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活出個人樣來
冬兒自從來到余家班,便成了團寵。 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女娃娃,又是余老爺子親自教導(dǎo),加上她本身性子活絡(luò),勤奮刻苦,很快就和師兄弟們打成了一片。 余師傅是個女兒奴,雖然課徒極嚴,但在生活上從來不會苛待徒孫,冬兒被養(yǎng)的極好。 “師姐,冬兒都想你了?!?/br> 冬兒從哥哥懷里跳下來,揚起笑臉走到榮音面前,又看了看車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欣睿@訝地問:“怎么這么多東西,師姐是要搬回來住嗎?” “是啊,正好讓你們兄妹倆待在一處,好好過個年?!?/br> 榮音摸摸她的頭,一邊拉著她往里走,一邊溫聲詢問,“在這里還習(xí)慣嗎?” “挺習(xí)慣的,師爺和叔伯兄弟們都待我很好?!?/br> “練功苦不苦?” 冬兒一笑,“練功哪有不苦的?師爺說了,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學(xué)了一出新戲,一會兒唱給師姐聽?!?/br> 姐妹倆說笑著走進去,榮音派人把行李卸下來,又將帶來的很多瓜果點心分下去,院子里一派其樂融融。 余師傅一身長褂,在廊下佇立,瞇眼笑道:“每次你一回來,家里就跟多年似的。” “師爺?!?/br> 榮音上前見了禮,笑著問老爺子,“這里住的還習(xí)慣嗎?” “這么好的院子,比以前住的寬敞多了,有什么不習(xí)慣的。只是太破費了,以前的院子又不是不能住,何必買新的呢?” 榮音扶著余師傅坐下,冬兒乖巧地在一旁添茶。 “老房子濕氣重,您年紀大了,總住在陰潮的環(huán)境下對關(guān)節(jié)不好。再說以前那房子通風(fēng)一直不好,爐子也不好生,孩子們沒個暖和的地方睡覺也不成?!?/br> 榮音將茶奉給師爺,看著老爺子還是一臉的心疼,遂道:“您就當(dāng)我替我阿娘孝敬您的,成不?孫女有錢著呢,您老就踏踏實實地住就行?!?/br> …… 軍營里,段寒霆一直忙到深夜。 阿力告進,抱著一床被子走進來,段寒霆冷不丁的一抬頭,看到了他手中大紅色的被子,分外眼熟,劍眉不由一擰。 “這被子,怎么和家里那床一個樣?” 阿力將被子放到床榻上,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就是家里那床啊。” “那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哦,是夫人讓送過來的?!卑⒘σ贿呬伇蛔右贿厬?yīng)答。 段寒霆瞳孔微縮,喉嚨一梗,“哪位夫人?” “少夫人啊?!?/br> 阿力一臉“您怎么了”的疑惑表情,看著少帥好像真的有些驚訝的模樣,解釋道:“被子是李峰送過來的,少夫人帶著蓮兒搬出去住了,說是家里這床被子是當(dāng)初你們結(jié)婚時馮夫人特意做的,用了十斤棉花,比其他被子都沉,蓋著也暖和。她不在家,您也不在家,這被子也是閑置,不如給您拿到軍營蓋?!?/br> 他每說一句,段寒霆臉色就沉一分,薄唇緊抿成一線,“她搬出去了?去哪兒了?又回天津了?” “好像沒有,我問了一嘴,李峰說是夫人搬到北平的新宅子住了?!?/br> 段寒霆一愣,“什么新宅子?我怎么不知道!” “就夫人前不久給余家班購置的那處四合院啊,都登報了,您忘了?” 阿力說著,還頻頻稱贊,“要說少夫人人真的是好好,不僅知恩圖報,還那么有錢,房子都是一棟一棟的買。都沒花過您的錢,自己怎么那么能掙呢?” 沒有察覺到段寒霆的臉色,阿力一邊鋪床一邊喋喋不休。 “少夫人啊,真是位奇女子,年紀輕輕的,醫(yī)術(shù)高超就算了,掙錢的本事也是厲害的很。五少前陣子虧了那么多錢,說是跳樓的心都有了,這段時間跟著少夫人做生意,又滿血復(fù)活了,簡直是起死回生。我要是有少夫人那本事,我才不結(jié)婚受男人的冤枉氣,自己一個人游山玩水的多好,想干什么干什么……” 阿力說的暢快,渾然忘記了是在跟誰講話,一扭頭,便瞧見了段寒霆沉如玄鐵的冷臉,嚇得頓時噤聲,臉都白了。 乖乖,他剛才都說了些什么! 