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打通堂
想起自己當日由于急火攻心的暴虐行徑,榮邦安悔不當初,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是他錯冤了曉娥。 直到今時今日,理智似乎才慢慢找回來。 榮音說的對,她阿娘是個再保守不過的女人,忠貞不二,自從跟了他便安分守己在家深居簡出,如果不是他主動要求她繼續(xù)唱戲,她平時連門都不愿意出去,又怎么會在外面勾.搭什么野.男人呢? 她孟曉娥若是想找,什么樣的豪門貴胄找不到,怎么也不至于舍棄榮家四姨太的身份,去找個下三濫…… 榮邦安攥緊了拳頭,抬起頭來,眼眶充血地瞪著大太太,“是你,都是你設計的,是你誤導的我!” 大太太哼笑一聲,“懷疑的種子都是早先埋下的,我不過是給你了一個契機,將你和孟曉娥之間的信任屏障豁開了一個口子而已。老爺,當初我可沒說什么,是你自個兒不由分說便大發(fā)雷霆,一頓鞭子抽的曉娥遍體鱗傷。 這一切,都是源于你內(nèi)心的自卑,因為你知道,你是配不上她的。 你該不會忘記,當年你是如何把名噪一時的孟曉娥強搶回府的吧?” 榮音聞言,眉睫劇烈地顫抖了兩下。 難道說,當年她阿娘是被迫進了榮府? 她曾無數(shù)次地懷疑過,以阿娘當時的名聲和財力,想要娶她為妻的達官貴人恐怕都能排成長隊,怎么也不至于嫁到榮家做妾啊。 她也曾問過師爺,師爺聽了卻只是嘆氣,不肯告訴她當年事情的原委。 彼時她以為是阿娘少不經(jīng)事錯愛上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又經(jīng)不起他的花言巧語這才委身下嫁,如今看來并非如此,里面的曲折與陰謀比她想象中要復雜得多,可她又實在想不通,以阿娘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要強性子,若是她不愿意,榮邦安是拿什么脅迫她的呢? 思緒紛繁復雜,榮邦安卻是急眼了,上前重重一巴掌掌摑在大太太的臉上,“住口!” “母親!” 榮淑嚇了一大跳,忙上前扶起被扇倒在地的大太太,不敢置信地看著榮邦安,“爹爹,你怎么能打母親呢?” 大太太捂著紅腫的臉,嗤笑道:“你父親這是被我戳破內(nèi)心隱秘,惱羞成怒了?!?/br> “怎么?老爺想為孟曉娥報仇?那你不應該只打我一個,在場之人,哪個沒添過油加過醋,怎的,說風涼話的時候有你們,現(xiàn)在一個個反而不敢說話了?“大太太冷眼掃過二太太和三太太,滿是鄙夷,“老爺既然要打,那就通通別放過,這些都是殺死孟曉娥的幫兇!” “而你——”大太太冷笑連連,一字一頓道:“你才是殺死孟曉娥,真正的兇手?!?/br> 她像是豁出去一般,也不顧外人的面,徹底與榮邦安撕破臉皮。 榮邦安嘴角抽搐兩下,手掌劇烈發(fā)抖,怒火攻心,再次揚起手重重一巴掌打在大太太臉上,厲喝一聲,“來人,拿鞭子來!” 鞭子很快遞上,榮邦安伸手接過,對楊隊長道:“警官,鄙人要處理一下家事,可否回避一下?” 楊隊長擰眉,看了榮音一眼。 榮音朝他點了點頭。 楊隊長會意,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道:“半個小時后,我們必須將人帶走。” “多謝?!?/br> 楊隊長命人將朱龍朱虎和劉管家都押上車,又部署警力將榮公館包圍起來,防止有人逃脫,抬頭望了一眼烏云蔽日的天空。 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 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便是“轟隆”一聲雷鳴,外頭的雨越下越大,丫鬟們將門窗緊閉,心頭皆是惴惴不安。 