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不解：“要有什么新意，他讓我照他教的畫的?！?/br>
    “他興許并不想讓你完全按照他教的畫?！表n霽說。

    林悠將暖手套收了線，拿到書案前遞給韓霽讓他試試。

    韓霽自然而然的接過暖手套，將兩只手從兩頭揣進(jìn)手套里，只覺得這暖手套比他用過的任何一個(gè)都要輕便舒服。

    問：“怎么這么輕？里面裝的棉花嗎？”

    林悠拿起畫筆，思考著要怎么畫出老楊說的意境，隨口回道：

    “不是棉花，是鴨絨?！?/br>
    鴨子身上的絨毛不多，要聚集這么多做成暖手袋可不容易，韓霽看著她燈下側(cè)顏，rou嘟嘟的臉被朦朧燈光照著，嬌憨憨的。

    意識(shí)到自己在想什么，韓霽趕忙將目光移開，這時(shí)林悠已經(jīng)開始重新繪畫，先前韓霽的提醒倒是給了她一些靈感。

    老楊說不定就是要她將自己理解的山水用筆墨畫出來，并不是一味的要求林悠完全照著他的筆法走向。

    對于繪者來說，這是有道理的，因?yàn)槊總€(gè)人所見、所想都不同，畫是照本心，一個(gè)成熟的畫家能夠?qū)⑺劬λ吹降拿谰霸诠P端用自己理解的線條勾勒出來，因此就算是同一景色，讓不同的畫家描繪出來都是不同的。

    老楊畫的是他見過的山水，林悠沒見過，所以畫不出他的意境。

    但林悠腦中也有自己所見、所想的山水風(fēng)景，她完全可以畫自己的山水。

    這么想著，林悠興致所至，將兩邊燈罩里的燭火全部點(diǎn)燃，使書房亮如白晝，她鋪陳一張新的畫紙，根據(jù)腦中勾勒出來的畫面，調(diào)配出了底色。

    老楊教她的是水墨山水畫，可林悠是見過五光十色風(fēng)景的人，她想把那些風(fēng)景的顏色都展現(xiàn)出來。

    從她開始不受任何干擾專注繪畫，韓霽就始終立于一側(cè)，這還是他第一次看九娘繪畫，看著她從第一根線條落筆，到忘我的銜著幾支畫筆揮毫潑墨，這親眼見證一副畫從有到無的視覺沖擊感太強(qiáng)大，以至于韓霽竟也看得入神，一步都未曾挪動(dòng)。

    足足兩個(gè)小時(shí)，林悠由心出發(fā)的嶄新畫作問世，布局精巧，顏色靚麗，乍一眼看去，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幅畫，而是真的美景般。

    滴翠群山隱隱于清晨的暮色之中，山水秀麗，峽谷險(xiǎn)峻，兩岸連綿起伏的山巒，郁郁蔥蔥的樹木，遠(yuǎn)處山頂繚繞的云霧……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真實(shí)。

    是韓霽從未見過的景色，癡癡盯著畫看了好一會(huì)兒才想起來問：

    “這是……何處？”

    林悠將銜在口中的筆放下，敲了敲略酸的腰，回道：“三峽?！?/br>
    韓霽恍然，不知不覺吟誦出詩句：

    “【十二巫山見九峰，　船頭彩翠滿秋空。朝云暮雨渾虛雨，　一夜猿啼明月中。（注：陸游）】古人所云，誠不欺我。妙哉。”

    林悠自旁邊水盆洗手過來，說道：

    “這顏色還是匱乏了些?！?/br>
    韓霽驚訝：“這般豐富的顏色，你仍覺得匱乏？”

    林悠點(diǎn)頭，指著畫中幾處解釋：

    “像此處翠色，不該上下一致，樹峰有朝陽刺破云層的光亮，應(yīng)該用更明亮的碧色；此處緋紅落花，唯有丹朱一色，濃淡深淺不夠多樣……”

    韓霽問：“顏色不就那幾種？”

    林悠嘆息，男人眼中的色卡天生沒有女人敏感，但她還是想跟他分享分享：

    “顏色的分類很細(xì)致的。就拿五正色中的青色來說，青色主要分群青、石青、天青、景泰藍(lán)、靛藍(lán)、黛藍(lán)等，其中群青又分藏青、佛頭青等；石青又分湛藍(lán)、鈷藍(lán)、寶石藍(lán)等等。每一種顏色都是特有的，是不一樣的。不過很多顏色都在藏在石礦中，并不能尋常見到，更別說用了。”說到這里，林悠真是懷念現(xiàn)代什么顏色都能搞到。

    韓霽確實(shí)是第一次聽人說顏色，見她講的頭頭是道，心生佩服，并且對她所說的那些精彩顏色生出了向往之心。

    不過，提到顏色藏在石礦中，韓霽腦中似乎閃過一些文字，但閃得太快，讓他一時(shí)沒捕捉到。

    “這么好的畫，來落個(gè)款吧?！表n霽說。

    林悠卻搖頭：“我字可難看了，算了吧?！?/br>
    這么完美的字畫若沒有落款署名，今后流傳出去，豈非成了佚名，無人知曉，太可惜了。

    但林九娘的字韓霽見過，確實(shí)一般，與她的畫技相比，委實(shí)天差地別。

    韓霽猶豫片刻，毛遂自薦：

    “要不……我?guī)湍銓懀俊?/br>
    林悠眼前一亮，連連點(diǎn)頭：“好啊好啊，你幫我寫最好了?！?/br>
    韓大佬可是未來狀元郎，才高八斗，位高權(quán)重，得他墨寶，林悠求之不得。

    兩人各懷心思，一拍即合。

    韓霽端正坐下，運(yùn)了一會(huì)兒氣后才敢拿筆，可在畫紙邊緣懸空半天也不落筆，從未有過的緊張感席卷他的全身。

    林悠等得有些急，不懂大佬寫字前醞釀這么久是什么含義，委婉問：

    “是要準(zhǔn)備什么嗎？”

    韓霽搖頭，失笑坦白：“不是，我是擔(dān)心寫壞了?！?/br>
    林悠也是沒想到，大方說：

    “沒事兒！你隨便寫，寫壞了我再畫就是！”

    韓霽有些無語，這傻丫頭大概還沒弄清這幅畫的價(jià)值，至少以韓霽自小品讀書畫的眼光來看，已然價(jià)值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