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在塞西爾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也隨之閉上眼睛。

    他們一起墜入了沉靜的夢鄉(xiāng)。

    *

    宅邸里的生活重歸平靜。

    整個帝國陷入混亂，越來越多的異變者像蝗蟲一樣，席卷了大陸的每一片土地。成千上萬的子民在異變者的襲擊下死去，越來越多的人在絕望中走投無路，逐漸將希望寄托于虛無縹緲的神明。群星十字會在這種時候異軍突起，收獲了一大批信徒，短短十幾天內(nèi)，就變成了全帝國最龐大的教會組織。

    就連凱文也加入了群星十字會。

    他甚至還回來傳播教義：“只有群星之主才能拯救我們。你們要跟我一起前往神國嗎？”

    塞西爾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他：“你自己去吧，沒人和你一起?！?/br>
    凱文嘆著氣離開了，塞西爾徹底放松了下來。

    她可不想和渣爹長時間地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雖然外面的世界水深火熱，但萊維特宅邸卻像一座孤島，安穩(wěn)，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阿諾德仍然忙于騎士團(tuán)的工作，斯特拉整天睡覺，莉娜一心撲在學(xué)習(xí)上，博德時不時檢查一下塞西爾的情況，大家其樂融融，和以往沒什么區(qū)別，生活反而格外得溫馨。

    除了塞西爾，她的變化簡直可以用巨大來形容。

    “蘭尼呢？怎么沒有看到他？”雪發(fā)少女在餐桌前到處張望，細(xì)眉微微蹙起。

    “蘭尼去拿草莓了，馬上就來啦。”莉娜柔聲安撫她。

    “我去看看?！比鳡柶鹕恚染鸵フ姨m尼，不等她邁出兩步遠(yuǎn)，蘭尼便端著一盤草莓走過來了。

    “蘭尼！”塞西爾立馬跑過去，緊緊抱住他的胳膊，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我們一起吃飯。”

    蘭尼吻了吻她的眼睛，輕聲回答：“好?！?/br>
    莉娜見狀，連忙過去從他的手里接過草莓，然后拉著兩人一起坐到桌前，開始吃飯。

    ——現(xiàn)在的塞西爾，已經(jīng)從以前的冷淡少女變成了一個十足的粘人精。

    吃飯要蘭尼陪著，睡覺要蘭尼陪著，就連洗澡也要蘭尼陪在一邊。

    如今她的粘人程度比曾經(jīng)的蘭尼更甚，已經(jīng)到了時時刻刻都要看著蘭尼的程度。

    莉娜羨慕地看著他們坐在一起吃飯，一旁的博德邊吃邊打哈欠：“塞西爾，待會兒別忘了過來，該檢查一下你最近的身體狀況了?！?/br>
    “知道啦?！比鳡柭唤?jīng)心地回應(yīng)，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

    坐在餐桌另一側(cè)的斯特拉一直舉著紅酒杯，時不時地抿一口。聽完博德和塞西爾的對話后，她終于抬起嫵媚的紫眸，低低地開口：

    “塞西爾，待會兒可以先來我這里嗎？”

    塞西爾愣了愣，說：“干嘛？”

    第84章 衰退

    斯特拉看上去和往常很不一樣, 之前就算被塞西爾強(qiáng)制締結(jié)了契約，她也沒有露出過這么晦暗喪氣的表情。

    “只是想和你聊一些事而已?！彼趾认乱豢诩t酒，語氣有些不耐煩, “你不樂意就算了?！?/br>
    呦，還來脾氣了。

    塞西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時候說不樂意了？”

    斯特拉放下酒杯, 看也不看她，轉(zhuǎn)身便向外走去, 邊走邊說：“那你快吃, 我在房間等你?！?/br>
    脾氣不好的惡魔就這么莫名其妙地離開了餐桌, 塞西爾注意到她面前的飯菜一口沒動，只有紅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收回視線，突然也沒什么胃口了。

