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風(fēng)終究深深嘆了口氣，小心地拖起他柔軟的身子，抱人進(jìn)了被褥，輕柔地掖好了被角，自己退了幾步，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盯著素弦的睡顏。

    ·

    素弦睡到了深夜，醒來時悵然若失。

    他一向貪睡，本以為能再睡個三天三夜。

    只是耳邊驟然響起幽長刺耳的聲音，聒得他再難入睡。

    “——十四日?！?/br>
    刺耳的笑聲縈繞在識海中，轉(zhuǎn)瞬即逝。他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額角全是汗。

    一張軟帕沾上他的額頭，耳邊傳來溫柔的聲音：“做噩夢了？已經(jīng)沒事了?！?/br>
    “南風(fēng)……”素弦下意識喚了一聲，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旁的慕南風(fēng)是個食人的怪物，陡然失落，淡淡道，“沒事?！?/br>
    他聽見了，身為徒弟的男人輕嘆一聲：“分明做了噩夢醒來，第一個找的還是我?！?/br>
    又不是他要做噩夢，也不是他要找慕南風(fēng)。素弦抿著唇，眼角泛熱，最終死要面子地沒落下淚來。

    他閉口不言，慕南風(fēng)自知說錯了話，轉(zhuǎn)身給他喂了幾口水。素弦口干舌燥，半是急迫半是被迫地咽下幾口甘霖，嗆得咳了起來。

    慕南風(fēng)輕輕給他順氣，靈力之下，素弦很快安定下來。他指尖擦過自己的小腹，心中一緊，轉(zhuǎn)過頭，聲音如同嘆息：“多謝?！?/br>
    “……不用謝?！蹦侥巷L(fēng)有心關(guān)心，也被他一句絕情的謝字，給擋得嚴(yán)絲合縫，只能當(dāng)做去歇息，撤離了素弦。

    溫暖離他而去，素弦怔了一下，頭往后靠，重重撞上墻壁，整個人都懵住。

    他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硬，好疼。

    慕南風(fēng)目睹慘案發(fā)生，沒來得及阻止：“……”

    他怎么能生的起氣來。師尊這么迷糊，要是他生悶氣的時候，師尊把自己摔殘了可怎么辦。

    ·

    素弦醒來后就沒再睡了，頭磕得他發(fā)蒙，靠在墻上又痛，慕南風(fēng)給他拿了個軟枕，他就倚在軟枕上，歪著頭，無神地睜著眼睛。

    慕南風(fēng)循著他的目光，四處瞟了瞟。

    精致的飾品，昏暗的燈光……他什么都看得見，卻看不見師尊想見到的。

    素弦想的很多，想著想著就昏昏沉沉，想到了旁的。

    素弦在想原主，想他偷雞不成蝕把米，害人又害己，自己死了快活去了，留他應(yīng)對慕南風(fēng)的怒火。

    他又想到慕南風(fēng)。如果不是兩人立場對立，他真的很想在慕南風(fēng)懷里睡一覺。說起來就太羞恥了，所以他只悄悄地想，想慕南風(fēng)溫?zé)岬臍庀?，溫柔的語氣。

    他越想越沉迷。慕南風(fēng)的大腿，會不會很好枕，睡上去彈彈的。他的胸脯也是，從前在他懷里，素弦感受過的，又彈又韌性。腰身也好抱得驚人，要是能給他做抱枕就好了。

    慕南風(fēng)說話時的語調(diào)，素弦一點也不覺得難應(yīng)對。特別是他卸下戾氣，對自己說話時，聲音磁磁的，讓人聽著就想睡覺。這么好聽的聲音，要是能講故事哄他睡覺，該有多舒服。

    他肖想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師尊在想什么？”

    沙啞而低沉，若不是在他正幻想的時候響起，他會很開心的。素弦如今只懷著滿滿的驚嚇與心虛，不敢吱聲，生怕一開口就說漏。

    他心虛得全身緊繃，在旁人看來，卻是擺出了防御的姿態(tài)，不愿讓仇視的人窺視自己的內(nèi)心。

    他忐忑不安。他希望著慕南風(fēng)只是隨口問一句，他硬撐一下，能挺過去。

    可慕南風(fēng)似乎不打算輕易撤退了。他的目光太過灼熱，有如實質(zhì)般，在衣裳上散開，帶著熱意腐蝕素弦遮掩身體的衣裳，逼迫他坦誠相見。

    素弦歪著頭，半邊臉陷入軟枕，輕輕地問：“你問這個做什么？”

    “你問我做什么……我說我的心聲，你會聽么？”慕南風(fēng)聲音帶笑，素弦分不清他是在自嘲，還是在笑他。

    素弦抿了抿唇。

    即便慕南風(fēng)想說，他也不想聽。慕南風(fēng)和原主的事，是天底下最爛的一筆賬。慕南風(fēng)心底有多大的怨，他太清楚了。原書里，男主最終以殺證道，獻(xiàn)祭了修真界，踏破虛空去了。

    可是……

    素弦茫然的視線轉(zhuǎn)向慕南風(fēng)，他想，本性那么溫柔的人，最后成了那樣的瘋子，成了算不上人的怪物，他便是自愿的么。

    當(dāng)真沒有扭轉(zhuǎn)的可能嗎。

    心思里種下了一粒小蟲，細(xì)細(xì)地動著，撩撥他的心弦。

    他聽見慕南風(fēng)說完話，已出去了，去查看他們有沒有走歪。慕南風(fēng)回來時，身上還帶著習(xí)習(xí)涼風(fēng)。

    素弦闔著眼，倚在軟枕上，慕南風(fēng)以為他又睡了，便走過去，想給他裹上被子，免得著涼。

    剛探出手，卻聽睡著的人，低低道了聲：“會?！?/br>
    你說，我就聽。

    素弦語氣冷淡，如此對他說。

    慕南風(fēng)僵在半空中，良久，他的指尖輕輕動了動。

    “師尊，”他笑著道，“我拜入你門下一百三十年，和你朝夕相處，曾以為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值得親近的人。即便你傷我至深，想與我同歸于盡，如今同處一室，我又怎么可能視你為無物。你噩夢醒來時，尚且想著找我。我關(guān)心你，也只是沒改掉的積習(xí)罷了?！?/br>
    他帶著假笑說出這話。事到如今，他甚至不能說，自己是真心關(guān)心他。師尊不想見他，已讓自己看不見世間萬物。若是聽見他這魔修拖泥帶水的剖白，怕是要氣得封住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