他下意識地捂住嘴,想著現(xiàn)在還能說點什么來挽回自己的小命,便聽“啪”的一聲,段寒霆手中的鋼筆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他冷著臉,瞇著眼,“她那么厲害,你怎么不去跟著她,何至于在這兒受我的冤枉氣?” “屬下該死?!?/br> 阿力忙單膝點地,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驚懼地看著主子。 他原本不過是段夫人買來伺候少帥的一個仆人,和段家簽的是終生賣身契,一輩子都是個奴才,是少帥不愿意作踐他,將他帶到軍營一起訓(xùn)練,讓他擺脫家奴的身份,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軍人,少帥對他而言,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主仆的關(guān)系,既是他的長官,也是他的大哥,他對他的敬重,猶如父兄。 “起來。這是在軍營。”段寒霆聲音冷冷的。 阿力嚇得趕緊起身,惶然意識到自己身上還穿著軍裝,怯怯地抬頭看段寒霆一眼,囁嚅道:“那我……回家跪?!?/br> 段寒霆眉宇間閃過一絲不耐,“我不在家,你跪給誰看?” 阿力又是一哆嗦,卻有點不明白少帥的意思了。 見他一直盯著那床大紅被子看,阿力到底跟了他許久,明了幾分,試探性地道:“那,要不,您也回家?” “嗯?!?/br> 幾乎是三秒后,段寒霆便輕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那就回吧?!?/br> 他將處理好的文件放進抽屜,上了鎖,便披上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對身后一臉懵逼的阿力吩咐,“把被子也帶上?!?/br> 阿力:“……” 嚇得他這一頭冷汗。 真是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啊。 *** 晚間和老爺子師伯們聚過餐,榮音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酌了幾杯,她臉色還有些紅撲撲的,眼神也有些迷離,推開窗戶,眺望著深藍色的夜空,不滿的嘟囔道:“怎么一顆星星都沒有啊……” “說是今天晚上有暴雨呢,螞蟻都聚成一窩一窩的,您沒聽見打雷嗎?” 蓮兒過去鋪床,只覺得身后冷風(fēng)嗖嗖,一回頭便見榮音正坐在窗邊,嚇得“嗷嗚”一聲,趕緊過去把窗戶關(guān)上,“您感冒還沒好呢,怎么能吹風(fēng)呢?” “沒事兒,心里燥的很,吹吹風(fēng)讓自己涼快些?!?/br> 榮音說著又將窗戶推開,蓮兒急的不行,趕緊抱來一床毯子給她裹在身上,聽她繼續(xù)嘟囔,“要下雨嗎?為什么不下雪呢?北方不是下雪應(yīng)該多嗎?” “下雨還是下雪不是一樣嗎,反正都很冷就對了?!?/br> “是啊,都很冷?!?/br> 榮音曲著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喃喃道:“這個冬天,怎么就是暖和不過來呢?” 就像人的心一樣,怎么都暖和不過來。 她其實,沒有什么別的愿望,就想能夠快快樂樂的過個年。 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個快樂的新年了。 小時候,過年會穿新衣服,會吃餃子,阿娘會給她發(fā)紅包,晚上會和她一起守歲,直到她撐不住眼皮,靠在阿娘的懷里睡著。 以往稀松平常的日子,為何現(xiàn)在卻成了一種奢望? 她注定,又要一個人了。 “夫人,咱們別在這里吹冷風(fēng)了,越吹越冷。” 蓮兒撫了撫胳膊,跺了跺腳,凍得牙齒上下打顫,說話都不利索了。 榮音回頭,突然淺淺笑道,“蓮兒,過幾天讓李峰把宋大爺和大媽接過來吧,正好趁著年前這段空閑的日子,你陪他們好好在京城逛一逛?!?/br> 蓮兒愣了一下,旋即又驚又喜,“真的嗎?可以嗎?” “當(dāng)然?!?/br> 榮音笑著,“快過年了,過年不就是應(yīng)該一家人聚在一起嗎?把他們接來,咱們一起過年,人多也熱鬧些。” 蓮兒興奮不已,連連應(yīng)著。 緩緩關(guān)上窗戶,榮音想,雖然生活殘酷,希望渺茫,但她還是想努力地制造幸福,阿娘囑咐她要好好活著,他就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