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事情，不著急。等再過一年，便提上日程。”

    趙降雪眸光頓時暗淡了下來，幽怨道：“還要過一年？可陛下明年開春就要選妃充盈六宮，等更艷的新花兒進(jìn)了宮，陛下眼中怕是再難見到我這朵舊花了吧，哪里還會再有孩子？”

    “誰說朕明年要選妃？”

    “陛下如今后宮空置，母后已經(jīng)在為陛下相看家世樣貌才情俱佳的貴女姑娘，只待來年便可選入后宮?！壁w降雪掰著指頭，數(shù)道，“后位之下，有四妃，九嬪……”

    越往下數(shù)，趙降雪的情緒便越低落，眼睫都不自覺掛上了淚珠。

    蕭景尚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握住她的小手道：“別數(shù)了，明年選妃的事取消，朕如今暫不考慮充盈后宮之事?！?/br>
    “可是，母后已經(jīng)……”

    “母后那邊朕自會去說，你不必?zé)n！”如今的蕭景尚猶如驚弓之鳥，總擔(dān)心那封信的內(nèi)容會成真，危機(jī)未除，對于生孩子選妃，他都無心腸。

    如果蕭國注定會亡，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子，他如何忍心？

    趙降雪怔怔地望著蕭景尚的下巴，似沒想到他這般輕松地就否決了選妃一事，她原本只是希望他可以少選一些女子進(jìn)宮，沒想到他壓根就沒考慮選妃的事。

    他還是那個一心一意待她的蕭景尚，只屬于她的景尚。

    心中情動不已，趙降雪輕輕地吻上了蕭景尚的嘴:“陛下……景尚……”

    蕭景尚挑起她的下顎，溫存地回應(yīng)她：“無人時，依舊喚我景尚?！?/br>
    ……

    當(dāng)上京閉關(guān)封鎖的圣旨還未傳到邊關(guān)時，傅之曜一行人已然從冀州順利到達(dá)了邊關(guān)。

    一路上，每過一處關(guān)卡便要接受嚴(yán)苛的盤查，路引身份缺一不可。生死閣的死士個個身懷絕技，易形，易容，變妝，變化各地口音皆不在話下。

    摘下面具，放下屠刀，可以是純良的青春少年，可以是蹣跚的耄耋老人，亦可以是背朝黃土的糙漢子泥腿子。他們變幻各種身份，以應(yīng)對緝捕追查。

    原本沈琉璃發(fā)現(xiàn)沿途各地皆是傅之曜的通緝畫像，如此疏密的盤查之下，想著總會有人發(fā)現(xiàn)傅之曜。

    可結(jié)果，她失望了。

    非常的失望。

    各處關(guān)卡的官差竟無一人發(fā)現(xiàn)端倪，當(dāng)官差每次查看他們的路引時，沈琉璃淚眼汪汪地奢望來個火眼金睛的官兵，能識別他們的真面目，最終不過只是她最美好的想象罷了。

    也不知是傅之曜太過厲害，還是蕭國的官兵都是眼瞎的蠢貨？

    官將如此廢物無能，難怪一個泱泱大國就被傅之曜搞亡國了。

    只要過了這最后一道劍谷關(guān)，傅之曜就徹底踏上了陳國的土地，再也追不回來了，最后只能等他反殺回來。

    一想到那地獄般的夢境，沈琉璃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此刻，他們一行人裝扮的是通往西域的胡商，隊伍中的殺手竟真是無所不能，這異域口音說得也是賊溜，搞得真像是久居異域的胡人，個個絡(luò)腮胡子，頭戴氈帽。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臉，并非原本的臉。身穿一襲外族女子特有的紅色胡服，面罩紗巾，肚子高高隆起，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馬車?yán)?，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連弄點動靜聲響都辦不到。

