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閃過關(guān)于此人的種種信息，榮音的瞳孔不動聲色地瞇了瞇。

    金發(fā)、棕瞳、紳士的氣質(zhì)，混血的長相，這樣的人物在全北平找不出第二個，她一眼便認出，這就是那位三天兩頭登上財經(jīng)新聞的波文先生。

    她在打量男人的同時，男人也在打量她。

    柔和的鵝蛋臉，靈動的桃花眼，白皙的肌膚，一頭很洋氣的長卷發(fā)，一身竹青色的棉絨旗袍外搭白色斗篷，東方的端莊與西方的俏皮融合在一起。

    這樣的模樣，這樣的氣質(zhì)，放眼全中國，寥寥無幾，而在北平，當屬奉軍的少帥夫人，榮音。

    很熟悉的一個名字，幾乎天天在耳畔回響。

    “出來的太急，不小心沖撞了段夫人，還請見諒。”

    波文微微頷首，他的中文雖然說的很慢，但已經(jīng)十分標準，一個一個字從嘴里蹦出，像是敲鐘一般，沉悶，卻又悅耳。

    榮音眉梢微挑，“先生認識我？”

    “有幸在報紙上見過夫人芳容，驚為天人，今日得以親眼得見，實屬三生有幸?！?/br>
    榮音面上波瀾不驚，淡淡笑道：“波文先生在中國待的時間不久，成語倒是學(xué)了不少，您這樣冠冕堂皇的恭維我，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韓曉煜在后面“噗嗤”一聲，眼見男人朝他看過來，忙道：“不好意思，沒忍住。”

    他方才也是一眼就認出此人了，只是沒想到這人臉皮賊厚，見榮音第一面就開始撩sao她，裝得一本正經(jīng)的，實則就是一只虛偽的大尾巴狼。

    還好榮音沒上當，直接用成語諷刺了回去。

    波文仿佛并不知道榮音在諷刺他，笑得依舊儒雅，“聽聞夫人的榮氏企業(yè)在進行新型藥物的研制，在下對此十分感興趣，在中國，舍得在醫(yī)藥上進行投資、研發(fā)的人并不多，我一直想要登門拜訪卻又找不到合適的關(guān)系，如今也算是有緣千里來相會。這是我的名片，我期盼著能與夫人當面詳談。”

    他彬彬有禮地奉上一枚燙金的名片，上面印著信達投資公司董事長/金融顧問/華商理事，波文。

    頭銜真不少呢。

    韓曉煜繞過榮音，伸手接過名片，裝作秘書模樣，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們榮總?cè)绽砣f機，回頭安排一下時間，再通知先生吧?！?/br>
    這樣其實很失禮，但榮音只站著，并沒有說什么。

    波文也不惱，臉上始終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棕色的眼瞳在榮音身上輕輕劃過，繼而落在韓曉煜身上，淡笑道：“那就有勞韓少爺了?！?/br>
    說罷，他微微頷首，推門離去。

    韓曉煜對著他的背影叉起腰，“嘿，這人還誰都認識，他這是幾個意思啊？”

    榮音微微凝眸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鼻間依然縈繞著那股濃郁的香水味，味道很重，可她依然能聞到混雜其中的煙味和女人的脂粉味，很熟悉。

    正想著，一張名片在她眼前晃了晃，“發(fā)什么呆呢？這名片怎么處理啊，要我扔掉嗎？”

    “收著吧，會派上用場的?！?/br>
    榮音接過來遞給雷震，又朝韓曉煜白了一眼，“以后別瞎冒充我秘書，有你這么兇悍無禮的秘書，人人都不找我做生意了，毀我名聲?！?/br>
    “你竟然嫌棄我！”

    韓曉煜瞪大眼睛，嗷嗷怪叫，“有我這么帥的秘書，是給你長臉好嗎?！?/br>
    榮音撇撇嘴，搖搖頭，“不過爾爾。跟我家那位差遠了?！?/br>
    “……”

    韓曉煜心碎一地，感覺不會再愛了。

    雷震致以同情的眼神。

    ……

    因為榮淑的一句挑釁，方紹安雄風(fēng)大振，將她摁跪在床邊狠狠弄了一番，吃飽饜足了才姍姍從樓上下來。

    榮淑忍著渾身的酸痛，一直在男人身邊討好著，并誘導(dǎo)著他一會兒如何對那些記者威逼利誘，讓他們好好往榮音身上潑臟水。

    方紹安不耐煩道：“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一個女人，收拾她很簡單，難對付的是段寒霆，他寵你那meimei寵的厲害，決不能讓他知道是我們做的?！?/br>
    “不會讓他們知道的?！?/br>
    榮淑附和著，心里卻冷冷一笑，蠢豬，他以為只要暗箱cao作段寒霆就不知道是他做的嗎？

