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急個屁。”沈歲和的手搭在桌面上,修長手指微微曲起,富有節(jié)奏地敲著, “不會說話就閉嘴。” “你就是急了。”裴旭天笑得愈發(fā)歡快,“連實話都不讓我說了,那你讓我說什么?” “閉嘴?!鄙驓q和睨了他一眼, 站起身來把外套掛胳膊上,“不下班等死?” 裴旭天:“……等你?!?/br> 沈歲和:“……” 兩人一起下樓去吃飯。 最近裴旭天跟阮言約會的頻率也沒那么頻繁,且他覺著沈歲和孤家寡人一個,忙完以后就跟沈歲和約著吃頓飯,然后各回各家。 在樓下,裴旭天遞給沈歲和一支煙。 兩人在燈火璀璨的春風之中抽煙,青灰色的煙霧隨著風的方向飄散。 裴旭天勸沈歲和,“對你媽好點,好歹你還有個媽。” 沈歲和猛吸了一口煙,被風倒到喉嚨口,嗆得他咳嗽了好幾聲,他望著來往穿梭的車流,滿不在意道:“你想要啊?” 他唇角微勾,但笑意不達眼底,“送你。” 裴旭天/朝他胸口揮了一拳,力道不大,但沈歲和一點兒防備都沒有,仍舊是被打得后退了半步。 他含著煙,一只手揣在風衣兜里,頭發(fā)隨風飛舞,眼里是看不懂的情緒。 “混賬了啊?!迸嵝裉煺f:“那是你媽?!?/br> “我知道?!鄙驓q和把抽完的煙摁滅,然后把眼底扔進垃圾桶,又從兜里拿出煙盒,低頭抽出一支,煙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把玩,昏黃路燈不偏不倚照在他臉側,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滿是厭惡和疲憊,“但我有時候真恨不得把命還給她?!?/br> “???”裴旭天皺眉,“你成天想什么呢?” 沈歲和笑了笑,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沒人管也挺好?!鄙驓q和笑,“多自由啊?!?/br> “狗屁?!迸嵝裉爨偷?,“我上學的時候開家長會被嘲笑過多少次知道么?我媽死了以后我?guī)缀鯖]吃過一頓熱乎飯,直到現在,我死在外面都沒人管?!?/br> “還是有媽好。”裴旭天總結,“尤其還得是親媽,因為后媽懶得管你?!?/br> “可——”沈歲和頓了頓,他不經意往前走了半步,剛好有一輛電動車疾馳而過,裴旭天拉了他一把,拉得他一個趔趄。 那輛電動車往前騎,但速度明顯變慢。 電動車的主人還回頭看了眼,看口型像在說:神經病!找死??! 裴旭天厲聲道:“你瘋了?” 沈歲和搖頭,他轉過身,不再看路上車流如梭,也跟這喧囂繁華世界隔絕。 隔了很久,他把自己沒說完的話補上。 “傀儡一樣的人生有什么好?” 風大,裴旭天沒聽清,“什么?” 沈歲和抿唇,“沒什么。” 他就著風抽完了那支煙。 在那一瞬間,他沒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單純的,想要解脫。 之后沒有煩人的電話,也不用做選擇。 沈歲和雙手插在兜里。 任風狂舞。 “跟江攸寧離婚對你打擊挺大啊?!迸嵝裉彀褵煹偃舆M垃圾桶,在他肩膀拍了一下,“所以你到底為什么跟她離婚?” “哪來那么多為什么?!鄙驓q和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想離就,離了?!?/br> 風把他的話都給吹散了。 “狗屁。”裴旭天顯然不信,“你這樣就跟被甩了似的?!?/br> “我提的?!鄙驓q和說:“你不是知道了么?” “那也有可能是她冷暴力你?!迸嵝裉煨α?,“你現在這樣真像是失戀的那條狗哎。”他說著撞了撞沈歲和的胳膊,“你看那兒,你跟它像不像?” 不遠處有條流浪狗。 金黃色的毛,渾身臟兮兮的。 不知道怎么跑到了路中間去,這會兒車流如梭,它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眼睛瞪得圓鼓鼓,都是對這個世界的警惕和茫然。 不知為何,沈歲和的腦子里忽然出現了一個雨夜。 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他開車去案件現場取證,但在路過那條路時,看到了一只臟兮兮的貓。 它的眼睛是蔚藍色的,宛若大海。 