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陸庸:“沒關(guān)系,先治吧?!?/br> 獸醫(yī):“你確定嗎?起碼要花好幾萬?!?/br> 陸庸:“確定?!?/br> 沈問秋沒說話,他回座位上去等待了,陸庸跟醫(yī)生去二樓的治療室看狗去了。 怎么辦呢?等會兒回去就跟陸庸說再見嗎?找個什么理由好? 他又想抽煙了,摸摸口袋,沒有煙。 他像是吐煙一樣,吐了口氣,胸口仍像是堵塞住一樣。 其實他就是想跟陸庸說句“對不起”。 這是他最后一個心愿。 說完以后,他應(yīng)該就能安心去死了。不管能否得到原諒??墒顷懹古c他這樣相處平常,就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他完全找不到機(jī)會開口。 而且顯得他自作多情,太可笑了。 “滋——滋——” 手機(jī)震動聲。 沈問秋看到陸庸不小心落在桌上的手機(jī),屏幕亮起來,消息欄提示收到新微信: 【江陵:你以后別怪我沒提醒你沈問秋是爛人……】 然后手機(jī)屏幕光度黯下去,變回待機(jī)的黑屏,過了好幾分鐘,沈問秋才思維遲鈍地想:哦,原來陸庸已經(jīng)知道了啊。 陸庸回到一樓大廳,沈問秋已經(jīng)不在了。他又去門口看了一下,也沒人。 陸庸回了寵物醫(yī)院,剛走到前臺想要問詢,前臺把他的手機(jī)遞給他,說:“你朋友說讓我把你的手機(jī)轉(zhuǎn)交給你。” 陸庸問:“他人呢?” 前臺答:“呃,出去了。我不清楚?!?/br> 陸庸眉頭緊鎖,cao作手機(jī),盯著屏幕,屏住呼吸似的緊張專注,眼珠上下轉(zhuǎn)動。半分鐘后,他略有些了然地把手機(jī)收起來,飛快發(fā)問:“我朋友出門以后是往哪個方向走的你有注意嗎?離開幾分鐘了?謝謝了?!?/br> 第6章 二手情書06 沈問秋兜里一分錢都沒有,別說錢了,他身上穿的衣服、腳下穿的鞋子也都是陸庸給買的。 走了沒幾步他就傻了,他先前不在h城生活,也沒怎么出過門,完全不認(rèn)路。他只是沿著路牙子,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這一代好像是老城區(qū),正在改建什么,左邊是豎起起的藍(lán)色建筑隔離板,右邊則是老舊的店鋪。 晚上不施工,安靜荒涼。 狹窄的路上沒什么車輛行人通過,他孤零零走在荒蕪路上。 這個點商店已經(jīng)陸續(xù)歇業(yè),鎖好鐵閘門,他一眼望去,就只有一間小賣部還在開,玻璃門上貼著缺撇少捺的“煙草”、“酒水”、“電話充值”等字樣。 是家老店吧,裝修風(fēng)格跟十年前的好像。 沈問秋停下腳步,不由地走神。 蟬鳴像“吱吱”在耳邊聒噪,將他的思緒帶回十二年前的夏天—— 軍訓(xùn)熱得要死。 一散隊大家就沖進(jìn)學(xué)校的小賣部購買冰水冰飲,沈問秋注意到陸庸從不買水買零食,總帶著一個已經(jīng)掉漆的舊保溫杯,接學(xué)校里免費的開水喝。 兩人不知不覺已交上朋友,沈問秋在班上跟同學(xué)混熟得更快,不過幾天下來,已隱約建立起一個小團(tuán)體,以沈問秋為中心。 陸庸也在其中,但還是被沈問秋捎帶進(jìn)去的,和其他人關(guān)系都很平常, 大家一起去超市時,陸庸也會跟在沈問秋屁股后面一起去,別人都買,他不買,他本身似乎沒有不自在,看別人喝也不會饞,沈問秋卻有點別扭。 沈問秋當(dāng)然不差那點錢,他愿意請陸庸,可要是只付陸庸那一份的錢,又好像對陸庸特殊對待。沈問秋思來想去,決定直接給所有人請客,那么夾帶個陸庸就顯得不起眼了。 陸庸對他太好了,沈問秋總想回報陸庸。沈問秋嬌生慣養(yǎng),家務(wù)做得糟糕透頂,每天晚上早上會默默幫他整理床鋪,還想幫他洗衣服,沈問秋拒絕了,這樣好像他花錢買個小廝一樣,他私下同陸庸說:“我爸爸就是說著開玩笑的。你不用特意照顧我啦?!?/br> 陸庸說:“沒關(guān)系,我看你不太習(xí)慣,你上次洗的那個衣服,還是臟的。不如我?guī)湍銓懀吹酶蓛粢恍??!?/br> 他一個兩只手的人還沒有人家一只手干活干得好,算怎么回事嘛? 沈問秋惱羞。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少爺,可是真被人發(fā)現(xiàn)他嬌氣又很丟人,畢竟是男孩子,好面子。 但他心里曉得陸庸是真心待人好,那他接下這份好意,就不可以無動于衷。不然把人當(dāng)什么了?跟班小廝?什么年代了? 陸庸猶豫了下,又對他說:“小咩,你別動不動請客。雖然你有很多零花錢,但這樣下去,他們會總是起哄讓你請客的。這樣不好?!?/br> “你又善良又可愛,就算不花錢請客,大家也會很喜歡和你交朋友的?!?/br> 沈問秋當(dāng)時就僵住了,臉色變換。 聽聽陸庸這話說的,好像他是個傻冤大頭一樣。 我是為了關(guān)照你啊!心里話卻不能說出來,沈問秋從鼻子底“嗯”了一聲,黑著臉走了。 媽的,真是不識好人心。沈問秋委屈地去咕嚕咕嚕灌了一瓶牛奶。 讀書的時候,在學(xué)校里,同學(xué)之間看似好像是平等的,都穿一樣的校服,上一樣的課。但漸漸會發(fā)現(xiàn),家境差距大、消費差距大真的很難交朋友,沈問秋不想將就自己跟陸庸那樣苦哈哈過日子,可是直接間接給陸庸錢吧,又好像傷人自尊心,也不能讓陸庸跟著他高消費。 