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不愿意,可我爹逼我……”她握緊了手里的茶杯,“今日福全還將我騙出去,意圖欺辱我……” 她的聲音再度哽咽,程荀連忙拉住她的手,“你嫁不嫁人、嫁給誰,你爹說得不算話。無論他如何謀算,姑娘不點頭,你就不可能嫁給他。” “更何況,”猶豫了下,她還是說出口,“更何況,從前姑娘與我說過,若是我將來有心儀的人,她會給我做媒。如此想來,姑娘也定不會在此事上特意為難你?!?/br> 玉扇無望的眼里亮起點點希冀,她急切地問,“可是真的?” 程荀用力點點頭,“至于福全,你也別怕。你日后提起警醒,諒那廝也不敢在后宅為非作歹。” “好的、好的。我讓姑娘替我做主,我讓姑娘替我做主……” 這個初見時活潑大膽、張牙舞爪地與她爭奪大丫鬟位置的少女,不知何時起,變成了這般模樣。 她尚且光明的日子,或許從母親離世的那一天起,就黯淡了下來。也或許更早,當她降生成為胡家家生子時,就注定了今日要遭受的苦難。 程荀心中苦澀,輕輕抬手,別起她散落在臉上的頭發(fā)。 三日后,胡宅張燈結彩、賓客引來送往,羅綺香粉穿行人群之中,珍饈菜肴流水般送上席面。 在這一派繁華靡麗中,胡婉娘像是朵終于怒放的花兒,在眾芳之間嬉笑怒罵。 程荀心中不解。昨日還愁容滿面的胡婉娘,今日就變得如此歡欣雀躍,好似那不如意的婚事、被父母兄長拿捏磋磨的現(xiàn)實全然不見了似的。 胡婉娘一向是將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的人,從來不知何為忍耐、也從不屑于忍耐。 難道一夜過去,那些虛以為蛇、偽裝做戲的把戲,她便都無師自通了么? 及笄禮后,胡婉娘又恢復了從前那般驕縱傲慢的性子。她的轉變讓晴春院的人都松了口氣。就算這樣的她難伺候,也總比陰晴不定的樣子來得好。 又過了半月,張家上門提親。兩家早有默契,婚事很快就走起禮,如今已經過了納采、問名,這樁婚事,基本已經定下來了。 雖然離胡婉娘正式嫁去張家還有一年多,但程荀還是不可遏制地焦慮起來。好在今日曲山終于送來消息,晏決明請她今夜去觀宅一趟,溧安那邊有信了。 今夜恰逢玉扇值夜,她同玉扇吩咐了幾句,便趁著月色,偷偷從翼山出府。 晴春院里,胡婉娘坐在銅鏡前,小丫鬟在側為她通發(fā)。 玉扇輕聲走上前接過梳子,小丫鬟乖覺地帶上門出去了。胡婉娘擺擺手,起身要去就寢,玉扇一咬牙,在胡婉娘面前跪下了。 胡婉娘一愣,問道,“這是怎么了?” 玉扇深深低頭。她望著光潔的地面,鼓起勇氣,“請姑娘為我做主!我爹爹想將我許配給福大管家,我,我……” 她情不自禁哽咽起來。 “玉扇只想一輩子留在姑娘身邊伺候,不想嫁人,懇請姑娘為我做主??!” 內室寂靜無聲。 玉扇察覺到這異常的安靜,終于止住淚水。期待和忐忑在心上不斷敲打,她眼前發(fā)黑,只覺得已經走到了懸崖邊緣。 一只手伸過來,緩緩抬起了她的臉龐。 她望見胡婉娘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燭光從身側照過來,她半張臉藏在黑暗之中,眼神陰惻惻的,全然不見從前的天真。 恐懼一點點攫取她的心臟。 “你爹讓你嫁,你就嫁啊。”她聲音輕柔,卻吐出了這世上最殘忍的話,“福全配你不是綽綽有余么?你爹辛辛苦苦養(yǎng)你一場,也該到你回報的時候了?!?/br> 她用力推開玉扇的臉,抽出絲帕擦了擦手,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安心待嫁吧。你成婚那日,少不了你嫁妝銀子的?!?/br> 她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正發(fā)愁沒人陪我呢。多謝你了,玉扇?!?/br> 玉扇趴伏在地。 她一腳踩空,終于跌落懸崖。 第38章 楚秀才 夜色漸濃, 程荀跟隨曲山,快步向翼山去。 一如之前那般,翼山守夜的人不見蹤跡,也不知曲山用了什么法子。入夏, 翼山林深葉茂, 月下樹影重重。 曲山駕輕就熟地在前帶路, 穿過小楊林、蹚過山澗, 竟然逐漸可見一片石墻。程荀恍然,翼山說是山,其實更像個隆起的矮林。雖然這處人跡罕至, 但為了安全起見, 胡瑞還是在翼山邊緣修筑了圍墻。 來到一叢半人高的狗尾草面前。曲山上前撥開狗尾草, 那石墻中間居然被人鑿開了個大洞,用一塊能活動的石頭遮掩著。 曲山上前用力將大石塊挪開,石洞并不算狹窄,成人彎腰就能過。程荀看著這洞, 心里久違地有些微妙。 “呃……之前他也是從這里來的嗎?”程荀實在忍不住, 出言問道。 曲山一愣,摸著頭納悶道,“這倒不是, 這墻不算什么,少爺輕輕一躍就過來了。這個洞是少爺之前吩咐我鑿的,方便您往來進出翼山?!?/br> 程荀望著這無論怎么看, 高度都稱不上“不算什么”的石墻, 有些無言。 晏決明如今身手這么好了么? 她一邊彎腰鉆出洞, 一邊在心中暗暗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