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傅之曜睨了她一眼,不動聲色道:“人總是往前看,沒有過往的記憶,我們便將現(xiàn)在幸??鞓返纳?,變成曾經(jīng)美好的回憶?!?/br> 沈琉璃情緒低落,神情懨懨的:“一個人沒有過去,還算是真正的自己嗎?” 傅之曜薄唇微抿,目光頓在那雙細如蔥根的手指上,沈琉璃一察覺到他的視線,趕忙縮回了手。 “阿璃,同為夫生分了許多?!备抵讎@了口氣,又道,“沒關(guān)系,為夫會讓阿璃重新接納我,像以前那般,由心到身的,接受。” 沈琉璃嘴唇翕動:“我……” “來,喝藥?!备抵滓艘簧姿幹?,伸到她的唇邊,輕聲哄道,“有點苦,良藥苦口,忍忍便過去了?!?/br> 沈琉璃抬眸,看著男人溫柔至極的眉眼,有些發(fā)怵:“你是皇上,不能勞你大架,我自己來。” 說罷,便要從傅之曜手里端過碗,卻被他輕松地躲開,只是勺子里的藥汁被沈琉璃的手肘撞到,悉數(shù)灑在男人價值不菲的衣袍上。 沈琉璃一驚,急忙伸手,惶亂無措地想要擦拭藥漬,卻被男人一把握住纖細的皓腕。 她揚起小臉,正對上傅之曜溫和的眸眼。 他說:“衣服無礙,阿璃的身子最要緊?!?/br> 傅之曜依舊堅持親手喂藥,沈琉璃盯著男人衣服上偌大的污漬,沒再多言,乖乖地喝了。 “阿璃以前生病時,都要為夫喂你,你才會喝?!?/br> “是嗎?” 她不記得,完全沒有印象。 傅之曜眸眼含笑地凝了她一眼,合掌拍手,吩咐婢女們將飯食端上來,擺了滿滿一桌子珍饈。 “你先用膳,我去換一身衣服,等會兒便回宮!” 沈琉璃瞪圓了眼眸,驚道:“回宮?” 不知為何,她本能地抗拒宮殿,似乎那里有吞噬她的魔鬼。 傅之曜忽的俯身湊上前,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一臉寵溺:“阿璃,你是朕的女人,不隨朕一道回宮,你想去哪兒?” 男人離得甚近,灼熱的呼吸撲面而來,酥酥麻麻的。 沈琉璃真的很不適應(yīng)這種親近,身子稍微往后仰了仰,紅著臉小聲道:“我不想……” 話還沒說完,櫻紅唇瓣便被一抹微涼的指尖覆蓋住。 “阿璃,高處不勝寒,朕就算貴為九五之尊,卻不過是孤家寡人,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我想與你一起過從前那種煙火日子?!?/br> “你,不要丟下我!” “這種不想進宮的話,日后莫要再說了,為夫真的會……很傷心,很難過!” 沈琉璃怔然,定定地看著傅之曜憂郁傷愁的眸子,那種仿若荒野寸草不生的死寂感漫天席卷而來,天下之大,地域之廣,可這世間卻獨獨只有他孑然一身、寂寥孤單,所有的生機和喧囂似乎都與他無關(guān)。 她愣愣地點頭:“好。” 這一瞬間,她仿佛被他蠱惑了一般,暈乎乎地失了心神。 等那抹妖嬈的紅衣消失在眼前,她才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竟答應(yīng)隨他進宮。 隨他進入那座九重宮殿。 …… 門口,停著一輛低調(diào)奢華的馬車。 傅之曜伸手:“來,阿璃?!?/br> 看著男子修長如玉的手,沈琉璃微愣,旋即將手放了上去,溫熱的大掌順勢包裹住她的小手,她提起裙踞,正準備登上馬車時,身后忽然傳來陳冰河的急呼聲。 “大meimei,等等?!?/br> 沈琉璃腳步一頓,皺眉:“大表哥,怎么了?”聲音微冷,面色亦是有些冷。 “我有話說?!?/br> 沈琉璃挑了挑眉,作洗耳恭聽狀。 陳冰河卻抬頭看向傅之曜,請示道:“皇上,我可否同大meimei單獨說兩句?” 傅之曜黑眸微沉,旋即點了點頭。 陳冰河當即拉著沈琉璃走到旁邊,剛要開口,小腿一痛,被沈琉璃出其不意地襲擊了一腳,狠狠地踹在了膝蓋上。 沈琉璃雙手環(huán)胸,冷冷彎唇:“大表哥,這一路上你幫助我良多,帶著我萬里尋夫,披荊斬棘,歷經(jīng)磨難,我可真得好好謝你!” ‘萬里尋夫’這四個字,幾乎被她說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如今,雖確信傅之曜這個年輕的帝王就是她的夫君,可沈琉璃心里隱隱不快,尤其自己即將被困于宮墻之內(nèi),一個規(guī)矩束縛甚嚴的地方,日后不能隨意出宮,不能海闊天空,難免有所怨氣。 當然,這點小怨氣,她倒不至于任性地撒在傅之曜身上,人家畢竟是一國之君,現(xiàn)今貌似捧著她疼著她,焉能知道這份疼寵是否長久? 那便只能到陳冰河身上找補了。 哎!沒想到自己骨子里竟然是個欺軟怕硬的,柿子專挑軟得捏。 陳冰河揉著劇痛無比的膝蓋,疼地齜牙咧嘴:“大meimei,不用謝,這是大表哥應(yīng)該做的?!?/br> 沈琉璃柳眉一豎,直接又踹了一腳,哼道:“說罷,別不是看我飛黃騰達了,還想傍上我這座靠山,不過看在你幫過我的份上,我勉為其難地讓你靠靠?” 自己既是傅之曜落魄時娶的妻子,能做皇后嗎?就算當不了皇后,至少也應(yīng)該是妃位吧。 