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攸寧低聲說：“剛剛電影里面連著殺了好幾個(gè)人，看著嚇人。”

    “那就關(guān)掉吧?！鄙驓q和說：“我很快就回去?！?/br>
    “好?！?/br>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江攸寧放輕了腳步回了房間。

    沈歲和倚在門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閉了閉眼，沉默不語。

    江攸寧還不知道，她生活的環(huán)境比電影里還可怕。

    電影里的連環(huán)殺人案，她只是看客，是局外人。

    可在這里，在這棟不大的房子里，有人真的想要她死。

    腦子里好像走馬燈似的放著曾雪儀近年來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這才發(fā)現(xiàn)，每一件都記憶猶新。

    好幾個(gè)保姆都跟沈歲和說過，她生殺過貓、也虐過狗。

    她的眉眼在歲月變遷中，愈發(fā)凌厲。

    心腸也愈發(fā)歹毒，江攸寧的命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你……”沈歲和像是被卸掉了渾身的氣力，“到底想做什么？”

    曾雪儀笑了，一口大白牙露出來，“不干什么啊?！?/br>
    她語氣輕松，“我可以死，也可以給她抵命?！?/br>
    爾后話鋒一轉(zhuǎn)，說話也變得陰森森的，“但——我想讓你好好活著?！?/br>
    “活得體面，比所有人都好。”

    沈歲和眼皮微掀，他腿都有些站不穩(wěn)，只能倚靠著門的力量站好。

    “人到中年先喪妻?！鄙驓q和說：“之后還要當(dāng)媽的代理律師，而原告是死去的妻子，被告是精神病的媽?！?/br>
    他唇角微勾，眼里閃著瑩瑩的光，“這就是過得比所有人都好？”

    “確實(shí)是好，好到讓人可怕。媽，你到底是怎么了?。俊?/br>
    “看我過得好一點(diǎn)，有那么難嗎？”

    “你是不是……”沈歲和頓了下，“是不是非要逼得我和你一樣，你才甘心？”

    曾雪儀的笑僵在臉上，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會(huì)過得好呢？”

    “有江攸寧那樣的老婆，你怎么會(huì)過得好呢？”

    “我想接受她，我嘗試了。可是我一閉上眼睛就是你們兩個(gè)人拿著糖葫蘆進(jìn)來的畫面，是你晚上幫她熱牛奶的場景，是你幫她拿泡腳桶的樣子?！?/br>
    “沈歲和，我的兒子，我費(fèi)盡心力培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兒子，在她面前像個(gè)奴隸！她憑什么？她去死吧。但是，我怎么會(huì)讓你幫我打官司呢？”

    曾雪儀的笑重新掛回到臉上，她盡量讓自己笑得溫和，“你是我的兒子，是我的驕傲，所以，我要讓江攸寧死得不知不覺，我也會(huì)死得不知不覺?！?/br>
    “像當(dāng)年打開煤氣閥門將我們都關(guān)在家里那樣嗎？”沈歲和嗤道：“這就是你的愛嗎？就是你的好嗎？”

    “我永遠(yuǎn)都不會(huì)讓自己成為你的負(fù)擔(dān)。”曾雪儀說。

    沈歲和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

    良久之后，沈歲和對曾雪儀說：“我?guī)闳タ床“伞！?/br>
    “我沒病?！痹﹥x背過身子，她忽然脫掉了鞋，腳直接往玻璃渣上踩，“你要是送我去看病，那我就讓你每天都看見血?！?/br>
    “我不死，也不殺你?！闭f著，她的腳就踩在了玻璃渣上。

    沈歲和瞳孔微縮，長臂一伸，奮力一推將她推倒在地。

    曾雪儀一個(gè)趔趄往后摔去，她胳膊下意識后撐著，沾了一身的牛奶。

    腳上也刺進(jìn)了玻璃渣，雪白的牛奶混著泊泊的鮮血，染成了令人刺痛的顏色。

    沈歲和站在原地，他壓著聲音，聲嘶力竭質(zhì)問她，“你到底，想干嘛？！”

    “離婚。”曾雪儀平靜地說：“她會(huì)毀了你的?！?/br>
    “毀了我的，是你啊?！鄙驓q和的淚猝不及防落在地上，眼睛猩紅，“是你！是你??！”

    許是一直壓抑自己，他說話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舌尖兒已經(jīng)被他咬破，嘴里泛著血腥味。