    不過，知道又何妨！

    她就是要讓榮音也感受一下，受盡萬千唾罵卻無力辯駁，是什么樣的滋味。

    榮淑挽著方紹安的胳膊朝包廂走去，問領(lǐng)班，“人都到了嗎？”

    領(lǐng)班垂著頭，眼睛卻有些閃爍，“到、到了?！?/br>
    榮淑微蹙了下眉，覺得有些不對勁，剛要詢問兩句，方紹安不耐道：“趕緊的，和他們談完一拍兩散，我一會兒還有事呢。”

    能有什么事，不過是和外面養(yǎng)的那只小sao狐貍卿卿我我。

    榮淑臉色一僵，偏移了思路，沒顧得上問領(lǐng)班。

    方紹安上前將包廂的門一把推開，朗聲道：“對不住，讓各位久等了——”

    還沒“了”完，他的話頓時卡在了嗓子眼里，因為包廂里不見約好的記者們，只有榮音和韓曉煜坐在那里，閑適地品嘗著咖啡，微笑打招呼，“嗨?！?/br>
    “榮音！”

    榮淑神色一冷，知道方才為什么那領(lǐng)班鬼鬼祟祟、目光閃爍了，定是被榮音收買了。

    方紹安一見到榮音和韓曉煜，臉立馬垮了下來，不顧榮淑轉(zhuǎn)身拔腿就跑，一道迅猛的身影從耳畔掠過，繼而“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雷震跟在榮音身邊做她的保鏢，除了陪同她外出，剩下的時間都在刻苦的訓(xùn)練，榮音專門從武行請了幾位師傅來教他武功，段寒霆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讓他留在榮音身邊，隔三差五地便從部隊調(diào)幾個人過來試他的身手，拳術(shù)、槍法、短刀、長鞭，各個擊破，一段時間下來他的身手已經(jīng)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

    如今像是鬼魅一般從方紹安眼前閃過，著實將他嚇得不輕。

    榮淑早就習(xí)慣了這個男人關(guān)鍵時刻丟下她逃命的無恥行徑，也不和他生氣，只冷著臉質(zhì)問榮音，“你來這里做什么？”

    “你說呢？”

    榮音將咖啡放下，雙手疊起托著下巴，“當然是請君入甕了。”

    韓曉煜在一旁糾正，“不對，是……甕中捉鱉。”

    對頭！

    榮音愉快地和韓曉煜擊了下掌。

    榮淑臉黑了。

    她瞇了瞇眼睛，“我約的記者呢？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沒怎么樣，趕出京城而已?！?/br>
    榮音淺笑道：“看在大姐的份上，我沒要他們的命，也沒割他們的舌頭，是不是已經(jīng)很給你面子了？不用謝我?！?/br>
    還謝她？她恨不得殺了她！

    榮淑狠狠地捏緊拳頭，“仗勢欺人。你以前不是最瞧不起這樣的作為，口口聲聲說著達則兼濟天下嗎，這怎么當了少帥夫人，就開始欺壓老百姓了呢?！?/br>
    “大姐說笑了，少帥夫人又如何，又不是官稱，說到底我也是無權(quán)無勢的老百姓啊?！?/br>
    榮音笑容淺淺，不卑不亢，“再說，他們可不是什么良民，而是拿了錢便可以隨意咬人的瘋狗，若是不把他們趕出去，對待他們，我為何要手下留情？”

    榮淑怨毒的眼神狠狠瞪著榮音，論牙尖嘴利，她一向不是榮音的對手。

    過去，在她獲罪淪為丫鬟的那段日子，她耍足了大小姐的威風(fēng)，不知道往她臉上呼過多少個巴掌，那段日子可真是爽的很，真是回味無窮。

    現(xiàn)在，她只恨當初怎么沒有再狠一點，刮花她的臉，毒啞她的嘴，打斷她的腿，她就不會像如今這般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了！

    方紹安想沖出去，被雷震掰過胳膊直接按跪在地，只聽骨骼錯位的脆響，疼得他“啊”一聲叫喚。

    榮淑冷眼瞧著，瞪向榮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榮音臉上的笑容收斂下來，沉聲質(zhì)問，“紅槐，是不是你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