客廳的氣氛,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待不相干的人通通回避之后,榮邦安挽了挽袖子,一掃旁邊忐忑不安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冷聲道:“你們兩個,也過來跪著?!?/br> 二姨太和三姨太聞言身子劇烈一抖,同時后退兩步,“不,這不關我們的事啊?!?/br> “不關你們的事?” 榮邦安冷笑兩聲,“當年要不是你們在一旁煽風點火,我何至于會冤枉曉娥?既然都落井下石過,那就甭想全身而退?!?/br> “來人!” 他斷喝一聲,“將二太太和三太太押上堂來?!?/br> …… 伴著外頭的霹靂雷驚,只聽得榮公館里面鞭聲陣陣,慘叫連連。 警車上,正叼著煙卷的小警察聽得心驚rou跳,對楊隊長道:“楊隊,現(xiàn)如今可不準私設刑堂了,榮老板這樣做,不合規(guī)矩啊。” “這年頭,權勢比規(guī)矩管用。” 楊隊長歪嘴一笑,抽著榮音讓人送出來的三炮門,“韓總探長說了,一切照榮小姐的吩咐辦,咱們聽著就行?!?/br> “哎?!?/br> 小警察答應一笑,聽著榮公館傳出的慘叫聲肩頭一聳,咋舌道:“這榮老爺夠狠的,十年前打死一個小妾,今天又打通堂,連正房大太太都不放過,真是威風得很?!?/br> “呸!狗屁威風?!?/br> 楊隊長不屑,嗤之以鼻,“男人真正的威風是在戰(zhàn)場上耍的,只敢拿女人撒筏子的,不是狗熊就是孬種!” 榮公館內(nèi),“嗚嗷嗷“的哭泣和求饒聲此起彼伏。 “老爺,饒命啊!” “爹爹,別打了!” 廳上一片混亂,齊刷刷跪倒了一片,榮淑、榮玉上前想要阻擋父親的鞭子,榮韋不敢上前,只敢躲在后面抱著被打得慘叫連連的二姨太,小聲抽泣,慫的包子似的;三姨太身上鞭子挨的最少,可叫得最大聲,一口一個“老爺饒命”,不停抽泣著,看上去委屈至極。 大太太,是被打得最慘的一個,絳紫色的旗袍被抽裂了,腿上、胳膊上、脖子上布滿鞭痕,甚至連臉都不能幸免,也印了幾道痕跡。 她咬著牙一聲不吭,心里恨毒了執(zhí)鞭打她的丈夫,還有在一旁自始至終冷眼旁觀的榮音。 榮音默默地站在樓梯上,挑選了一個最佳位置,方便觀看眼前這一幕“打通堂”的大戲,戲唱得很不錯,余音繞梁,響徹云霄。 但在她心里,這還遠遠不夠。 這些女人失去的不過是臉面,痛的是身體;而她阿娘丟掉的是性命,痛的是心。 她們作下的孽,遠比這要多的多。 榮邦安手中的鞭子被榮淑攥在手里,雙腿被榮玉抱住,聽著堂上的啜泣聲和嗚咽聲,他的眼圈也跟著紅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如今的他不比十年前,老了,都快提不動鞭子了,也著不起這個急,眼前一陣陣的發(fā)暈,心腸也軟了,看著堂上的妻女,重重地嘆了口氣。 “家門不幸啊。曉娥是你們害死的,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我榮邦安的骨rou,是我的兒子啊,就這樣沒了。” 榮邦安痛心得很,“是我,對不起曉娥,也對不起我們的兒子?!?/br> 他看向榮音,似乎滿臉悔恨,“我更對不住你,我的寶貝女兒……音兒,過來,讓爹好好抱抱你?!?/br> 榮音看著眼前的男人,只覺得心口翻涌,說不出的厭惡。 她以為對于這個父親,她一直是愛恨交加的,她等著阿娘沉冤得雪的一天,盼著有朝一日還能與父親冰釋前嫌,可她發(fā)現(xiàn)她錯了。 十年都過去了,一切早已不是當初模樣。 這些年來,這一家人施加給她的痛苦,早已超越了她對親情的那點希冀,她忘不了阿娘慘死的那一幕,忘不了過去十年日日夜夜他們對她的欺侮、折磨,他們是劊子手,是王八蛋,大太太固然可恨,可正如她所說的,她們只是幫兇,殺死她阿娘真正的兇手,是榮邦安! 他才是她最恨的人。 想讓她原諒他,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