這事怎么調(diào)和?要么他委屈自己,要么陸庸放下自尊。 他想,他是不是不適合跟陸庸做那種特別親密的朋友,或許做關(guān)系一般的朋友可以。 別那么在意陸庸就好了。 然后沈問秋有兩天沒跟陸庸說話,也沒再瞎幾把請客亂花錢。 晚上他看陸庸大半夜在被子里打手電筒也不知道干什么,沒有問,想慢慢跟陸庸淡了關(guān)系。 轉(zhuǎn)眼到了軍訓(xùn)最后一天。 沈問秋想,反正他也不住校,他莫名有點依賴陸庸應(yīng)該是出自于雛鳥效應(yīng)的類似情況吧,以后不會天天見著,就沒這種感覺了。 軍訓(xùn)結(jié)束,老師大概交代一些開學(xué)以后的注意事項,接著散會,回寢室。 沈問秋感覺到陸庸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到了寢室,他往下鋪一坐,換鞋子,陸庸走到他身邊,陸庸長得太高了,微微彎下腰,對他說:“小咩,你開學(xué)以后是不是不住校了?” 沈問秋心煩意亂:“不知道。” 陸庸沒有追問,說:“我有東西要送你?!?/br> 沈問秋抬頭看他。 陸庸遞過手來,手心放著一只草編的小羊,圓滾滾,特別可愛。 沈問秋被萌得眼睛一亮,眨了眨眼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從小就喜歡各種小羊主題的玩偶玩具,但還是第一次收到手工制品。 沈問秋看看陸庸,陸庸也看看他。 沈問秋把小羊收了過來,問:“你這幾天晚上偷偷摸摸就在編這個???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開始提前學(xué)習(xí)了?!?/br> 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陸庸從不晚上熬夜學(xué)習(xí),也不補(bǔ)課,教科書他看看就會了,連編東西玩都是他自己琢磨的,壓根沒跟人學(xué)過。 陸庸笑笑:“你喜歡就好?!?/br> 下午。 爸爸過來接他回家。 沈問秋的手插在手里,大熱天,被熱得手心冒汗,偷偷把玩著小羊,他喁喁地說:“爸爸,我、我覺得住校挺好的,我想住校行不行?” 他欲蓋彌彰地補(bǔ)充:“我覺得住校也沒那么不方便,而且早上還可以多睡一會兒了?!?/br> 他想,陸庸那么孤僻陰沉,要是連他都不跟陸庸交朋友,陸庸豈不是要過上被孤立一樣的校園生活,那也太可憐了吧?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因為陸庸,他在學(xué)校宿舍住得也挺舒服。 爸爸笑了:“哎呀,我們的小咩長大了啊,主動要獨立生活,看來軍訓(xùn)很有成效!走讀才需要特別申請,住校又不需要,當(dāng)然行啊。” …… 現(xiàn)在想想,他當(dāng)時多少有幾分高高在上的自作多情。 “唉?!?/br> 沈問秋抬起頭,眺望無星無月的夜空,深深嘆出一口氣?;叵肫饋磉€是很尷尬。真想刪除愚蠢自大的年少時光。 “沈問秋!” 有個慍怒的聲音在喊他。 沈問秋循聲回頭望去,看到陸庸在街道那一頭。 沈問秋連忙轉(zhuǎn)身,二話沒說,朝反方向快步走去,越走越快,像要跑起來,他的心跳隨著陸庸越發(fā)接近的腳步聲一起越發(fā)急促起來。 陸庸黧黑寬大的手掌從后面抓住沈問秋的肩膀,心急之下,沒有控制住力道,硬生生將人按住掰回來一般抓住了他。沈問秋覺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型野獸撲倒擒住,就差沒咬住喉嚨。 陸庸喘著粗氣,目光亮的嚇人,憤怒而焦躁地注視他:“你去哪?” 沈問秋心里咯噔一下,耍無賴地笑下:“你干什么???我只是出來散個步啊?!?/br> “你別抓著我了。我骨頭都快被你掰碎了?!?/br> 陸庸深呼吸,勻了下氣,慢慢放開手,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嗎?……你說也不說一聲,我還以為你不告而別。” “你現(xiàn)在沒工作、沒住處,能去哪呢?我很擔(dān)心?!?/br> 兩人誰都沒提微信那檔子事,心照不宣地揭過。 沈問秋跟著陸庸回去了。 沈問秋本來想提,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 他解釋什么?他本來就是個爛人啊,解釋自己不是爛人?還是限定在陸庸這不是爛人?有意義嗎? 夜風(fēng)拂面。 驀然之間,沈問秋意識到一件事,他不該來找陸庸。陸庸太善良了,又心軟,看到路過的流浪小狗都于心不忍,假如他還在陸庸保留一絲美好印象,再去自殺的話……陸庸一定會為他傷心。 本來在這個世界上,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人會為他哭了。 都是因為他多此一舉。 還不如讓陸庸認(rèn)定他是個爛人。 對,就該讓陸庸對他失望透頂!到時候即便聽說他的死訊,陸庸也只會感慨一句:罪有應(yīng)得!挺好的。沈問秋想通計劃,暗自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