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變壞。至少對他，上一個世界太壞了。

    他想，他的生活一團糟，都得歸罪于三個月前的分手——不，時態(tài)錯誤。不是過去，已經(jīng)是未來了，還剩五分鐘。他跳轉(zhuǎn)到了正確的時間。

    或許也不止五分鐘，他不記得了。她一直有遲到的習慣。不算嚴重，十分鐘以內(nèi)，往往是因為錯估了化妝的時間。她的素顏不好看：眼睛小，皮膚很差，但化妝之后還挺漂亮的，仔細想想應該算是個不錯的女朋友。他都快忘了那天他為什么那么堅決地選擇了分手。因為她的耳光？她又是為什么打他耳光？

    大概還是那些事，冷淡、試探、嫉妒、爭吵、jiāo往中的摩擦，只不過他們摩擦得比較劇烈。如果他們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也許就不會分手，他也不會心中有氣，喝醉了酒主動挑釁混混。當然也不會感染艾滋。

    好的，他初步確定了自己該做的事。

    她來了，遲到三分鐘。

    她帶著一只白色的包包，放在大腿而不是桌上，這意味著她不打算待很久。他驚訝于這些他上次沒發(fā)現(xiàn)的細節(jié)，更強的洞察力使得他有了更多的信心。

    他搶在她開口之前為她點了飲料和食物，都是她喜歡的口味。這幾乎可以算作道歉了。她看起來有些驚訝，一直捏著包帶的手指也松開了。過了幾秒，她將包包放在了桌角的位置。

    重來一次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他想。他決定把她當做新生活的標志——他會擁有美好的新生活，就是這樣。

    他沒有負氣而走，那一耳光也沒有發(fā)生。他們磕磕絆絆地向彼此示愛、做出承諾，用那短暫的柔情與擁吻遮掩此前的不滿。道歉、復合，一切順遂。倘使深夜的他或她還有意不平，那些情緒也盡數(shù)屈服于**后的慵懶。

    “我很累了，”她說，“我不想跟你吵架。我想結(jié)婚?！?/br>
    于是他們結(jié)婚了。幸福的婚姻生活，所有負累被乘以二再不均衡地分為二人份。她為他生下一個男孩。那孩子太調(diào)皮了，趁她出差爬上了籃球架，然后跟著籃筐一起摔了下來。他在醫(yī)院排隊繳費的時候聽到一些閑聊，說哪位好護士摔下樓梯需要護理，說哪家好醫(yī)院被瘋子持刀砍上門，又說哪個好人成了獻血時發(fā)現(xiàn)艾滋感染的倒霉鬼。

    真慘。他想，幸好他將時鐘撥回了三個月，幸好現(xiàn)在慘的不是他。他為那活不過45歲的倒霉鬼感到遺憾。

    他想當然地覺得他的平凡生活能輕易延續(xù)到壽終正寢，然而他自己也沒活到那個倒霉鬼的年紀。

    有一天他開始收拾全家人的保單。那是在他44歲的后半年，因為從45歲開始他需要更換險種。他翻閱著保單明細，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血型，一種直觀的遺傳方式。他是a型，她是o型，a o=a/o，他的中學生物還沒忘光。可兒子是b型血。他從沒考慮過這個。之前他不知道她的血型，只知道是“熊貓血”，他以為那可以解釋一切，可搜索結(jié)果告訴他熊貓血是不影響abo血型的。

    他撒了個小謊，帶著兒子去了醫(yī)院。17歲的小伙子正處于叛逆期，一臉不耐煩地采了血，還嘲笑他是中年危機。他沒興趣跟兒子聊天。從青春期開始他們就沒有和諧的父子關(guān)系，更何況此刻懷疑啃噬著他的內(nèi)心。“兒子”，這位家庭成員出生在他們結(jié)婚之后十個月，完美的時間。他幾乎按捺不住怒火。

    他焦慮地等待著，直到一周后收到了鑒定中心的電話。

    那天他和她都在家，他接完電話，臉色yin沉得像夏季的雷雨天。他對她怒吼著，拿出了所有惡du的詛咒和羞辱，又在羞辱中感到一絲快意。終于有正當?shù)睦碛勺屗鸾校粘Ｉ钪幸恢北粔阂值呐鹦苄苋紵?/br>
    他揪著她的衣領，而她奮力地掙扎。他覺得自己還沒開始使用暴力，不過男女體質(zhì)差異很大，對于暴力的定義恐怕也不一樣。她開始尖叫，那呼救聲令他焦躁。他試圖捂住她的嘴，而他們的——她的兒子正于此刻出現(xiàn)在玄關(guān)。

    鋤強扶弱，弒父娶母，俄狄浦斯的優(yōu)秀品質(zhì)。17歲的小伙子沒輕沒重，cāo著一只玻璃花瓶打得他不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