它也是用這樣的眼睛看著他。 在那一刻,他瘋了一樣轉著方向盤,正避開了那只小貓,但不遠處的光晃到了他的眼睛,腳在剎車上踩下去的那瞬間,他聽到了巨大的一聲“砰”。 像是煙花在空中綻放,由遠及近。 “喂?!迸嵝裉焐焓衷谒矍盎瘟嘶?,“至于嗎?這么入迷?” 沈歲和這才收回了視線,也停止了思緒繼續(xù)潰散。 腦袋有些疼。 這也是車禍的后遺癥。 當初那場車禍讓他落下了頭疼的毛病,那個夜晚的事情他記得不算清楚,只能依稀記得一些細節(jié),后來雖然康復得很好,但時不時會頭疼。 今晚大抵是被風吹著了。 “沒有。”沈歲和搖搖頭,他笑了下,“你說得沒錯?!?/br> “嗯?” “我跟它確實挺像的?!鄙驓q和嗤笑了聲。 爾后大步流星往前走,頭也不回。 “你去干嘛?”裴旭天喊他。 “找我同伴?!鄙驓q和胳膊揚起,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劃過優(yōu)美弧線。 他直奔那只狗而去。 - “對方律師提出的證據根本無法支撐他完成整個論述。首先,他提出的第一個證據分明是將我方當事人置于了不義之境……” 電腦里傳出了熟悉的聲音,江攸寧坐在桌前,手里拿著筆在本上記下要點。 她房間里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粉色窗簾還彰顯著慕老師的少女心,江攸寧聽完了這一長段才摁下暫停。 她沒看電腦上的人,只是低下頭整理剛才的筆記,在每一個觀點后面都補上了一些點——可以突破的點。 而電腦屏幕上赫然就是沈歲和。 但不是成熟穩(wěn)重的沈歲和,而是八/九年前,雖身穿西裝但氣場遠沒有現在這么強大的沈歲和。 他的臉還稚嫩,雖然有故作成熟,但怎么看都覺得是個學生。 稚氣未脫。 江攸寧也是在回家整理東西的時候才想起自己還有這個。 華政所有的模擬法庭都是公開的,甚至有一些優(yōu)秀的還會刻錄下來留作學習使用。 所以當初沈歲和在學校參與過的所有模擬法庭,她都有備份。 而且專門買了一個能刻字的u盤,上邊刻了“ssh”三個字母。 u盤是32g的,里面和沈歲和相關的資料存放了12個g,剩下都沒用。 她保存了近九年。 起先是不敢打開的。 但鼠標在電腦上點了又點,她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牛奶,然后坐在那兒給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沈歲和能被譽為“律界新晉大魔王”,定然是很優(yōu)秀的。 模擬法庭雖然是學生時代的事,但仍舊能看出他在法庭上的狀態(tài),也是他風格基調的雛形。 江攸寧坐在那兒捧著一杯熱牛奶,點開了視頻。 每一個視頻都用日期命名著,她從最早的開始看。 一場模擬法庭近兩個小時,那會兒的視頻質量還沒有很好. 很糊,但還能看清楚沈歲和的臉. 他素來沒什么表情,但找對方的漏洞又穩(wěn)又狠又準。 沈歲和是典型的理性思維,所有的點他打得都很硬,雖然是那種可以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的選手,但每次遇到感情案件,他打得都很莽,這種莽讓隊友都會捏一把汗。 在關鍵的證據面前,所有的感情都不值一提。 但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感情就成了一把利器。 不知道現在的沈歲和有沒有改變,但當初的沈歲和渾身都帶著倒刺。 上了法庭的他,是完全陌生的他。 跟江攸寧當初在下雨的公交站遇見的他不一樣,跟在那個雨夜里為了躲開貓和她相撞的他不一樣,跟后來與她一起生活的他也不一樣。 在法庭上的他,像開了刃的利劍,鋒利睿智,棱角分明,所向披靡。 江攸寧猜測他應該是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在從業(yè)方向上選擇的是幾乎從來不打感情牌的商事訴訟。 在錢這方面,更需要的是沈歲和這樣的人。 江攸寧忽然想到一個形容詞——沒有感情的殺手。 她看到十一點,只快進著看了兩個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