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jié)
但裴旭天自學(xué)喝酒以后就是喝紅酒,很少去碰如此辛辣味道的白酒。 一口喝下去,嗆得他直咳嗽。 沈歲和偏過頭看他,看他彎著腰咳嗽,看他佝僂著身子假嘔。 咳得像是活不出今天了似的。 地上落了晶瑩的液體, 不知道是酒還是他的眼淚。 反正等裴旭天停止咳嗽再抬起頭來時,他的眼睛紅得滴血。 “還好么?”沈歲和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句。 問完便喝了口酒,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只是為了打破這無聊的沉寂,迫于無奈才問出口這話。 裴旭天沒回答,又灌了口酒。 兩人一次次碰杯。 裴旭天不止一次被嗆得咳嗽到彎腰假嘔,但每次起來之后,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喝酒,這架勢不像不醉不歸,倒像是不想要命。 直到面前擺上了五六個空酒瓶,裴旭天裸/露在外的肌膚沒有一塊是正常膚色,沈歲和才摁住他還想倒酒的手,淡聲道:“差不多得了?!?/br> 沈歲和只喝了兩杯。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吃藥的時候要少飲酒,所以盡力克制著。 他也很想喝,很想喝醉了之后好好地、沒有噩夢驚擾地睡一覺。 但這會兒喝醉了,之后可能一睡不醒。 他還不能。 他沒有完全放下這個世界。 在這里,他還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還有應(yīng)盡的責任。 他不能一睡不醒。 裴旭天抬眼看他,“差不多是差多少?” “抬杠?”沈歲和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但把目光所及之處的酒都放在了一邊,不再讓裴旭天喝。 “我抬什么杠?!迸嵝裉炜酀恍?,“就是單純問問。” “你怎么了?”沈歲和問:“阮言……” 這個名字剛提起來,裴旭天就嘔了一聲,他站起來匆匆往門口走,但腳直接磕到了茶幾,身子往前一傾,沈歲和胳膊剛抬起來想拉他一把,還是遲了。 只見裴旭天徑直往前倒,但他倒的時候竟從一側(cè)扒拉了個垃圾桶,在他倒地之后,扒著垃圾桶就開始吐。 沈歲和站起來,打開了包廂的窗戶,散散味。 裴旭天吐了五分鐘,然后起身去了包廂里的衛(wèi)生間。 他把垃圾桶也順勢帶了過去。 寂靜的包廂內(nèi)充斥著水流的聲音,裴旭天仍舊在嘔。 隔了許久 ,他才走出來。 上衣濕了一半。 “你去洗了個澡???”沈歲和坐在沙發(fā)上,半瞇著眼,隨意地調(diào)侃道:“名字現(xiàn)在都不能聽了?” 裴旭天狠狠吐了一頓,又漱了口、洗了把臉,這會兒意識比之剛才清醒得多。 他一甩頭發(fā),發(fā)梢處的水沿著特定弧度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有些落在了沈歲和的臉上,沈歲和抹了把臉,“你這是吐的還是水?” “水?!迸嵝裉煸俅巫聛恚c了支煙。 青白色的煙霧籠罩著他的身體,他整個人都顯得頹廢極了。 裴旭天低斂著眉眼,沒再跟沈歲和說話,而是安靜地抽完了那支煙。 沈歲和嫌二手煙嗆,坐得離他遠了一些。 包廂里透著幾分寂寥。 “還喝么?”沈歲和問。 裴旭天搖頭:“不喝了?!?/br> “我以為你至死方休?!?/br> 裴旭天抬眼看他,忽地勾唇嗤笑,“值得?” 沈歲和抿了下唇,沒搭話。 值不值得這事兒向來是自己說了算。 裴旭天不再喝酒,反倒開始抽煙。 但他抽的時候,自覺遠離了沈歲和。 他站在包廂的窗邊,將窗戶開了半扇。 傍晚紅霞開始在天空中彌漫,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橙粉色。 溫柔的風把煙霧帶走,飄向遠方。 裴旭天抽了一支又一支。 他的身形永遠挺拔,單手插兜,頭發(fā)隨風揚起,濕了一半的上衣緊貼在他身上,白色襯衫上多了許多污漬,跟他平日的形象相差甚遠, 隔了很久,沈歲和在他身后淡然開口:“分手快樂?!?/br> 裴旭天微側(cè)過身子看他,“嗯。” 他好像喪失了表達欲,閉口不提阮言。 沈歲和能從他之前的只言片語跟他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中猜出一些,但不確定是否準確。 他也懶得問,其實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 不管是多難過的路,也得是裴旭天一個人走。 裴旭天掐滅了煙。 短短半小時,他已經(jīng)無縫抽了半盒。 沈歲和把他的煙也扔在了一邊,他淡然地說:“這和自虐沒區(qū)別?!?/br> “狗屁?!迸嵝裉煺f:“她不值得。” “那你還這樣?” “我是為自己不值得?!?/br> 裴旭天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最后一杯?!鄙驓q和說:“我不想一會兒送你去醫(yī)院?!?/br> 裴旭天 :“……” “盼我點好能死?”裴旭天那一杯也只喝了一半便放下。 沈歲和輕描淡寫,“你現(xiàn)在不太像好的樣子?!?/br> 裴旭天:“……靠?!?/br> “我對她不好么?”裴旭天反問。 沈歲和:“那你得去問她?!?/br> 裴旭天瞪他,情緒總算不似之前那么低落,但言語間仍舊帶著幾分晦澀,“八年啊?!?/br> 他的舌尖兒抵著口腔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爾后苦笑,“我這八年的堅持就跟個笑話似的?!?/br> “也倒不必如此悲觀?!鄙驓q和說:“往后還有很多個八年。” “……草?!迸嵝裉焐炷_隨意踢了他一下,“你不往我傷口上撒鹽會死是不是?” 沈歲和一臉不可置信地看他,“我是在安慰你。” 裴旭天:“……” 這是什么安慰? 不如不要。 裴旭天身子往沙發(fā)后倚,波瀾不驚道:“我不需要安慰?!?/br> “那你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兒做什么?”沈歲和斜睨他一眼,“做戲嗎?” 裴旭天:“……” 他媽的失戀發(fā)泄一下都不行? 他一言難盡地看向沈歲和。 幾秒后,他忽然問:“你是不是沒失戀過?” 沈歲和:“……離過婚?!?/br> “那你他媽的在我傷口上這么蹦跶?” 沈歲和:“……” 沈歲和那雙幽暗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寫著四個大字:這、是、安、慰! 裴旭天:“……” “你跟江攸寧離婚的時候不難過么?”裴旭天問。 沈歲和抿唇,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游離。 難過么? 難過。 但他沒有像裴旭天這樣情緒表現(xiàn)外化。 他的難過是循序漸進的過程。 在他覺得這件事情并沒那么嚴重的時候,他整夜整夜的失眠、時不時的恍神都會跳出來提醒他:生活中缺失一個人,其實是很嚴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