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烤鴨店里出來，雷震已將車停在了門口。

    陸子易一副若有所思，失魂落魄的模樣，榮音剛要跟他告別，就聽他道：“音音，我有話想對你說?！?/br>
    “你說?！睒s音也裝著心事，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他一句，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會意，將慈兒交給了雷震，讓他先帶慈兒上車等著她。

    只剩下他們兩個(gè)人，陸子易心下一橫，望著榮音的眼睛，抿了抿唇，道：“天津這邊的分校剛剛建起來，有好多事情要忙，實(shí)在走不開，你能不能等我一年，等我把這邊的事處理的差不多了，就去上海找你?！庇旨钡溃骸拔抑?，一年的時(shí)間有些長……不過我一有機(jī)會就去上海，我們還可以寫信、打電話。”

    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令榮音十分錯(cuò)愕。

    她看著他深切的眼神，察覺到他的情緒，方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

    榮音苦笑了下，“子易哥，你誤會了。我并沒有要逼你陪我去上海的意思?！?/br>
    陸子易急急道：“不不不，怎么會是你逼我呢？是我自己想去。我想去照顧你和慈兒。”

    榮音眉睫微顫，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他。

    話既然已經(jīng)說出了口，便不吐不快。

    陸子易溫潤的臉透著說不出的堅(jiān)定，“音音，我是說真的。曾經(jīng)，是我不夠強(qiáng)大，也不夠堅(jiān)定，錯(cuò)過了你，以至于我們都走了一段彎路?，F(xiàn)在，就讓我們重新回到原點(diǎn)，重新再走一遍人生路，好不好？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放開你的手，我會照顧你，陪你一起白頭，相信我?！?/br>
    他握著他的肩頭，補(bǔ)充道：“你放心，我會對慈兒視如己出，把她當(dāng)親生女兒那樣對待的。”

    這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那明亮的眼神，無端在榮音心口上刺了一下。

    如果是三年前的榮音，聽到他的這番話，一定會感動，會心甘情愿、甚至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他，跟著他，嫁給他。

    可是造化弄人，她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榮音，她的人生路在遇到段寒霆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改變了。

    回不去了。

    “子易哥?！?/br>
    榮音將他的手緩緩從肩頭撥落，抬眼看著他，“你不用可憐我，我不缺人照顧，也能將慈兒照顧好，再說家里這么多人幫我呢，沒那么難?！?/br>
    “我不是這個(gè)意思?！?/br>
    陸子易道：“我沒有可憐你，我是心疼你！”

    “我知道?！?/br>
    榮音微微一笑，“你打小就疼我，一直像哥哥一樣關(guān)心我，雖然你不是我親表哥，但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哥。戀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很難長久，但兄妹不會?！?/br>
    陸子易定定地望著她，滿目憂傷。

    他不想做什么勞什子哥哥，他想做她的愛人，想成為她的丈夫，想真真正正地跟她在一起！

    “你是不是還放不下則誠？”

    榮音心頭微格，默然垂眼，“畢竟這么多年的感情，又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又抬起眼睛，淡淡笑道：“不過，感情會隨著時(shí)間慢慢淡化，再放不下的人，將來有一天也會放下?！?/br>
    時(shí)間是治療內(nèi)傷最好的解藥，只是有些傷痛，會隨著時(shí)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融化進(jìn)血液里，深入骨髓，雖然記憶淡忘了，但那種疼痛的感覺，還會深埋于心底。

    小時(shí)候成長的痛，是遇到段寒霆后被他慢慢治愈的，只是沒想到，曾經(jīng)治愈他的人，卻為她創(chuàng)下了新的疼痛。

    或許將來有一天，會再出現(xiàn)一個(gè)人，幫助她來愈合這份疼痛，亦或許，只能靠她自愈了。

    陸子易深深地望著榮音。

    他知道段寒霆在榮音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她從來都是一個(gè)重情重義之人，走進(jìn)她心里不容易，一旦走進(jìn)去了，也就很難再出來。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害怕，害怕榮音會因?yàn)槎魏勰プ约?，一輩子都出不了他的坑?/br>
    “說到段寒霆，有一件事我還想問一下你。”榮音道。

    陸子易暗暗嘆出一口氣，知道自己的表白算是失敗了，卻也有種意料之中的坦然，點(diǎn)點(diǎn)頭，“你說?！?/br>
    “你認(rèn)識軍統(tǒng)局的人嗎？”