    他感受不到任何身體上的痛，只覺得現(xiàn)在脊背生寒。

    整個(gè)人，如墜冰窟。

    他從沒想過，最親近的人會(huì)變成這幅模樣。

    而他，沒有任何處理辦法。

    “我送你去醫(yī)院吧?！鄙驓q和說：“我們?nèi)タ纯窗伞！?/br>
    他真的不想再被折磨了。

    這樣的驚嚇，一次都不想有。

    根本無法想象，如果這杯牛奶被江攸寧喝完，會(huì)是什么后果。

    江攸寧離奇死亡。

    他跟曾雪儀都是嫌疑人。

    他該怎么辦？

    站上法庭的那一刻，他該怎么說？

    他又該如何面對江攸寧的父母親人？

    他以為曾雪儀只是病了，只是控制欲強(qiáng)。

    可沒想到，她是真的瘋了。

    在他的事情上，她沒有任何理智可言。

    曾雪儀坐在地上，仍舊在笑，“沈歲和?！?/br>
    “你如果送我去醫(yī)院，那我就每天自殺一次?！?/br>
    “我也不想這么做，是你逼我的?！?/br>
    “你聽我的話，做mama的驕傲行嗎？不要跟那種人有牽扯，mama不會(huì)為難你的?！?/br>
    “看你難受，mama也心疼啊，可是能怎么辦？mama真的無法忍受你跟那樣的人在一起。”

    “我每次想起她跛著腳走路被別人嘲笑，想起她唯唯諾諾，連話都不敢說的樣子，我就覺得惡心，想吐，還想……”她頓了下，一口大白牙露出來，笑得陰森森，“殺了她?！?/br>
    說最后三個(gè)字的時(shí)候，她的語速放緩，又刻意壓低了幾分，聽著讓人毛骨悚然。

    沈歲和忽然想到了小時(shí)候在路邊看到的丑洋娃娃。

    被扔棄在街上，沒有人要，身上還被小朋友畫上了各種紅筆印，它的嘴角永遠(yuǎn)只有一個(gè)弧度，眼睛永遠(yuǎn)只有一種方向，當(dāng)她平躺在那里的時(shí)候，無比瘆人。

    如今的曾雪儀，像極了那個(gè)丑洋娃娃。

    瘆人。

    可怕。

    沈歲和坐在地上，他用手一片片把玻璃碎渣撿起來。

    “我離。”他頓了一下，才哽著聲音說：“你別為難江攸寧了?！?/br>
    曾雪儀站起來，她撥了下自己的頭發(fā)，“我可從來沒為難過她，是她不自量力?！?/br>
    沈歲和沒有說話，他只是低下頭撿玻璃碎片，碎片劃破了他的手指，他也沒有知覺。

    曾雪儀走到門口，沈歲和忽然喊她，“媽?！?/br>
    “嗯？”

    “離婚以后，我不再結(jié)婚了?！鄙驓q和說：“如果你還想讓我結(jié)婚，那我們就一起死?！?/br>
    曾雪儀愣了兩秒。

    沈歲和的聲音愈發(fā)清冷，“這樣的事，你也不是沒做過?！?/br>
    “如果你還要逼我，那我們就像很多年一起，死得無聲無息?！?/br>
    “我會(huì)讓你看著，你的驕傲是如何被你一步步摧毀的?！?/br>
    -

    江攸寧在房間里等了很久。

    她跟沈歲和原本隨意找了個(gè)刑偵片看，看到一半她就覺得作案手法又可怕又瘆人。

    只好定格在一個(gè)畫面，在門口張望了很久，才過去找沈歲和。

    回來以后才發(fā)現(xiàn)，她定格的畫面也很恐怖。

    她只好換了個(gè)治愈的動(dòng)漫看。

    從十點(diǎn)多等到十一點(diǎn)，沈歲和才捧著一杯牛奶回了房間。

    “怎么這么久??？”江攸寧笑著調(diào)侃，“你是晚飯沒吃飽，偷偷去煮泡面了嗎？”

    沈歲和也笑了下，“有點(diǎn)餓了，就在廚房里多喝了杯水?！?/br>
    江攸寧挑眉，“很餓嗎？我去給你煮碗面唄，喝水怎么能喝飽?！?/br>
    “我已經(jīng)喝飽了?！鄙驓q和摁下她的肩膀，“已經(jīng)很晚了，別忙了?！?/br>
    “你的手……”江攸寧看到他的手指上貼了創(chuàng)可貼，“都告訴你要小心一點(diǎn)了。你是用手撿垃圾了嗎？”

    他正在站在江攸寧身前，江攸寧坐著，腦袋正好到他肚子，她用腦袋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肚子，“玻璃渣還用手撿，是不是傻？”

    “是?！鄙驓q和看著遠(yuǎn)方，臥室的玻璃上折射出兩人的身影。

    他看見了笑得僵硬的自己。

    他的手摸了摸江攸寧的頭發(fā)。

    江攸寧的發(fā)質(zhì)很好，頭發(fā)很柔順，就是有點(diǎn)少，捏起來就細(xì)細(xì)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