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兒
冰雪漸漸地融化,積雪下探出的嫩黃色草芽,天空偶爾掠過的灰色鳥影,山間解凍的河水發(fā)出叮咚水聲,無一不是預(yù)示著,漫長的冬天終于結(jié)束了。 阿珂既開心于寒冷難捱的季節(jié)終于結(jié)束,又煩心于整個屋內(nèi)因為雪水和雨水的浸漬而變得潮濕陰冷,散發(fā)著發(fā)霉的氣味。 終于等到一個晴天,她把屋內(nèi)的一些東西拿出來晾曬,再在黃昏時候,又慢慢地把東西收拾起來。 夕陽漸漸沉沒在黑色山巔之后,金色的余輝、斑斕的晚霞和漆黑如墨的山巔交織成奇?zhèn)ス妍惖木吧?,阿珂望著遠(yuǎn)處的天空,想著等再多找?guī)追莨ぷ髻嵉米銐虻腻X后,就把小木屋修繕一下,想想未來會住在一個溫暖的房子里,她嘴角一揚,開心地笑了。 但捉弄人可能是老天的樂趣。 阿珂發(fā)現(xiàn),這幾天,村莊里的氣氛越來越詭異,人們常常叁叁兩兩聚在一起,低頭耳語著什么,但不久又嘆息著分開,每個人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村長召集村里一些比較有聲望的村民們還開了一兩次集會,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后來,當(dāng)她外出或者工作的時候,人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但當(dāng)她轉(zhuǎn)身正面他們的時候,他們又都恢復(fù)成了如往常一般的神態(tài),看著這些,阿珂背后陡然升起一陣陣涼意。 一天夜里,雀斑男孩突然闖進(jìn)了阿珂的木屋,他頭發(fā)像鳥窩一樣雜亂,臉上汗水和灰塵混雜,身上都是灰塵和泥土,他的呼吸因奔跑而有些紊亂急促,看見阿珂后,他激動又緊張地抓著她的肩膀說:“阿珂,快,快逃,他們要抓你?!?/br> “抓我?到底怎么了?”阿珂心下一驚。 “先別問我,你先收拾一下必要的東西,我?guī)闾映龃迩f再說。” 雀斑男孩是阿珂唯一的朋友,憑著對他的信任,她不再糾結(jié),只是她本來也沒有什么東西可收,簡單帶了一點東西后,阿珂跟著他,準(zhǔn)備悄悄溜走。 在路上,雀斑男孩壓低聲音跟她解釋:“黑色山巔的大火你知道吧?已經(jīng)燒了八天了,以前從來沒有燃燒這么久過。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傳說嗎,村長他們想要送你去祭祀?!?/br> “那?!卑㈢媛犃耸殖泽@,手不自覺地抓緊了雀斑男孩的衣角,“那不是傳說嗎?” “我也是這么告訴他們的,可是沒有人愿意聽我的話,還擔(dān)心我通風(fēng)報信,把我給關(guān)起來了?!?/br> “可為什么是我?”阿珂下意識問出口。 雀斑男孩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沉默不語。 是了,阿珂突然心下明白,怎么不是她呢,祭祀需要一名妙齡少女作為祭品,整個村子就只有她一人,無父無母,無親無故。 可是,這就是把她推出去的理由嗎? 她原來,是被所有人拋棄啊,就像在寒冬里,被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從里到外,冷得徹骨。阿珂覺得全身力氣突然被抽盡,松開了雀斑男孩的衣角。 雀斑男孩見她傷心,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沒事兒,我?guī)闾映鋈?,逃出去,就好了?!?/br> 阿珂被他這句話鼓舞,是的,她還有朋友。她向他點了點頭,“好,我一定要逃出去?!?/br> 可是沒走多遠(yuǎn),他們在全村居民的搜索下,還是被找到了。 雀斑男孩和阿珂的頑命抵抗在全村村民的力量面前,幾乎為零。他們被綁了起來。 “村長,你不要抓阿珂,她會死的?!比赴吣泻⑦€在乞求。 “你以為我想她死嗎?可是我不能因為她一個就放棄全村人的性命。你這樣做,考慮過生你養(yǎng)你的父母嗎?” 雀斑男孩兒沉默了。 雀斑男孩的父親也走了出來,踢了男孩兒一腳:“兔崽子,老子沒收拾你了是吧?還敢?guī)伺芰??!比缓笥洲D(zhuǎn)過身對所有人道歉,是他管教不利,請讓他把男孩帶回家教訓(xùn)。 雀斑男孩被帶走了,只剩下阿珂一個人被綁著,跪在地上。 村長走向前,表情又愧疚又堅定,摸了摸她的頭,手上暗含著不小的力道:“阿珂,對不住啊,但是我為了全村,不能冒險。祭祀,必須進(jìn)行……” 阿珂知道村長其實也有一個女兒,和她差不多年齡,她也知道,其實村子里,和你差不多年齡的小女孩兒還有很多。但阿珂沒辦法反駁他,因為那只會讓她死得更快些。 阿珂抬頭看了看遠(yuǎn)處的黑色山巔,山火在黑夜里像一頂金色王冠一樣璀璨奪目,再環(huán)顧了周圍眾人,她垂下眼瞼,帶著絕望又坦然的語氣道:“好,我會配合的?!?/br> 阿珂在村長的安排下穿上了白色的嫁衣,戴上了象牙雕刻的華冠,上面綴著大大小小珍珠??粗@些華貴的飾品,阿珂心底不禁暗嘲,一生都沒有一件好衣服的自己,卻在臨死之前,打扮得像一個王國的公主。 送祭隊伍連夜把她送到了大峽谷邊上,一條顫顫巍巍的吊橋鋪陳在他們的面前。這吊橋原先是沒有的,也不知是在什么時候,被哪些人修了起來。 阿珂主動上前,仿佛認(rèn)了命,伴著身后的祭歌,走上了這座吊橋。 這條吊橋就像一生那么長,阿珂每走一步,就離死亡更近了一步。她面帶微笑,心里卻冷漠地想著,本來,自己這短暫的一生就沒有什么意義可言,也沒有體會什么人間的溫情,終于,就當(dāng)是終于可以結(jié)束了吧。 走下吊橋后,毫不意外地,她聽到了吊橋墜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