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腳步聲過來，林初月也不以為意，那路過的人走過來，彎下腰舀了一汪泉水，洗了洗手。

    正想離開，卻看見還有一人在洗衣，一橋是林初月，停下腳步。

    “這不是邵小秀才家的嗎，大早就過來幫洗衣服?。　?/br>
    那人語氣里帶著笑，林初月抬頭看他，覺得眼熟，又想了想，好像就是他家鄰居來著。前些日子還一同去參加過李鄉(xiāng)紳的宴席，這人像是還在宴席的酒桌上嘴碎了幾句李鄉(xiāng)紳。

    “可真勤快，真不愧是從小就養(yǎng)著的，將來長(zhǎng)大了肯定能幫少小秀才打理家里?！?/br>
    調(diào)侃沒完沒了，林初月漂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把它擰干裝回竹樓里。

    她拎著竹簍轉(zhuǎn)身要走。

    “怎么一句話都不說，大家都是鄰居，說幾句話怎么還不給面子？”

    林初月抬頭瞪了他一眼：“收起開，我還要回家?！?/br>
    他陪著笑臉立刻收了手：“怎么邵秀才的小娘子還生氣了，我就開個(gè)玩笑，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喲！”

    “你這是說什么話，硯山是我阿弟，不要亂說?！?/br>
    “這話就不對(duì)了吧，人家邵老頭把你從那群難民里給救出來，可不就是為了給邵秀才做小娘子的嗎？從小養(yǎng)的童養(yǎng)媳呀，瞧著長(zhǎng)得模樣，配上秀才剛剛好?。　蹦侨穗p手撐在胸前，笑得眨眼。

    “你要再胡說可別怪我不客氣了。”林初月握緊手上的用來敲衣服的棒槌。

    “怎么還真生氣啦？難不成，我還說錯(cuò)了?！蹦侨藨B(tài)度松了些，林初月沒理他，側(cè)身往主干道上走，因著那人是他鄰居，兩人回家的路一樣，走著一前一后。林初月腳步快，他沒落下，也快速跟上。

    “你若是生氣，我給你道個(gè)歉還不成?！?/br>
    見林初月不理他，他嘴上又叨叨：“難道你還真看上了那獵戶？”

    他是林初月的鄰居，兩家位置也就挨著。他們村以這年紀(jì)輕輕的小秀才為榮，曾經(jīng)他還因?yàn)檫@邵秀才就住在他家，沾沾自喜和旁的人炫耀過，說他這塊可是風(fēng)水寶地，誰住這誰發(fā)達(dá)。

    那可不是，那邵秀才就是個(gè)好例子。

    也因此，他時(shí)常關(guān)注著邵家的動(dòng)靜。

    這段日子他也看得到那獵戶張成經(jīng)常來這邵家，送東西慰問，還忙前忙后的，他又不是傻子，當(dāng)然看的出來這張成是喜歡邵阿月的。

    想到這里，他自以為苦口婆心勸道：“你可別被這一時(shí)的好意迷了眼，那張成充其量也就是個(gè)獵戶，最多也就讓你在這村子里做個(gè)富庶的村婦，一眼就看得到的日子，邵秀才可是不同，他現(xiàn)在可在渝林書院的，那里出了多少舉人老爺，將來是有大造化的，你如今要挨得下這苦，跟了他可能享福呢！”

    林初月氣急了，這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

    “你給我閉嘴?！?/br>
    她都走到了家門口，這鄰居還跟著她，真是閑得慌，她又不想自己動(dòng)靜太大吵到周圍的人，惹得太多人過來看，這不太好。

    似乎是看見林初月臉色不好，他聲音也小了些：“我這真沒說錯(cuò)，你可千萬不要看那獵戶一時(shí)好，以后跟他過苦日子噯，將來做舉人夫人，這不好嗎！”

    林初月這下絲毫沒留情，抽出竹簍里的棍子，朝著他背上就是一敲。

    “滾回家去，我的事兒輪不到你這來閑話！”

    “哎喲，疼死了，這說好聽的，你怎么還介意上了，做秀才的童養(yǎng)媳有什么不好的？真是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

    林初月直接把棒槌甩了出去，砸到他的腳，疼的那人直叫喚，趕緊溜回了家。她過去把棒槌撿起來，擦干了上面的灰。

    推開院門，林初月看見正要出來的張成。

    “張大哥怎么來了，”她笑了笑，又看見張成手上拎著的兩個(gè)紙包，“這是什么？”

    她沒察覺到張成面上一閃而過的慌亂。

    “我娘做的吃食今天做的多了些，來……送給你的?！?/br>
    “還沒進(jìn)屋里嗎？走過來辛苦了吧，進(jìn)去歇歇？我剛剛洗衣服回來……”

    “不了。”

    張成開口拒絕了她，把手上的東西塞到她懷里，轉(zhuǎn)身慌張的走了，臨別時(shí)林初月才看見張成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捧著懷里的竹簍和紙包裝的吃食，林初月愣了片刻。

    難道張大哥聽見剛才那嘴碎鄰居的話了？他認(rèn)為自己是嫌貧愛富的人了？

    他也覺得，自己是被圈著的童養(yǎng)媳嗎？

    不是他昨天才向她表明心跡了嗎？怎么今天一句話都不愿意同她說了呢？

    林初月覺得心口脹脹的有些難受。

    第38章 哄   日子過得很快

    把門關(guān)上, 林初月一步步進(jìn)了主屋。邵硯山溫書完推門出了房，看見她低著一張臉，把兩個(gè)油紙包著的東西放在主屋桌上, 隨后又轉(zhuǎn)身去了院子里。

