛?” 祁書勾起嘴角,故作得意:“小姑娘,我告訴你,你的男人可不再是專屬于你的了,他在床上的功夫,還和以前一樣好呢?!?/br> 今夏心口一悶,像是被誰緊緊掐住,直覺地反擊:“你也會說以前,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沒有任何意義,你以為現(xiàn)在說這種拙劣的謊話,就能騙倒我么?” 祁書一滯,冷哼了聲:“信不信由你?!?nbsp;跟著就掛斷電話,記下今夏的號碼之后將手機(jī)扔進(jìn)那杯mojito里,再把酒杯推倒。 今夏電話撥回去,已無法接通。他的手機(jī)在祈書手上是事實(shí),但他絕對不會自己關(guān)機(jī),一定是祈書做的手腳。這個女人雖然她只接觸過幾次,但給她的總體印象,便是臉皮厚心機(jī)深,她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怎么在一起的,但有這個女人在,就一定沒有好事。 從地上爬起來,她面有歉意,對李鐵生說:“對不起李老師,我有急事兒,要先離開一下,等我處理好再回來。” 李鐵生見她眉頭緊蹙,像是發(fā)生了大事,便理解地點(diǎn)頭:“你趕緊去,小陳這里我守著就行了?!?/br> 今夏再往停尸房里看了一眼,躊躇了下,跟著便扭頭離開。奔出醫(yī)院她才想起,她根本不知道兩人在哪兒,電話也打不通,她要怎么找人? 陸川難受得在廁所把胃里的酒幾乎全吐了出來,腦子因此也稍微清醒了些,回到吧臺,就見祁書手忙腳亂地擦著他的手機(jī),臺面上到處是水,她手腕上還沾著mojito的薄荷葉子。 見他回來,祁書一臉抱歉:“對不起啊,我剛才不小心把酒打翻了,你的手機(jī)也連帶遭殃了?!?/br> 陸川慍怒地一把奪回手機(jī),屏幕已經(jīng)黑掉,機(jī)身進(jìn)水,他也不敢冒然開機(jī)引起短路。酒保拿著毛巾過來,替他們把臺面擦干,陸川把手機(jī)擱在臺上不再去管,示意酒保繼續(xù)添酒。 祁書拿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自己的手,換了杯龍舌蘭:“跟女朋友吵架了?” 陸川揉了揉吃痛的太陽xue:“如果你想繼續(xù)待在這兒,就閉嘴。” 祁書一愣,識相地不再言聲,將子彈杯的龍舌蘭一飲而盡,示意再加,如此反復(fù),大有不喝醉不罷休的氣勢。 陸川晃著杯中澄黃的酒液沒有說話,他有些后悔,一時沖動之下對今夏說出那樣的話來,若是案子破不了,那他們豈不是不能見面了。 現(xiàn)在也不知道陳之城搶救得如何,他心念一動,拿過手機(jī)想打個電話過去,按下home鍵沒有反應(yīng),才想起手機(jī)進(jìn)水了,不能用,遂又放了回去。 喝酒的間隙,有人前來搭訕祁書,被她拒絕,她一杯烈酒接著一杯,直喝到腦子發(fā)熱發(fā)暈,才趴在吧臺上歇息,連手包掉在地上也渾然不知。 陸川弓身替她撿起來,推了推她手肘:“看好你的包。” 祁書后腦勺對著他,趴著沒有什么反應(yīng),像是睡著了一樣,陸川見她不理自己,就把包放她手邊,叫酒保結(jié)了帳,收起手機(jī)準(zhǔn)備離開。 啪的一聲,他回頭,剛撿起的手包不知怎的又掉了下來,猶豫片刻,他上前重新替她拾起,推她肩膀:“起來?!?/br> 祁書這才迷迷糊糊地從吧臺上支起身子,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眼神迷蒙,雙頰微紅:“怎么了?” “把你的包拿好?!?nbsp;陸川將手包放在臺上:“我走了?!?/br> “等一下?!?nbsp;祁書嘟囔著,話有些說不清楚:“我也走?!?nbsp;說著跳下高腳椅,歪歪扭扭地走了幾步,一個不小心便跌倒在地上。 陸川心里想走,但她捂著腳踝爬不起來,如果留她一個人醉醺醺地在酒吧,更何況她長得并不安全,萬一出了事,他會感到有責(zé)任,便上前握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祁書借著他的力道站起身,半倚在他身上,一瘸一拐地,東倒西歪地朝外走,好不容易出了酒吧,陸川替她攔了輛車,把她塞進(jìn)車?yán)?,師傅問:“到哪兒??/br> 陸川搖祁書:“你住哪兒?” 祁書只是傻笑,似乎比剛才更醉,陸川再問了遍,她還是不答。 微蹙起眉,他關(guān)上車門,坐上副駕駛:“到最近的酒店。” 翻出祁書手包里的信用卡開了間房,他將她帶到房里,祁書趁著他插門卡時,伸出纖長的手指探進(jìn)自己的喉嚨,跟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吐在陸川胸前。 陸川下意識地把她推開,襯衣的前襟上還是沾到了一些穢物,祈書掩著嘴,踉蹌地奔進(jìn)衛(wèi)生間趴在馬桶邊上吐了一陣,沖掉后坐在地上出神,陸川跟進(jìn)來,順手拿過洗手臺上的白毛巾擦拭自己的衣服,臟的地方混有酒精和胃酸的氣味,不由讓他皺眉。 想到他要這么穿著弄臟的襯衣回家,他就頭皮一陣發(fā)麻,幾下把襯衣脫下來,又撕開了塊酒店提供的香皂,在水龍頭下搓洗起襯衣弄臟的地方。 祈書嘴角微勾,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左搖右晃地朝外走,陸川察覺她的動靜,倒也沒在意,只道是她要去床上休息,便依舊埋著頭洗自己的襯衫。 一雙水蛇一樣的手臂,就那樣悄悄地纏上了他光裸的上身,緊緊扣住他腰,背脊上,似乎還有溫?zé)岬囊后w流過,祈書抱住他,帶著哭腔喃喃:“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第一次?” 陸川身子一僵,頓時意識到自己被設(shè)計(jì)了:“你連住哪兒都想不起,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 “我說過,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你是我第一個男人,我這輩子都忘不了?!?/br> 陸川掰開她的手,轉(zhuǎn)過身來,臉色有些陰郁:“我?guī)湍憬鉀Q了你的臺長,就算我們兩清了?!?/br> 祁書搖頭,視線沒有了之前的渙散:“我不相信你真的放下了我,如果你放下了,就不會幫我解決困難,就不會怕我不安全,把我?guī)У骄频陙怼!?/br> 陸川盯了她好一會兒,下顎收緊:“我說過,幫你只是看在過去的情分,現(xiàn)在帶你來酒店,只是怕你不安全,是個人都會這樣做。如果你執(zhí)意要繼續(xù)誤會,那別怪我以后無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