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趙墨早就料到了,可還是生生受了她這重重刺過來的一刀,猝不及防,無處可避。 他語氣冷冽地說道:“吳枕云,我并沒有問你,不需要你的答應,我只是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這是趙墨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詞,現(xiàn)在一字一句地說出來,每一個落音都像是自己往自己身上剜掉血rou。 確實,趙墨只是說了“和我成親”,并沒有說“和我成親可以嗎?” 吳枕云皺了皺眉,同他說道:“可成親需要雙方合意的?!?/br> 趙墨寒冷徹骨的聲音淡淡問她:“誰告訴你的?” “你啊。”吳枕云看著眼前的趙墨,只覺得他周身都凝結了霜雪,不得靠近。 這樣的趙墨讓她有些膽怯,小聲地說道:“小時候有個小男孩說要娶我,你告訴我說成親需要雙方合意的,如果我不愿意可以拒絕他的,然后我就拒絕他了。” 以前?她現(xiàn)在還敢跟他提起以前?那她可曾記得以前她答應過趙墨會和他成婚的?以前她還答應過趙墨,她絕對不會逃婚的? 趙墨上前兩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齒道:“那我有沒有告訴你,合意只需要一次。” 吳枕云高聲道:“我何時答應過你?!” 她的手腕被趙墨掐得好疼,疼得快把她眼淚給逼出來了,她強迫自己忍住,堅決不能在這種時候掉眼淚。 去了西疆五年回來,她的手腕比以前更細更軟,趙墨再用力一點就能把她的手腕給折斷,可她卻不知死活地拼了命想要掙脫,還敢厲聲質問他。 趙墨手上加重了力道,“你果然是忘了?!?/br> 大理寺少卿簽押房,隔間內,生著炭火,靜默安寧,是再尋常不過的雪夜了。 大理寺少卿吳枕云被迫躺在床上,枕著從趙墨床上拿回來的薔薇繡紋枕頭,蓋著從趙墨床上抱回來的漫開薔薇的被褥。 這并非她所愿。 靜默之前,趙墨一進屋就把她強壓于竹榻上,一手緊緊扣住她的雙手,一手死死掐在她頸脖下,猩紅著一雙眼眸問她:“你可記得你何時答應過我的?” 吳枕云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身子壓下來時的強烈壓迫感和重重的侵占欲,甚至讀懂了趙墨那雙自己從來看不透的泛著血絲的眼。 她在他身下瑟縮著,抿著下唇點頭道:“記得?!?/br> “記得就好?!?/br> 趙墨的臉伏在她頸窩,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沉聲道。 他暫且放過了她,扯過床角那塊疊得整齊的漫開薔薇被褥給她蓋上,不讓她下竹榻,連翻個身向里背對著他都不行。 隔間里點著燭火,昏黃地投在趙墨棱角分明的側臉上,火紅的炭火映在他眼眸里,與他眼中猩紅的血絲融為一體,不知是炭火更燙熱還是他的血絲更熾灼。 趙墨低著頭屈腿坐于矮桌前,若一只受傷后兀自舔血的野獸,吳枕云一動不動躺在竹榻上,對剛才突然往自己身上壓下來的趙墨心有余悸。 許久,許久。 “趙遇白……”吳枕云弱弱開口道。 “閉嘴?!?/br> 趙墨現(xiàn)在不想再從她口中聽到一個字,所以不許她多說話,讓她老老實實待在竹榻上睡著。 “是公事?!眳钦碓谱ブ唤?,聲音怯怯道。 “說?!?/br> “明天我要去大理寺西院寮舍審問孫浩,還有翻查他的行李和隨身物品?!眳钦碓蒲院喴赓W地與他說明了公事。 “知道了。” 聽趙墨的語氣和緩了一點點,吳枕云又大著膽子問他:“你今晚不走嗎?” “走?!?/br> 可看他現(xiàn)在又是喝茶又是撥弄炭火的,根本不像是要走的樣子啊。 吳枕云壓低聲,顫顫道:“那現(xiàn)在你……” “這是我的事?!?/br> 吳枕云無話可說:“…………” 她迫于趙墨的強勢,不得不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過了半個時辰她實在受不住想要起身,手撐著床慢慢從被褥里出來…… “躺下?!?/br> 吳枕云的肩膀剛剛離開床榻,又立馬聽話地躺了下去,一點遲疑都不敢有。 燭光在趙墨黝黑深邃的眼眸里跳躍,冷得能把燭火凍住。 趙墨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要如何報復吳枕云才能將今晚這事受的氣給平息過去,還是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把吳枕云再貶到西疆去甚至是北境去,或者是在想要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吳枕云。 