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陳冰河在上京混不下去, 便來陳國投靠某個(gè)混得極好的親戚,然后就在柳州賭坊外碰到了被壞人追趕的自己, 那些壞人是青樓的龜奴打手,估計(jì)是想將她扣在勾欄院子里,至于做什么, 陳冰河沒說。但她明白,失憶又不等于無知。 問他, 自己如何淪落青樓的, 他便一問三不知了。 照這樣看來, 這個(gè)陳冰河既是她的表親, 又是她的救命恩人, 至少不會(huì)是壞人。 人不可貌相, 陳冰河衣著不怎么周正, 她雖覺得有些嫌棄,但此人并未讓她感覺到厭惡和危險(xiǎn)。 總之,相信直覺應(yīng)該沒錯(cuò)。 須臾, 木屋的女主人林大娘進(jìn)屋添了壺?zé)崴?,瞧見她醒來,高興的不得了,關(guān)切地拉著她的手好一頓寬慰,甚至說到陳冰河這幾天是如何悉心照顧她,如何給她喂藥,如何不辭辛苦地進(jìn)城給她抓藥。 林大娘看著淳樸老實(shí),又很熱情,頓時(shí)打消了沈琉璃心底僅存的顧慮。 “小姑娘,你剛醒身子虛,又有四五天未進(jìn)食,大娘去給你熬點(diǎn)稀粥,不要嫌棄鄉(xiāng)野粗茶淡飯。等我家那口子打獵回來,明兒個(gè)便給你開點(diǎn)葷?!绷执竽锱闹蛄鹆У氖郑f。 “多謝大娘?!鄙蛄鹆\浀馈?/br> “客氣什么?!绷执竽镛D(zhuǎn)身又去灶房忙活上了。 沈琉璃抬眸,見陳冰河直盯著自己看,那眼神似乎帶著些許意外,她摸了摸臉頰,疑惑道:“大表哥,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聲音虛虛的,也軟軟的。 陳冰河差點(diǎn)被這聲大表哥噎住,扭頭道:“沒,沒有?!?/br>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竟能同農(nóng)婦相處愉快,比上次找他制假畫時(shí)的脾氣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可記得,當(dāng)時(shí)沈大小姐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拿銀子找他辦事像是一副看得起他的樣子,與她現(xiàn)在的模樣可謂大相徑庭。 難不成砸壞了腦袋,連脾氣也變好了? 沈琉璃虛軟地靠在枕上,環(huán)視了一圈簡陋的屋舍,目光頓在木桌的水壺上,抿了抿唇角說:“我……我想喝水。” 舌尖苦澀濃稠的藥味久久不散,呼出的氣息猶帶著這股難聞的味兒,很是難受。 記憶沒了,使喚人倒是不在話下。 陳冰河搖了搖頭,拎起水壺,給她倒了杯熱水。 細(xì)白的指尖捧著一方粗碗,碗口缺了一角,沈琉璃蹙了蹙眉,避開缺口喝了幾口熱水,頓覺那股苦澀藥味沖散了不少。 她將碗遞給陳冰河,歪頭道:“你要投靠親戚,那我怎么辦?” 沒有記憶,連自己住哪兒都不知道,如何回家? 還有,她的家既在上京,為何會(huì)跑到陳國來? 爹娘就不擔(dān)心,不尋她的嗎? 一連竄的問題浮現(xiàn)于腦海,沈琉璃仔細(xì)回想,發(fā)現(xiàn)越想頭越疼,只得作罷。 見沈琉璃神情痛苦,一手捂著腦袋,陳冰河眸光微閃:“過去的事情想不起來,便不要想。你先養(yǎng)好傷,跟著大表哥一道去投靠親戚,有大表哥一口飯吃絕少不了你的?!?/br> 沈琉璃嘟囔道:“可我想回家,回到家人身邊?!?/br> 心底回家的愿望,非常強(qiáng)烈。 陳冰河一頓,說:“行,大meimei想回上京便回上京,但可能要在陳國滯留一段時(shí)日,等大表哥將親戚那邊的事情談妥之后,便送你回去。萬一,親戚見我沒去,將活兒讓給其他人做,我可就白跑這一趟了。” 沈琉璃沉思片刻,一雙盈盈杏眸望向陳冰河,建議道:“你可以幫我給家人寫封信,讓家人來接我啊?!?/br> 陳冰河說她是商賈之女,爹娘特別勢力,且重男輕女,可就算如此,女兒失蹤了,總是要派人來接的吧。 這失了憶也不好糊弄,陳冰河一愣,隨即笑道:“行,信要寫。但陳國離蕭國相距千里之遙,這一來一回怕是要半個(gè)月之久,將你獨(dú)自留在這里養(yǎng)傷,我不放心。