    ——

    鬼市

    車子停在一家不起眼的五金店鋪門口，阿力叼著一支煙，倚在車門邊，吞云吐霧著。

    眼見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緩緩駛過來，在前面的一個(gè)路口停了下來。

    阿力眼睛微微一瞇，緊接著腦袋就被拍了一下。

    回頭，就對上段寒霆一張冷峻的臉，他余光往那輛黑色轎車微微一掃，打開車門，“走?！?/br>
    阿力發(fā)動起車，向前駛?cè)?，兩輛車即將擦肩而過之際，停了下來。

    車窗降下，露出段寒霆的臉，還有一張同樣英俊的臉，面容棱角分明，盡顯軍人的剛毅，還有世家子弟的從容氣度。

    段寒霆側(cè)目一瞧，就看到躺在他懷里的女人，呈昏睡狀態(tài)。

    楊漢宸半抱著鄧詩雯，淡淡道：“吃了一片藥，睡著了，沒事?！?/br>
    段寒霆從車后座取了一份牛皮紙袋，遞給楊漢宸，“具體資料都在里面，這人原叫波文，是個(gè)商人，現(xiàn)在改頭換面成了日本陸軍大將，白川牧野。”

    楊漢宸打開牛皮紙袋，抖落出一沓資料和照片，看著照片上幾乎完全不同的兩張面孔，瞳孔微縮，“整容術(shù)？”

    段寒霆一雙深邃的眉眼散發(fā)出犀利的鋒芒，這也是他為何尋不到他蹤跡的原因。

    這個(gè)波文比他想象中要狠的多，對自己也下得去手，不但改了國籍，改了姓名，改了身份，甚至將臉都改了，將一張混血臉生生整成了東方面孔。

    如果不是讓秦五爺追根溯源地徹查，真的不敢相信這兩張面孔居然是同一個(gè)人。

    “如果這人真有資料上這么厲害，一時(shí)半會兒恐怕還無法讓他下馬?！睏顫h宸一目十行地看著資料，這真是個(gè)棘手的人物。

    段寒霆道：“我知道，要是那么容易解決，我也不會求到你這里。”

    “求？”楊漢宸微微抬眼，唇角輕勾，“你我兄弟，言重了。”

    他從窗戶伸出一個(gè)拳頭，段寒霆笑著，和他對了一拳。

    “說真的。你真的想好了，退回奉天？”

    段寒霆臉上的笑意斂下來，沉聲道：“是，必須回去?！?/br>
    楊漢宸看著他，“委員長還想讓我勸勸你，他是真的挺器重你的，若是失去你這一員大將，對他來說是莫大的損失。”

    段寒霆心中冷笑，面上淡淡，“為他效忠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個(gè)。段某有自己的家園需要守護(hù)，也請他能夠理解我。命就一條，可不能隨便賣?！?/br>
    “懂了?！?/br>
    楊漢宸道：“我會委婉地將它轉(zhuǎn)述給委員長的?！?/br>
    段寒霆挑了下唇，“謝了。”

    “還有一件事，是我本人想勸你的?！?/br>
    段寒霆挑了下眉。

    楊漢宸道：“來的路上，我們碰見榮音了?！?/br>
    段寒霆眉心跳了下，瞳孔微縮，“你們？她和鄧詩雯打照面了？”

    “是啊，還交流了幾句?！?/br>
    楊漢宸適時(shí)“告狀”，“你家的寶貝女兒還一不小心將糖葫蘆粘到了我夫人的裙子上?！?/br>
    段寒霆毫不在意地“哦”了一聲，沒有一絲不好意思地說：“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楊漢宸輕輕搖頭，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我家里有幾個(gè)堂兄弟，都挺喜歡榮音的，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幫他們撮合撮合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br>
    段寒霆聽到這里，眼睛不禁瞪起來，“癡心妄想！回去告訴你那幾個(gè)堂兄弟，我的老婆，輪不到他們癩蛤蟆想吃天鵝rou，老子還沒死呢！”

    “走了！”他滿臉不悅，歹聲歹氣地?fù)u上車窗，揚(yáng)長而去。

    楊漢宸看破天機(jī)，笑著搖了搖頭。

    果然還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