想到這里,沈琉璃心中一凝,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皇后,妃子,九宮十二院,坐擁三千佳麗的帝王,會垂情于她一人?自己莫不是腦子進了水,傅之曜皮囊長得再好看,也不值得她跟這么多女人爭搶??! 沈琉璃面色陡然凝重,一本正經(jīng)道:“大表哥,你還是送我回上京吧?!?/br> “?” 陳冰河訝然道,“你不是要當我靠山嗎?” 女人變臉果然同翻書一樣,快! “可我不想將一輩子搭在皇宮里,只為得到一個男人的垂青。我們雖是患難夫妻,可誰也無法保證……” “停停停,你這種想法很危險!”陳冰河面色大變,趕緊制止她,旋即一拍腦袋,差點忘了自己要提點的事。 他定定地看著沈琉璃的眼睛,正色道:“大meimei,進宮一事已成定局,不會有任何改變,你需得認清現(xiàn)實?!?/br> 沈琉璃垂下眸眼,悶聲道:“我知道。” 陳冰河神情嚴肅:“你且仔細聽著點兒,你這位皇帝夫君別看著人……寬和好說話,實際上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但約莫面對你,他可能是吃軟的。 遇到不順心的事,不合你意的事,你千萬不要同他硬杠!他是皇帝,龍威不可觸犯,大表哥知道你身手不錯,可他身側(cè)亦是高手如云,你討不到任何好處,反而會讓自己置身險境。切記!” “豈不是要以他為尊,我只能事事聽命于他?”沈琉璃只覺得沮喪不已,重重地嘆氣,“這就是門第不對等的婚姻,地位勢必高低立現(xiàn),我是商賈之女,商乃賤籍是也,比不得官宦世族家的千金閨秀。不過,我與他這地位差得也委實太遠了些?” 自己出身商賈,又是蕭國人,對傅之曜全無幫助,可能還是那種拖他后腿的存在。何況,她與家人已經(jīng)決裂,相當于無依無靠的,傅之曜豈不是相當于召了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孤女進宮? 什么皇后,妃嬪名位,他會給嗎? 沈琉璃以手扶額,頓覺前路堪憂。 陳冰河以拳抵唇,尷尬道:“大meimei,你不必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倒也不會,只是有些唏噓罷了。” 沈琉璃才不會自慚形穢呢,他落魄時,怎么都算是她陪在他身邊,糟糠之妻的情分總是有的。 只是想到還有很多女人等著同她瓜分男人,心里便不大痛快。 愛不愛的,不打緊,可不能分哪。 前路難哪,難于上青天。 陳冰河道:“大meimei,有此自信,是好事?!?/br> 沈琉璃幽怨地瞪了陳冰河一眼,很想說,自信是一回事,可現(xiàn)實又是另一回事。 陳冰河擔憂地看著沈琉璃,再三叮囑道:“一定要謹記大表哥的話,你對他好,他約莫便會對你好!” 事已至此,只能提醒沈琉璃一些在傅之曜身邊的生存之道。 專屬于沈琉璃在傅之曜臥榻之側(cè)的……生存之道。 這對于其他女人,或許不適用。 但對于沈琉璃,應(yīng)是可行。 “對他好?” 沈琉璃呢喃一聲,倏然蹙起眉頭,抬手撫上胸口。 奇怪,心口怎么又疼了一下? 那股輕微的刺痛感轉(zhuǎn)瞬消失,她便沒往深處想,以為可能是先前的后遺癥。 第74章 …… 馬車緩慢行駛在長街上, 穿過大大小小的街巷,直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因著天寒地凍,路上又積了不少雪, 路上行人甚少, 大多窩在家里烤火取暖。 沈琉璃探首往外瞧了幾眼,便悻悻地放下車簾。 街上冷冷清清, 茶寮酒肆大開,商鋪林立, 卻是門口羅雀, 一點兒都不熱鬧, 實在無甚可觀瞧的。雖然記憶中沒有上京的繁榮景象, 可她潛意識里卻覺得上京城的冬天應(yīng)是比東陵熱鬧,比東陵美。 也許是因為東陵更冷, 百姓們才更愿意窩在家里吧。 可是,沈琉璃哪里知道這是傅之曜剛登基的緣故,傅之曜下令頒布了一系列皇城安防守則, 京畿營的官差更是每日隨時巡查,清查前太子一黨的漏網(wǎng)之魚。這種情況下, 百姓們更愿意躲在家里, 免得麻煩上身。 當然, 其中也有排查搜捕沈琉璃的原因, 進城的排查看似松懈, 實則東陵城內(nèi)一派戒嚴, 官兵們曾挨家挨戶地搜查過。 沈琉璃讀書雖不行, 可能不通文墨,但沈家畢竟是軍將世家,一些兵法詭道還是略通。傅之曜擔心沈琉璃知道邊關(guān)嚴控, 各地搜查甚嚴的情況下,可能會冒險躲到東陵,是以不敢有任何松懈。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沒想到,她還真的來了東陵,自投羅網(wǎng)。也不算自投羅網(wǎng),頂多不知情,被人誆著來了東陵。 一想到沈琉璃同陳冰河結(jié)伴同行,一路上少不得東躲西藏,兩人之間…… 沈琉璃暈倒時,陳冰河還抱了她…… 眼前浮現(xiàn)陳冰河悵然若失的神色,傅之曜心里陡然一沉,臉上卻未曾表露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