等你傷勢好些,還是要同我一道上路,大meimei長得如此好看,若再碰到壞人,可就沒有上次那般的好運(yùn)氣碰到大表哥了?!?/br> 沈琉璃掃了一眼陳冰河破舊的衣服,略微思忖,便同意了。 一個(gè)姑娘人生地不熟,確實(shí)容易遇到壞人。 何況,這位大表哥著實(shí)混得有些慘,他救自己本就耽擱了不少工夫,若再因她失了這奔前程的活計(jì),可就不好了。 這幾天,沈琉璃漸漸同陳冰河熟稔起來,發(fā)現(xiàn)這位大表哥是個(gè)酒鬼,嗜酒如命,一天都離不了酒的那種。尤其林大娘打獵的丈夫回來后,有人陪喝,陳冰河直接喝得爛醉如泥。好的是,這酒鬼表哥酒品沒話說,不會(huì)亂發(fā)酒瘋,醉了倒頭便睡。 酒品足可窺見人品,雖不是端正的男人,卻也不是壞人。 這日早上,陳冰河從宿醉中醒來,見沈琉璃的精神狀態(tài)越發(fā)好,打著哈欠問她:“大meimei,頭還疼嗎?不疼的話,我們就準(zhǔn)備啟程了?!?/br> 頭上的繃帶已經(jīng)摘除,沈琉璃抬手摸了摸后腦勺,腫包有消散的跡象,這兩天也不頭暈眼花,遂道:“不怎么疼了,盡快趕路吧?!?/br> “你收拾收拾,我去城里找人將信送出去,順便……”陳冰河拍著酒壺,說,“打點(diǎn)酒,路上好喝?!?/br> 有錢買酒? 沈琉璃眼睛一亮:“你帶我一起去,我也要買東西,這衣服都穿了好幾天,該換新的了,我還要買手爐。這幾日呆在屋里有火盆烤著不覺得冷,可一出門手都快凍僵了。如果大表哥有閑錢的話,我們再雇一輛馬車吧,大冬天的趕路不冷,你備了酒,自然還得備些干糧果子……” 陳冰河摸了摸不太鼓的錢袋子,頭疼道:“大meimei,我的錢就只夠買點(diǎn)劣質(zhì)的酒,過過酒癮,你這么多要求,大表哥可辦不到?!迸司褪锹闊?。 沈琉璃小臉頓時(shí)垮了下來,頗為委屈:“你都有錢買酒……就當(dāng)借你的,不行嗎?”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标惐訐崃藫犷~,“這樣吧,你傷未好全,好生歇著。大表哥進(jìn)城時(shí)買個(gè)手爐,再雇輛馬車趕路,其余的,甭想,沒錢?!?/br> 沈琉璃咕噥:“果然混得很慘!” 陳冰河:“……” 就算混得慘,那也是有原因的。 柳州城戒備比前幾日更嚴(yán),當(dāng)?shù)毓俑粤轂橹行?,方圓百里挨家挨戶的搜查,鬧得雞犬不寧,百姓怨聲載道。不止嚴(yán)查所有的妙齡女郎,對于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亦是嚴(yán)加排查。 要抓捕的男人據(jù)說是個(gè)江洋大盜,殺人越活,犯下累累罪行。 陳冰河站在通緝畫像旁邊,看了半天,才認(rèn)出來被通緝的男人不就是自己嗎? 畫像男人所穿衣服,正是他那日的裝束。 “我勒個(gè)奶奶的,本大爺有三十歲?瞎了狗眼!” 他明明才二十四歲,好吧? 娘的,居然還給他安了個(gè)江洋大盜的罪名? 陳冰河仔細(xì)一想,便明白可能是顧忌沈琉璃的名聲,也可能是為了傅之曜免帶‘綠帽’,這沈琉璃畢竟算是他娶過的女人,舉國通緝她與一個(gè)男人,豈不是等同于昭告天下…… 幸虧救下沈琉璃那天,自己跑得夠快,天香樓的人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長相。 買酒的路上,陳冰河偷摸了一把剃頭匠的刀,將胡子刮了,又去了成衣鋪一趟,出來儼然是一位風(fēng)度翩翩的年輕郎君,同那畫上的通緝犯無一處相似。 不經(jīng)意瞥見空空如也的天香樓,陳冰河擰眉,停下腳步:“咦,這天香樓……” 一路人嘆息道:“老鴇死了,那些逼良為娼的龜奴也死了,名噪一時(shí)的天香樓被官府解散,這不正通緝著兇手嗎?” 陳冰河奇怪道:“兇手?什么兇手?” “就那江洋大盜,據(jù)說是他帶人殺的。” 陳冰河面色僵了僵,頓如風(fēng)中凌亂。 你勒奶奶的! * 寒冽的冬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冰涼刺骨。 