    因為她的手，被傅之曜緊緊地握著，她怎么都掙脫不開。

    沈琉璃抬眸，憤恨地瞪著傅之曜，只能用眼神表達(dá)自己的譴責(zé)和憤慨，以及絕望，恨不得撕了他一臉的假胡子。

    聽著外面葉風(fēng)同邊關(guān)守城將領(lǐng)交涉愉悅的聲音，心都快涼透了。

    蠢貨！就看不出來這些通關(guān)文牒是偽造的嗎？

    倒底是哪個可惡的家伙將文書路引造的如此逼真，竟能到以假亂真的地步？最好不要讓她知曉，否則等她留得小命在，定要揍得他爹娘都不認(rèn)識。

    下一瞬，守城將領(lǐng)的一句‘沒問題，放行！’，氣得沈琉璃翻了翻白眼，直接就想暈過去了。

    傅之曜撩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便用胡語吩咐車夫駕車。

    這幾句胡語是跟著葉風(fēng)現(xiàn)學(xué)的，竟學(xué)的有模有樣。

    “等等，車?yán)锏娜丝刹榱?？”一道厲喝聲突然叫停了車隊?/br>
    沈琉璃心中一喜，是沈茂？

    爹，我在這里。

    救我。

    她張了張嘴，想喚爹，可卻發(fā)不出丁點聲音。不管夢境中沈茂如何放棄過她一次，可現(xiàn)在，沈茂若知道是她，知道傅之曜就在車?yán)?，定會救她，也定不會放傅之曜出關(guān)。

    “侯爺，車?yán)锏哪腥艘呀?jīng)下車排查過，但里面懷孕的婦人身子頗為不便，末將便沒讓她下車?！?/br>
    沈琉璃聽得將領(lǐng)的回話，急得不行，誰他娘的需要你體諒，本小姐是黃花閨女，不是懷孕婦人，快讓我下車接受檢查，一查便知是怎么回事。

    她又掙扎著想要將手抽出來，卻被傅之曜握得更緊了。

    傅之曜將她的急切看在眼里，薄唇輕動，無聲地說了四個字：“白費(fèi)力氣！”

    就在她以為無望時，沈茂猛地掀開車簾，朝里看了過來。

    沈琉璃眼巴巴地瞅著沈茂，拼命地眨眼睛，淚花隱約泛出了眼眶。

    爹，我是琉璃啊。

    救我。

    傅之曜眉心微凝，低頭吻在沈琉璃光潔的額頭，遮住了她泛淚的雙眼，用胡語溫柔地說道：“寶寶，別急，我們馬上就要回家了?！?/br>
    沈茂久在邊關(guān)，自然聽得懂一些胡語，又看了一眼女人的肚子和全然陌生的臉，無論如何，都無法聯(lián)想到沈琉璃身上。

    車簾垂下，沈茂轉(zhuǎn)身離開，自然沒看到沈琉璃滿臉的淚水，以及被淚水沖洗而隱現(xiàn)的那張熟悉面孔。

    落日的余暉下，一隊胡商的車馬漸行漸遠(yuǎn)。

    第57章 ……

    上京的圣旨幾乎前后腳到, 傅之曜一行人離開不過片刻，封鎖邊關(guān)的旨意便到了。

    不只封關(guān)，還有對傅之曜的殺無赦。

    沈茂領(lǐng)旨后, 不明所以：“是何緣故？”之前只說將傅之曜押解回京, 何以現(xiàn)在卻要下殺手。

    傅之曜好歹也算承恩侯府的半個女婿，若他死了, 沈琉璃豈不是成了寡婦。

    “侯爺，下官只是傳旨的微末小吏, 不敢揣摩圣意。況且, 就連百里大人也不知是何緣由, 只知陛下非殺陳國質(zhì)子不可, 斷不可讓他活著回陳?！?/br>
    沈茂點了點頭，下令關(guān)閉城門。

    傳旨官看了一眼緊閉的城門, 又對沈茂說道：“對了，陛下讓微臣轉(zhuǎn)告侯爺一聲，侯爺?shù)膼叟延邢侣? 前不久在冀州出現(xiàn)過?！?/br>
    蕭景尚雖親自下令找尋沈琉璃，讓他無后顧之憂心無旁騖地處理邊關(guān)要事, 可邊關(guān)距上京城甚遠(yuǎn), 難免消息閉塞不通。沈茂正打算問問沈琉璃的下落, 沒想到傳旨官先說了。

    “太好了, 活著就好！”

    沈茂頓時松了口氣, 當(dāng)即派身側(cè)的親兵往明城那邊遞個消息, 老侯爺和柳氏總算不必三催四催了。

    兩人邊走邊敘話, 沈茂又問起大佛寺屠殺一案查的如何，可抓到真兇了。傳旨官將自己了解的情況一一告知，只是提到冀州悍匪的死可能也與那些人有關(guān)時, 沈茂不禁愣住了。

