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窗外透出光亮，辯空終于顫顫巍巍站起身。

    “程施主，你之后如何打算？”辯空問。

    一夜未眠，程荀面色有些憔悴，聲音也嘶啞低沉?？商旃獾挠痴障拢请p眼睛卻清澈凜冽，煜煜生輝。

    “若大師不介意，還請允我拆了這座樓。”

    辯空不由得愣住。

    程荀環(huán)顧滿墻刻字，最后望向腳下這具白骨。

    一切已深藏于此，二十年之久。

    窗外云開霧散，明亮的日光鉆過木窗縫隙，爭先恐后地躍進昏暗的室內(nèi)。

    她說：“我會將這一切帶到光下的?！?/br>
    辯空望著她，竟有片刻的恍神。半晌，他微笑道：“我自無不可，程施主還請自便。”

    程荀點頭致謝，看向賀川與晏立勇。

    “將這些?！彼种噶艘蝗?，又看向那白骨，“還有這個，一片不剩，全部帶走?！?/br>
    二人一驚，隨即應(yīng)下。事不宜遲，二人匆匆行動起來，尋找工具、安排人手，今日便開工。

    程荀攙扶辯空走下藏書閣。木梯吱呀響動，昭示其漫長的歲月。

    辯空忽然道：“原來‘烏三’的‘密藏’，就是這些。”

    程荀靜靜聽著。

    “程施主，依你所見，這一切為何能留存至今日？送信之人若想披露真相，又何必偏要借你我之手、委婉含蓄至此呢？”

    程荀微微笑了下，答道：“依晚輩拙見，背后那人，恐怕未必有多希望真相大白?！?/br>
    辯空一怔。

    二人走出大門，程荀停下腳步，回望一眼在此哀愴地佇立了數(shù)年的藏書閣。

    “那人作何想，真的重要么？只要證據(jù)在我們手中，就足夠了?！彼吐暤?。

    不多時，親衛(wèi)們手持工具趕來。晏立勇一聲令下，眾人魚貫而入。

    一片嘈雜聲中，辯空問道：“程施主之后有何打算？”

    程荀心中早有成算，只道：“我要回紘城?！?/br>
    賀川守在一旁，聞言一驚。

    “主子，此時回紘城，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見程荀沒有答話，賀川急道：“蔣毅方、陳毅禾等人必然還在紘城，譽王派來的魏太監(jiān)恐怕也在其中?！?/br>
    “更何況，將軍如今身份尷尬，若那群文武官員為討好譽王，對您多加為難……主子，還請三思啊。”

    待她說完，程荀卻搖搖頭。

    “正因朝廷全力抓捕晏決明，我才該回去?！?/br>
    說罷，她不再解釋，只看向辯空。

    “大師，這些日子多有叨擾。若此前晚輩有失禮之處，還請大師莫放心上?！?/br>
    辯空靜靜看完二人的爭辯，微笑道：“是我該謝你。若不是你，我不會知曉當(dāng)年詠一逢難的真相?！?/br>
    程荀垂眸，心下沉重。

    “程施主?！鞭q空定定看著她，語氣中有些真切的困惑，“你做這么多，想要走到怎樣的位置呢？”

    程荀一愣，見他神色認(rèn)真，也不由得思索起來。

    半晌，她老老實實答道：“我沒想過那些。只是事情波及到我，我順勢應(yīng)對罷了……”

    想了想，她又補充一句：“可能，是我膽子比較大吧?！?/br>
    辯空嘴角噙著笑意，輕輕搖搖頭，聲音溫和而篤定。

    “慈故能勇?！彼f，“程施主，你會有一段好前程的?！?/br>
    第133章 不速客

    數(shù)日后。

    時值臘月, 西北的風(fēng)愈發(fā)肆虐?？耧L(fēng)裹挾著雪粒，在白草地上翻滾，又被車輪重重碾壓成轍。

    遼闊的大漠上，一支車隊在風(fēng)雪中艱難行進。

    厚重保暖的毛氈簾掀開一條縫, 程荀偏頭望向車外。天氣實在不佳, 冷風(fēng)刮得人喘不過氣, 程荀瞇著眼睛, 在茫茫雪霧中，只能隱約看見遠處一座灰沉沉的陰影。

    “主子。”晏立勇騎馬走到窗邊，在呼嘯的風(fēng)聲中提高聲音, “前面就是紘城了！”

    程荀探出身子, 點點頭, 高聲道：“看好箱子里的東西！”

    晏立勇領(lǐng)命離開。馬車內(nèi)，妱兒將她膝上滑落的毯子放好，拉著她坐回原位。

    “別凍著了?！眾剝罕葎澲?。

    程荀沖她笑了下，眼中暗藏憂慮。

    紘城, 就在眼前了。

    馬車緩緩駛向紘城, 在城門外的木柵前停下。數(shù)月未見，城門外的守備較之往日還要森嚴(yán)。

    “那邊的，過來?！?/br>
    兩個守門官兵持刀走過來, 朝馬上的晏立勇懶懶一招手。

    晏立勇策馬上前，從懷中抽出商號的通牒遞過去。年長些的那人接過文書，反手丟給年輕些的, 自己背著手走到車隊之中。

    車隊隨行約莫十幾人, 除卻一架封了頂、能坐人的馬車, 其余四五家板車上都堆滿了木箱，許是行李、貨物。

    那中年兵吏拿起刀鞘拍了拍木箱, 問道：“裝了什么？打開看看?！?/br>
    一個親衛(wèi)走上前，不冷不熱地回了句：“都是些女子的尋常行裝，不便打開?！?/br>
    中年兵吏眼睛一轉(zhuǎn)，靠在木箱上，不悅道：“那這事兒，可就不好辦了?！?/br>
    隊伍前方，年輕些的兵吏瞥見后頭的爭執(zhí)，本要交還文書的手也一收。

    晏立勇心底暗罵一聲，走到馬車邊。

    “他要銀子，給他就是?！边€未等他說話，馬車內(nèi)便傳來程荀平淡的聲音，“不必起爭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