沈琉璃坐在牛車上,帶著厚厚的帽子,捂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可依舊能感覺到冷風(fēng)刮在臉上的刺疼感,雙手抱著小小的手爐,被寒風(fēng)吹得差點(diǎn)凍成狗。 她忿忿不平地瞪著對面的男人,頭戴氈帽,錦衣華服,穿得人模狗樣,又看了看無法擋風(fēng)的牛車,冷冷道:“大表哥,這就是你雇的馬車?” 有錢買酒,有錢拾掇自己,端看那衣服的料子,怕是買倆馬車都行。 陳冰河咕嚕灌了幾大口烈酒,辛辣入喉,很嗆,這不是他喜歡的味道,也是他第一次喝這么劣質(zhì)的酒,因?yàn)楸阋擞烛?qū)寒。他笑嘻嘻地看向?qū)γ骝榭s成一團(tuán)的小姑娘,只余一雙黑黝黝的眼睛露在外面,氣鼓鼓地,失笑不已。 “牛車比馬車便宜啊?!闭f罷,便將外衣脫了下來,不容分說地披在沈琉璃身上。 沈琉璃皺眉,下意識(shí)便要將衣服還給他,卻被陳冰河制止了:“穿著吧,我有酒,不冷。” 男人的外袍厚重暖和,披在身上確實(shí)擋了不少冷風(fēng),沈琉璃訝異地看著他,說:“你凍死了怎么辦?” 陳冰河仰頭喝了一大口烈酒,意味不明地覦了沈琉璃一眼:“大表哥凍死了不要緊,就怕你凍死了,估計(jì)大表哥我也就離死不遠(yuǎn)了。” 沈琉璃抿了抿唇,沒聽懂。 但見陳冰河堅(jiān)持要自己穿著,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受了。 身上暖,心里也暖。 修過邊幅的男人與之前判若兩人,俊朗英挺,只是渾身的酒味依舊濃烈刺鼻。 索性牛車坐了沒多久,他們便改走水路,船艙封閉,比敞著的牛車暖和,沈琉璃便將衣服還給了陳冰河。 一路往東,不日便倒達(dá)桐城。 出了碼頭,不遠(yuǎn)處的通緝布告旁圍滿了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東西,沈琉璃瞧著分外熱鬧,掀起帷帽便想過去瞧瞧,卻被陳冰河一把攔住了。 “都是通緝犯,有甚好看的,去吃飯?!?/br> “就看一眼,又不耽擱吃飯的功夫?!痹讲幌胱屗?,就越好奇。 陳冰河推了她一把,不耐煩道:“行行行,你去看,本來想帶你買衣服……” “買衣服?”沈琉璃眼眸亮晶晶的,立馬推搡著陳冰河往衣鋪?zhàn)呷?,“走走走,不看了?!?/br> 小氣鬼難得拔毛的機(jī)會(huì),怎能輕易放過。 陳冰河掂了掂手上的碎銀子,悠哉道:“這可不夠買衣服,得先去賺點(diǎn)?!?/br> 片刻后,兩人從魚龍混雜的賭坊出來,笑得合不攏嘴。 運(yùn)氣不錯(cuò),手上的銀子整整翻了十倍不止,陳冰河正要將贏來的銀子揣進(jìn)兜里,一只纖纖玉手陡然伸了過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將他的錢袋子勾走了。 沈琉璃甩了甩錢袋子,從中掏出方才的本錢塞到他手里,笑得眉眼彎彎:“大表哥,我?guī)湍惚9堋!?/br> 說著,便系到了自己腰間,眨眼就拐進(jìn)了一家成衣鋪。 看著沈琉璃挑的衣服竟是貴的,陳冰河只覺得rou疼,見小姑娘興致勃勃地正要試穿一件紅色的冬衣,那衣裳紅的似火,衣襟上配著雪白的狐裘圍脖,單看那布料及保暖性,衣服定然不便宜。 他趕忙指著另一件普通的棉衣,說:“大meimei,你穿這件,好看。” 沈琉璃隨意掃了一眼,撇撇小嘴:“大表哥,你選的這件衣服穿上臃腫不堪,一看就不適合我這種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我就要試這件紅衣?!?/br> 掌柜的聞言放下算盤,抬頭瞄了一眼沈琉璃,隨即搖搖頭。 年輕是年輕,可跟貌美壓根搭不上邊。那半邊臉被青紅色的胎記覆蓋,看一眼便倒胃口,哪里美了。 不過小姑娘挺自信。 “這件紅色的衣服也就顏色鮮亮點(diǎn),你穿著不一定好看?!标惐釉噲D說服沈琉璃,大小姐真是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沈琉璃不高興道:“小氣,銀子沒了,再賺便是?!?/br> 陳冰河氣道:“你當(dāng)銀子那么好賺?”這一件衣服都?jí)蛩I好多酒,進(jìn)一趟賭坊便可錢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