    “還殺了一伙無惡不作的悍匪？”

    “是，下官所知的情況是這樣?！?/br>
    沈茂眉頭一皺，對于冀州悍匪被殺之事有所耳聞，他所知的情況是悍匪死于某兄妹之手，還不待他理好思緒，迎面便來了一隊要出關(guān)的胡商。

    車馬滿載，足有四五十人。

    今日竟有兩批胡商出關(guān)？

    沈茂眉頭皺得越發(fā)深，立即上前詢問了幾句。

    那領(lǐng)頭的胡商竟說近日只有他們一隊車馬出城，此去西域路途遙遠(yuǎn)，又要穿過惡劣的沙漠地區(qū)，這些胡商向來都是結(jié)伴同行，以便互相照應(yīng)。

    又想到馬車?yán)锬敲χ蠖亲拥呐耍蛎睦镱D時一沉。

    女人腹部高聳，當(dāng)側(cè)臥比較舒坦，平臥豈非更辛苦難受？

    沈茂反手抽出佩劍，一劍劈開馬車上的貨箱，結(jié)果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貨物，而是石頭。

    “怎么回事，茶葉瓷器怎么全變成了石頭？”

    “還有絲綢布匹！”

    “鐵器藥材也沒了?！?/br>
    胡商們震愕不已，頓時亂做一團(tuán)。

    沈茂顧不得這些胡商，大喝一聲：“開城門！”

    翻身上馬，帶兵追了出去。

    ……

    出了蕭國，傅之曜一行人便棄了累贅的貨物馬車，輕裝騎行，一路直奔陳國邊關(guān)重鎮(zhèn)——嘉峪鎮(zhèn)。

    那里有重兵把守，更重要的是駐守在嘉峪鎮(zhèn)的將軍是楚平，亦是接應(yīng)他們回國之人。楚平何許人也，乃當(dāng)年聞名遐邇的清學(xué)大儒褚慎言的門生，后棄文從武，成了嘉峪鎮(zhèn)的守將，守著陳國第一道邊防線，只有進(jìn)入嘉峪鎮(zhèn)，才算是真正踏上了陳國這片土地。

    而褚慎言是傅之曜已故的外祖父，楚平當(dāng)時乃寒門學(xué)士，褚慎言除了對他有知遇賞識之恩，更有救命之恩。楚平自然不會將恩師的嫡外孫拒之于關(guān)外。

    此時，傅之曜與沈琉璃同乘一騎。

    他將她摟在懷里，她的后背緊貼著他的胸膛，駿馬顛簸，免不了衣料摩梭，男人guntang的體溫侵襲著她虛軟無力的身子，可沈琉璃兩眼迷茫，惶惶不安，對這種不經(jīng)意的曖昧一無所覺。

    眼瞅著蕭國離她越來越遠(yuǎn)，噩夢般的陳國卻離她越來越近，整個人焉了吧唧的，萎靡不振。

    一雙明眸更是如兔子眼似的，又腫又紅。

    傅之曜抬頭望了一眼不遠(yuǎn)處若隱若現(xiàn)的嘉峪鎮(zhèn)，又低頭看了眼神情懨懨的沈琉璃，輕笑：“等到了嘉峪鎮(zhèn)，我便讓你說話?！?/br>
    聽得此言，沈琉璃只是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都到了陳國，說不說話有何意義，她還樂得當(dāng)啞巴。

    沈琉璃軟弱無力地靠在傅之曜懷里，被屁/股下的坐騎顛得昏昏欲睡，管她三七二十一，腦袋直接擱在傅之曜的手臂上，一晃一晃的。

    看著她如此暈糊乖順的模樣，傅之曜哂然一笑。

    沒了刺的沈琉璃，很乖。

    傅之曜被困在蕭國整整十年，疏于騎射，加之懷抱著沈琉璃，騎行的速度稍微有些慢，手下人為了將就他的速度，自然也跟著慢了不少。

    而沈茂這種馬背上征戰(zhàn)沙場的老將，追殺敵寇的速度自是不俗，在傅之曜即將到達(dá)嘉峪鎮(zhèn)時，便圍追了上來。

    沈琉璃精神一震，直直地看向沈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