    但是蘭尼仍然在注視著她。

    “塞西爾, 你不吃了嗎？”他拿起一顆草莓，好奇地問。

    他最近很喜歡喂塞西爾吃東西，這成為了他新的樂趣。

    塞西爾抬起頭，笑瞇瞇地回答：“吃啊，我還沒有吃飽呢。”

    莉娜在一旁提醒：“那個, 草莓不能作為正餐……”

    塞西爾笑著說了一句沒關(guān)系啦, 然后一口咬住蘭尼手上的草莓。

    草莓汁順著蘭尼的手指流下來，塞西爾順勢舔了一下。蘭尼眨了眨眼睛, 對她的舉動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莉娜倒是害羞地捂住臉, 一邊叫著jiejie好色一邊撐開手指偷看，吵得博德很是頭疼。

    這個小丫頭也太能鬧了, 他還是去睡覺吧。

    *

    午餐后，塞西爾讓蘭尼去薔薇園里采摘一些新鮮的薔薇，自己則來到斯特拉的房前, 輕輕敲了敲門。

    “門沒鎖。”屋里傳出斯特拉略微沉悶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心情郁結(jié)，精神不振。

    塞西爾走進(jìn)去，順手關(guān)上門。

    美麗的惡魔正歪七扭八地斜靠在高背椅上，見到塞西爾來了，她掀了掀眼皮，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那只小怪物沒有跟過來吧？”

    塞西爾：“沒有?！?/br>
    “好吧，那我就說了……”斯特拉有些猶豫地拉扯了下自己的發(fā)絲，連發(fā)梢被扯斷了都沒有發(fā)覺，“你有沒有覺得……最近契約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塞西爾微微偏著頭，面容柔和而平靜：“契約之力減弱了？”

    斯特拉猛地抬起臉：“你發(fā)現(xiàn)了？”

    塞西爾彎了彎唇角，聲音里透出一點(diǎn)淡淡的笑意：“你的雙腿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了，這么明顯的事情，你該不會以為我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吧？”

    斯特拉的表情有點(diǎn)尷尬。

    的確，她也沒刻意隱瞞，稍微有點(diǎn)洞察力的人都會察覺到這一點(diǎn)，更何況對方還是狡猾的塞西爾。

    “所以……你覺得契約之力為什么會減弱？”斯特拉小心翼翼地偷覷塞西爾的臉色，生怕對方一個不滿，再給她加一道別的契約。

    塞西爾微微沉吟，低聲道：“應(yīng)該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br>
    斯特拉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她，琉璃般通透幽暗的紫眸無聲閃爍：“你覺得會是什么問題？”

    “不知道?！比鳡柭柫寺柤纾瑹o所謂地笑了笑，“契約之力減弱對你來說是好事，你應(yīng)該感到高興才對吧，問這么多做什么呢？”

    “我也以為我會很高興……”斯特拉神色郁郁，隨即翻了個嫵媚的白眼，沒好氣道，“算了，和你這個笨蛋人類沒什么好聊的，你還是去找你的小怪物吧！”

    她撇過臉，披散著海藻般的長發(fā)，重新將自己埋到高高的椅背里。塞西爾看著她，了然地笑笑，然后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她沒有去找蘭尼，也沒有去找博德。

    她去見了莉娜。

    莉娜最近很勤奮。雖然她以前也很勤奮，但現(xiàn)在的勤奮程度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曾經(jīng)。

    除了吃飯、睡覺，和塞西爾聊天，她剩下的全部時間幾乎都獻(xiàn)給了學(xué)習(xí)。

    她在非常努力地學(xué)習(xí)法術(shù)，每時每刻，不分晝夜。為了學(xué)習(xí)法術(shù)，她拒絕了二皇子西奧多一次又一次的邀約。

    她甚至不愿與西奧多見上一面。

    西奧多在信中詢問莉娜，為什么不見他，他很擔(dān)心她的安危。

    莉娜回復(fù)，因?yàn)槟泸_了我。

    在那之后，莉娜再也沒有給西奧多回信。那晚，她看到很多人用生命保護(hù)著西奧多和她，那個時候她就知道，西奧多并不是一個普通的騎士。但這其實(shí)并沒什么，她相信西奧多對她隱瞞自己的身份必然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她真正無法再見西奧多的原因，是因?yàn)樗ε驴吹轿鲓W多的臉。

