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細小的銀針緩緩刺入頸部的幾處xue位上,榮邦安身子跟著顫了顫。 施完針,榮音便抱著手爐到書桌前坐下,翻看著一本賬冊,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出自榮邦安之手,只是賬本上的數(shù)目卻不少。 最新的一頁,記錄著新型藥物的采購,很大的一筆金額令她瞳孔驟然一縮,不由抬頭看了眼還處在半昏半醒間的榮邦安,一雙桃花眼微微瞇緊。 榮邦安只是個坐吃山空的草包,屬于商人的那點jian詐和無恥全用來對付妻女了。 一個連賬本都記的如此雜亂無章的膿包,榮音一點兒也不相信他能玩轉(zhuǎn)起股市,且一躍成為股市大亨。 有沒有二分之一的中國血統(tǒng)榮音不知道,只知道那位波文先生看著像是做買辦的正經(jīng)商人,實則是靠偷運鴉.片、稀土甚至軍.火發(fā)家掙錢。 而榮邦安,就是波文的代理商。 一個老外,敢在中國的地界上發(fā)不義之財已經(jīng)令人發(fā)指,可最叫人生氣的,是像榮邦安這樣的狗腿子,為了那點蠅頭小利,甘愿給人家當槍使,坑害自己人,這樣的人在榮音眼里,與賣國賊沒什么兩樣,原本在她心中就沒有什么高大形象的父親,眼下更成了一塊茅坑里的石頭,毫無尊嚴,只讓人覺得惡心。 這個冬天格外冷,她從北平來天津的路上,就看到不少在街頭凍死的煙民,他們窮的連一件棉襖都沒有,死的時候嘴角卻還沾著煙末。 連年都熬不過去。 很快,他們的尸體就會被巡捕房的人拖走,丟棄在郊外的墳場,慢慢地腐爛,連一塊像樣的墳地都不配擁有。 這樣的死,毫無價值,輕如鴻毛。 榮音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早已備好的小型照相機,對著賬本一頁一頁地拍下,又將榮邦安吸過的煙末輕刮了些,裝進一個透明的塑料薄膜里。 然后,她將一切恢復原樣,給抽屜重新上了鎖,就像從來沒有動過似的。 接著,她踱步到榮邦安身后,將銀針一一拔下,收回針包里。 做好一切,她邁著輕緩的腳步回到原來的座位,抱起手爐,靜靜地坐在那里,等著榮邦安的蘇醒。 幾乎是卡著點,榮邦安慢吞吞地睜開了雙眼。 記憶仿佛出現(xiàn)了錯亂,有那么片刻,榮邦安恍惚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他晃了晃腦袋,無意識地喚了一聲,“曉娥……” 他還有臉喚阿娘的名字! 榮音瞳孔針縮,幾乎是瞬間捏緊了拳頭,差點沒忍住一拳頭沖他的下巴搗過去。 榮邦安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清晰,視線終于在榮音臉上定格住。 她微微一笑,“老爺,你醒了?!?/br> …… 外面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窗戶黏上一層厚厚的白色。 榮音抱緊了懷中的手爐,卻還是只能暖手,暖不了身,瘦弱的身子坐在小板凳上,蜷成一團,臉色凍的發(fā)白。 相比之下,榮邦安卻已耐不住熱,掀了棉被,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內(nèi)衫,袖子擼上去,身前敞著懷,臉色發(fā)紅,不知道的還以為現(xiàn)在是炎熱的夏天。 那玩意,抽了后渾身發(fā)熱,就像魏晉時期在士大夫中間流行的五石散,服用后會導致臉色發(fā)紅,渾身發(fā)熱,精力旺盛,甚至出現(xiàn)幻覺……實際上就是一種慢性中毒。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賢,也是吸食五石散的???,他們文采斐然,常常穿著松散的衣物行走在大街上,顯得不拘小節(jié)、放浪不羈,其實是熱的。 好比榮邦安現(xiàn)在這樣。 恢復清醒之后,榮邦安一掃方才那渾渾噩噩的模樣,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也有力氣訓人了。 這陣子家里發(fā)生的種種變故都令他心煩意亂,想要管理卻又力不從心,終于在年底忍無可忍地轟走了所有人,自個兒落得個清靜、自在。 