    往常林初月看見邵硯山, 總是揚(yáng)著一張笑臉，會(huì)喚他一聲。

    剛才, 是沒有看見他嗎？

    林初月把竹簍放在地上, 撐起了晾衣架從竹簍里拿起衣服, 一件一件往上搭著。

    邵硯山過去幫忙。直到她又拿起下一件衣服往上晾的時(shí)候，方才注意到了上邵硯山也在旁邊。

    “阿硯?！?/br>
    她聲音低沉，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 彎腰撿起幾件衣服。

    沒一會(huì)兒就晾好了。

    林初月?lián)炱鹬窈t，往主屋里去。

    她今天實(shí)在是太反常了些, 出去洗個(gè)衣服回來就這樣了。邵硯山凝眉，唇角不自覺抿著。

    “林初月?！彼辛怂宦?。

    正要去廚房的林初月回頭：“有事嗎阿硯？”

    “你不開心?！弊叩剿媲?，邵硯山直直的看著他。

    聽著他的話，林初月生出了幾分委屈, 但她又能說什么呢？告訴阿硯，張成今天沒搭理她不愿意和她說話？也沒有什么規(guī)矩, 定了人必須要和另一個(gè)人說話的，他也沒做錯(cuò)什么，只是自己獨(dú)自不開心而已，怪不得別人。

    “沒有。”她聲音很輕, 轉(zhuǎn)頭進(jìn)了廚房。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他說的？

    邵硯山回了主屋, 看見坐在上位，專心雕刻一塊璞玉的邵全德，猶豫了會(huì)兒, 他走到邵全德的身邊坐下。

    “阿爹?！?/br>
    邵全德放下手中的工具，擱到桌旁，抬頭看著邵硯山。

    “怎么了阿硯，心事重重的樣子?！?/br>
    “剛才林初月回來，她不太開心，一句話都沒和我說就去了廚房?！?/br>
    “是不是因?yàn)槲覜]有幫她洗衣？”邵硯山遲疑道。

    見著自己一貫聰明的兒子如此表情，邵全德覺得好笑。

    “阿硯，阿月她像是這樣的人嗎？”調(diào)整了下自己的位置，他又接著說，“阿月她勤快的很，肯定不會(huì)因?yàn)檫@樣的事情生氣的，想來是洗衣的路上，碰著什么事情惹得她不開心了?！?/br>
    他的神色郁猝：“可我問她，她不告訴我?！?/br>
    邵全德笑著安慰他：“這世上哪里有無話不講的人，阿月她都這樣大了，有些自己不能言說的事情不也是正常嗎？阿硯你不用在意。”

    是，他知道，可他心里仍舊不太舒服。

    “我去廚房幫她?！绷粝乱痪湓?，邵硯山又去了廚房。

    林初月正在片rou，刀刃鋒利，她凝神靜氣，手下的刀卻不如往常聽話，喇了幾下才切下兩片。速度委實(shí)有些慢。

    她皺眉，把rou換了個(gè)頭，從另一端開始下刀。

    “林初月，你做了這么久的飯，還不知道rou應(yīng)該怎樣下刀嗎？”邵硯山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她面前，又從廚房那兒舀了一瓢水，把手洗干凈。

    “刀給我?！彼麄?cè)眼看著林初月，林初月卻沒有動(dòng)作。

    “我自己會(huì)切?！甭曇艉茌p，卻恰好是他能聽到的程度。

    “聽話松手，去洗菜好不好?！?/br>
    或許是邵硯山語氣溫柔到不可思議，林初月把刀交給了他，去了一旁洗菜。

    “后腿rou，順著紋路去切?！?/br>
    聽到他說話，林初月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交疊。

    “……知道了?！?/br>
    她做了這樣久的菜，如何會(huì)不知道豬rou應(yīng)該順著紋路去下刀，只是不知怎么，在今天她洗完rou之后似乎就看不清那rou的紋路，后面就順著心意去切了。

    “刀也有些鈍了，等會(huì)兒我去磨刀石幫你磨一磨。”

    林初月沒在說什么，只在一旁暗自忙活著。兩人一起很快把午飯做好。林初月要幫忙端出去，這是碰到一碗湯時(shí)不小心被燙了一下，疼得她嘶的一聲叫喚，差點(diǎn)把湯碗給摔了，幸好后面她強(qiáng)忍住放穩(wěn)了。

    “燙著了？”

    林初月伸手看了看，指尖有點(diǎn)紅，應(yīng)該沒什么事。

    “沒事就一下子，沒燙著?！?/br>
    邵硯山拿了兩塊棉布過來端住湯碗的兩端。

    “下次端這些湯之類的東西得先試試溫度最好是拿棉布捏著，這樣才不會(huì)傷到你的手……很重要?！?/br>
    今天的飯桌格外沉悶。

    邵全德本來就是個(gè)不太愛說話的性格，邵硯山就更甚了，原本也是因著林初月比較開朗，喜歡聊些事情，才引得家里兩個(gè)人說話，但如今林初月的模樣，看上去比他們還要沉悶。

    “阿爹阿硯，我吃好了?！?/br>
    林初月幾乎沒動(dòng)筷子，桌上挨著她旁邊的菜都不見少，這還是年節(jié)時(shí)候呢。

    邵全德試探著問：“不再多吃點(diǎn)嗎？我看阿月你幾乎都沒吃什么菜?！?/br>
    她搖頭。

    今天她真是有些吃不下了，心情不太好，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做事情也無精打采的，出了許多岔子，或許她要休息休息睡一覺才好些吧。

    “我先回房了，今天麻煩阿硯你幫忙收拾?！闭f完，她起身走向自己屋里關(guān)上了房門。

    主屋內(nèi)一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