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一靜，晏決明問道：“何事？”

    門外，一個小廝受寵若驚道：“晏將軍，小范將軍請您過去一敘?！?/br>
    晏決明一動未動，聞言只道：“煩請回一聲，就說我在這招待客人，走不開，明日再找小范將軍賠罪?！?/br>
    沒想到，門外的小廝非但沒走，反而小心翼翼道：“小范將軍說，聽說您在此招待您的孟家親戚，若是不嫌棄，不如讓程、程姑娘一塊上去……”

    里頭鴉雀無聲，小廝擦擦頭頂?shù)暮梗瑥?qiáng)笑道：“……上去、上去小敘一場，也算是結(jié)交個朋友……”

    程荀聽得瞠目結(jié)舌，沒料到這不知何方神圣的小范將軍出口居然如此放浪，下意識看向晏決明。

    卻見他面沉如水、神色譏誚，緩緩放下了把玩在手中的白玉杯。

    酒杯敲到酸枝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杯底的酒輕輕晃了出來。

    他冷冷笑了一下，直接站起身拉開門。

    “走吧，帶路?！?/br>
    第96章 范春霖

    晏決明面無表情地起身離席, 推開門，小廝神色惴惴，低著頭，悄悄掀起眼皮瞧他的臉色。

    “走吧, 帶路?！?/br>
    小廝連聲諾諾, 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在前。

    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程荀轉(zhuǎn)過頭, 問：“這小范將軍，是誰？”

    王伯元收回視線，夾了筷拌羊肚放進(jìn)碗里, 隨口道：“這大西北, 除了大名鼎鼎的范家老三范春霖, 也沒誰能稱得上一聲‘小范將軍’了?！?/br>
    他神色平常，語氣里卻有些藏不住的厭煩。

    程荀心頭的不快消散了，忍不住笑道：“能被你這樣陰陽怪氣的人可不多，想來這人定是討人厭得很?！?/br>
    此話一出, 像是終于戳中王伯元的心聲, 他將筷子重重一放，眉毛一揚，便滔滔不絕說起來。

    “……靠著祖輩蔭庇的二世祖我見得多了, 卻從未見過范春霖這般……扶不上墻的！”

    說到一半，許是覺得不夠文雅，他將話硬生生咽下, 端起茶盞猛灌一口, 才繼續(xù)說道。

    范家世代將門, 范脩膝下有三子。范春霖是家中嫡子，上頭還有兩個庶兄。兩位兄長早他幾年入了行伍, 無論能力如何，跟在范脩身邊多年，也算有了些軍功，在軍中頗有些聲名。

    可范家三子中，能被稱作“小范將軍”的，僅范春霖一人。

    范春霖是范脩老來子，自小便在家中備受偏寵。據(jù)說，范春霖兒時才思敏捷，有驥子龍文之才。

    一家子武夫里，難得出個能讀書的，范脩自是喜不自勝，四歲便為他拜師漢中的石青先生，十歲時就向朝廷討了官封。雖只是虛銜，可在連刀槍都未正經(jīng)舞過幾次的年紀(jì)，就能吃到朝廷的俸祿，范脩的偏愛看重可見一斑。

    只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范春霖十四歲時，石青先生仙逝，他從漢中回到西北，此后沉寂數(shù)年。再次“聲名鵲起”，是他二十歲那年的兩件荒唐事。

    一是在新婚之夜拋下妻子與滿堂賓客，偷摸著離家出走。范家人在城中找了個遍，直到第三天清晨，范春霖才不知從哪兒鬼混回來，一頭醉倒在了范家門口。

    這事不光讓范家丟盡了臉面、惹得全城人看笑話，還徹底得罪了親家——他那妻子出生京城王族，還有個做譽(yù)王妃的親姑姑，兩家鬧得很是難看。

    不過，在第二件事面前，這事反倒為不足道了。

    新婚不久后，不知是為了避風(fēng)頭，還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范脩直接將他趕去前線，從旁協(xié)助、駐守邊疆?？蓻]等消停幾個月，那年初秋，瓦剌突然來犯，幾日之內(nèi)便屠戮了邊塞一處村落。

    此番來犯的瓦剌人不過百人不到，駐守的主將是個腦子活泛的，自然將這正名的機(jī)會留給了范春霖。都不必他親自上陣，在后方駐地調(diào)兵遣將即可。誰曾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范春霖竟又跑了！

    主將自然怒不可遏，卻也只能自己頂上，幾日之內(nèi)肅清了敵兵。等主將回到大營，終于得見消失數(shù)日的范春霖。

    這事兒雖被范脩壓了下去，可軍中上下無數(shù)雙眼睛，那又不透風(fēng)的墻？這事兒雖未捅到京城，可早已傳遍西北。

    程荀聽后，幾乎瞠目結(jié)舌。傷仲永的故事誰人不知？可是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此番行徑，說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也不為過了……”

    王伯元煞有介事點點頭。

    “既如此，為何這次和談也有他？”程荀疑惑道。

    王伯元不屑道：“而今他也快三十，終日無所事事、沉溺酒色，軍功、功名一個都沒撈著，不就只能靠范脩在背后使力了?！?/br>
    程荀恍然，原來他是搶功來了。

    見她若有所思，王伯元眼睛一轉(zhuǎn)，輕咳一聲，低聲道：“唉，本來和談之事哪有他范春霖拿腔拿調(diào)的地兒！若不是范脩愛子之心甚篤，這風(fēng)頭，原是少亭一人的?！?/br>
    程荀剛想點頭附和，見王伯元一副挖了坑等人跳的戲謔模樣，微一挑眉，并不接茬。

    “他還缺風(fēng)頭么？”

    “阿荀，這你就不懂了?！?/br>
    王伯元推開手邊的茶盞，微微俯身，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