可是人都走了,看著空空蕩蕩的家,他又覺得自己像是個孤家寡人,可憐得緊,原本繁榮和睦的家,嬌.妻美妾縈繞在身旁的日子,多么的舒服。 如今全毀了。 而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 睜開眼,在看見榮音的那一刻,榮邦安就沒停下嘴,鋪天蓋地的訓斥橫空劈來。 “自打你從英國回來,家里就陸陸續(xù)續(xù)發(fā)生了不少事,別以為我不知道,這里面少不了你在搗鬼!”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算計大太太和淑兒的事情我不是不清楚,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文青竹這個蠻橫的母老虎我早就受夠了,你把她弄進監(jiān)獄,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誰。至于榮淑,她沒少欺負你,你嫉恨她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搶了她的男人,奪走了屬于她的一切,也夠了吧,她嫁進方家做妾,去伺候方紹倫那個不能人事的廢物,已經(jīng)夠慘了,你還不肯放過她!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把她逼到絕路,她要是反咬你一口,我可攔不??!“ “還有榮玉,她又做錯了什么?你不想讓她嫁給少帥做妾,那就給她張羅一門婚事,你堂堂少帥夫人,隨便抓個什么男人也能讓三姐當個官太太了,到時候還能幫你一把,多好,可你都做了什么,把她糟蹋到那種份上,害她自暴自棄流落風.塵,去當了什么舞女,我這張老臉都丟盡了,真是造孽??!” 榮音坐在那里,聽著他喋喋不休的數(shù)落,臉上波瀾不驚,一言不發(fā)。 直到榮邦安說的口干舌燥,方才停下來,看著榮音油鹽不進的態(tài)度,氣得火冒三丈,“怎么著,老子說錯了不成?” 榮音這才緩緩抬頭,輕輕勾唇,“沒說錯。” 榮邦安一愕。 他以為榮音會反唇相譏,義憤填膺地與他爭辯,那么他就可以發(fā)揮老子的威力,重重摑她一巴掌發(fā)泄一下心中積攢已久的怒氣。 可她突然這般態(tài)度,讓他有種重重一拳落在棉花上的感覺,好不爽,卻又發(fā)不出火來。 好半天,在她平和的目光下,他憋出一句,“既然知道錯了,還不趕緊補救?” “我也想啊,可是怎么補救呢?” 榮音一臉認真,擰眉沉吟片刻,“大太太已經(jīng)死了,話說人死不能復生,我醫(yī)術(shù)再高也救不回來了。榮淑那邊,方紹倫死了,可她還是跟了方大少爺,依然是方家少奶奶,雖然依舊是個妾,但方家大少奶奶已經(jīng)被她趕跑了呀,怎么說地位也比之前還好多了。至于榮玉,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也還活著不是嗎?“ 她唇角扯出了一個笑容,看上去一派天真與樂觀。 榮邦安卻氣得臉色鐵青。 “放屁!你是眼瞎,沒看到最近的新聞?榮淑和方紹安是什么關(guān)系,大伯和弟媳搞在一起,壞了綱常倫理,像話嗎?這要是放在古代,那是要浸豬籠的!還有榮玉,好好的姨太太不做,非自甘下賤去什么望月樓,伺候一個男人總比伺候一堆男人強吧?唉,家門不幸啊,我怎么生出了她們那兩個賤東西!” 榮音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當?shù)钠沸胁欢?,還指望著女兒能學什么好嗎?“ 榮邦安聽了這話,頓覺刺耳,瞪起眼睛。 “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辦的都不叫人事!” 榮音含笑應(yīng)下這聲責罵,悠悠開口,“所以我今天就是來辦一件人事進行補救的。榮老爺,您要是不想跟著丟人,背一個管教無方的罵名,我倒是可以幫你出個主意?!?/br> 榮邦安狐疑地看著她,“你又想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