無論他在想什么,對吳枕云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現(xiàn)在靜下心來分析此事的利弊,發(fā)現(xiàn)一個了不得的事情,自己若是答應嫁給他,興許還有一線生機,等阿言jiejie的案子了結后,趙墨會放自己離開的;自己若是猶猶豫豫,支支吾吾地搖擺不定,等過了一段時間趙墨可能會改變主意,不用她嫁給他了;自己若是直接開口拒絕他,那就難收場了。 可吳枕云偏偏要選最后一個?。?/br> 也是凍昏了頭了。 當真是昏了頭嗎?當然不是。 只有吳枕云自己知道,她只是……只是不想再受一次當年那樣的委屈而已。 當年吳枕云問趙墨:“為什么要娶我呀?”趙墨說:“因為你乖。” 那時候吳枕云答應了他,只是答應過后她頓覺自己很委屈,四肢百骸都滿滿地充塞著酸楚與苦澀,還有莫名涌上心頭的悲凄,無法承受的窒息一日又一日地壓迫著她。 吳枕云很少覺得自己可憐,唯獨那一次。 自己可憐自己,比旁人可憐自己更凄涼。 “好好睡覺?!?/br> 趙墨起身出門前對她說道。 他一掀開竹簾走出隔間,吳枕云就把蓋在她身上的漫開薔薇的被褥給踢掉。 “蓋上。” 是趙墨的聲音,從隔間竹簾外傳來,透過絲絲密密的縫隙,將她緊緊纏縛起來,不得有一絲一毫的違逆。 “知道了?!?/br> 吳枕云不情不愿地把踢掉的被褥給扯了上來,瞥見竹簾下那雙烏皮六合靴還沒離開,又老老實實地把四個角一一掖好。 躺下,睡覺。 從大理寺出來的趙墨徑直去了國子監(jiān)西院寮舍,同值守的衙差說道:“你們幾個今晚給孫浩透點風聲,就說明日吳少卿要來搜查他的行李與隨身之物?!?/br> “是?!?/br> “然后再看看他的反應如何?!?/br> “是,卑職明白?!?/br> 交代完這些之后,趙墨轉身往盛都府衙的方向走了。 “你們有沒有覺得今晚的趙知府很奇怪?” “確實很奇怪,感覺好像受了什么重傷,快沒了半條命的樣子?!?/br> “不會是真的受了重傷了吧?可沒見著他身上有血???” “剛才應該問一問的。” “問了趙知府也未必會說?。 ?/br> “身為盛都知府還挺危險的,處處有人想要暗殺他,幸好趙知府身手不錯,要不然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br> “身負重任吶,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永寧十八年十一月十六日,盛都府衙。 知府的簽押房外,紛飛的飄雪停息,簽押房內,大雪簌簌而落,寒意深重。 作者有話要說: 吳枕云小本本記下:今晚趙遇白又欺負我了,好兇好兇。 趙墨:到底是誰欺負誰?。?/br> 趙墨和吳枕云快成親了,我先去給這兩人算算良辰吉日。 第23章 我才不要這種獎賞 這一晚吳枕云睡得并不好,她用枕頭將自己的臉蒙起來,一顆淚一顆淚的往臉頰上流淌,咸咸的淚水浸入松軟的枕頭,枕頭陪著她一起淚如雨下,濕濕嗒嗒了一宿。 她哭著哭著就睡過去了。 趙墨很不明白她到底在哭什么,還哭得這樣委屈可憐,一聲又一聲地抽噎著,雙肩止不住地顫抖,明明是她開口說不愿意和他成親,該哭的人是趙墨而不該是她。 嫁給他就這么讓她委屈難過嗎? 冬夜漫長,苦痛難熬,趙墨沿著盛都府衙到大理寺這條路來來回回走了許多遍,也望著許多遍冷酷無情的大理寺門。 他終究還是踏了進來。 本不想進到簽押房的,可里頭嗚嗚咽咽的哭聲實在是纏人得很,他踟躕半晌后還是進來了。 趙墨半蹲在矮矮的竹榻邊上,借著雪夜的半寸光盯著竹榻上這位哭成淚人的入夢之人。 他扯了扯被褥給她蓋好,手放在炭盆上烤了一會兒,再用溫熱的手背替她抹去一道道淚痕,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易碎的瓷娃娃。 “吳枕云,你憑什么哭?” 趙墨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她給掐醒好問問她枕頭上這些眼淚到底從何而來,可最后他欲要掐她小臉的拇指和食指還是放輕了力道,蹭了蹭她紅紅的鼻尖。 比起吳枕云,趙墨更恨此時此刻狠不下心的自己。 看她眼睛又紅又腫,拇指又忍不住輕按在她闔起的眼眸上,指腹上薄薄的繭摩挲過她嬌嫩輕薄的眼皮和濕潤的眼角,將她蹙起的眉間輕輕揉開。 睡著的吳枕云真是又乖巧又懂事,只是幫她揉了揉眼睛,她的小手就從暖融融的被窩里鉆出來,下意識地捏住他的手,緊緊地不肯放。 是小云兒會做的事。 趙墨的手一動不動,任由著她緊緊握著,捏著,勾著,坐在竹榻邊上,貪婪地望著此時此刻的吳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