    只要一看到西奧多的臉，她就會回想起那晚的經(jīng)歷，回想起塞西爾被怪物吃掉的一幕，以及自己當(dāng)時的懦弱與無能。

    她無法保護(hù)jiejie，更無法拯救jiejie。

    莉娜很清楚，這一切都與西奧多無關(guān)……但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平靜地面對他了。

    她再也不想看到那一幕的發(fā)生。

    塞西爾走進(jìn)小花園的時候，莉娜正在刻苦地練習(xí)炎爆術(shù)。少女穿著一身易于活動的棉麻衣服，褲腳卷了起來，腳踝一圈沾滿了灰塵。漂亮的金色長發(fā)也隨便地扎成一股，發(fā)梢微微卷翹，看上去像是燒焦留下的痕跡。

    塞西爾見她練得灰頭土臉，忍不住出聲打斷她：“莉娜，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莉娜停下施術(shù)的動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jiejie，我剛才不小心把火焰的方向放反了。”

    塞西爾：“……”

    她走到莉娜的面前，幫她理了下亂糟糟的頭發(fā)，然后抬手擦去她臉頰上的灰塵，說：“你應(yīng)該休息一下了?！?/br>
    做完這些，她故意停了一下。如她所想，那個令人煩躁的【惡役警告??！】并沒有出現(xiàn)。

    自從塞西爾從捷蘭巷回來后，惡役警告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那個總是威脅她的東西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無論她對莉娜做出多么親近的舉動，都不會再看到那行醒目的大字。

    塞西爾一直在尋找原因。

    “不用啦，我又不累?！崩蚰葥P(yáng)起明亮的笑容，而后聲音又微微低落了一些，“更何況……我想快點(diǎn)變強(qiáng)，這樣才能……”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眼神卻黯淡了一瞬。

    塞西爾知道上次的事件對莉娜產(chǎn)生了不小的沖擊，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阻止的話。

    “你是怎么練的，怎么練了這么久，還是控制不對方向呢？”塞西爾微微側(cè)頭，柔和地問，“是不是哪里做錯了？”

    “……有可能？”莉娜苦惱地摸了摸鼻子，重新擺好姿勢，抬起雙手，認(rèn)真地輕念咒語——

    熾熱的火焰自她手中噴涌而出，然而方向卻是向下的。火舌翻滾著沖向她的鞋面，她嚇得呆住了，突然一只手將她向后一拉，直接躲過了迅猛的火舌。

    “好了，接下來用冰凍術(shù)熄滅這團(tuán)火焰?！比鳡栐谝慌岳潇o地指導(dǎo)她。

    莉娜呆了呆：“我不會冰凍術(shù)……”

    “我教你?！比鳡柼鹨恢皇郑┓疟鶅鲂g(shù)，突然頓了幾秒。

    “jiejie，怎么了？”莉娜好奇地看著她。

    “……沒什么?！比鳡柺栈厥?，將垂在耳邊的發(fā)絲捋到耳后，然后對莉娜淺淺微笑，“我突然想起來我的冰凍術(shù)運(yùn)用得也不是很好，還是讓博德來教吧?！?/br>
    聞言，莉娜立馬搖頭：“不用麻煩博德導(dǎo)師，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雷諾閣下來教我啦！jiejie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學(xué)？雷諾閣下不會介意的……”

    “我比較懶，就不學(xué)了?！比鳡柾裱跃芙^了她，“你休息一下吧，我去找博德檢查身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