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就是任何世界的規(guī)則都是不完整的，都有其軟肋存在，需要依靠人的力量去補足。對于“東晉十六國”這個劇情世界來說，“魏晉風流”固然營造了眾多在歷史上響當當?shù)娜宋?，由歷史人物帶來的規(guī)則補足也讓這個劇情世界的等階高于平均水準之上，然而同樣也帶來了一些不可避免的弊端。

    追求精神上極度自由的名士氣度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精神要自由，那么rou體也同樣應該獲得解脫，困守于皮囊之內(nèi)無法獲得大愉悅是每個名士的苦惱，而長期缺乏鍛煉和不斷服藥的身體又讓他們對另外一件可以極致歡樂的事力不從心，這是眾多名士們難以啟齒卻又刻骨銘心地遺憾了。

    孟府牌“五石散”完全解除了這個煩惱。

    效果佳，副作用小，某方面作用極其強大，連書圣王羲之用了都說好，難道你的品味能力還能超過超級門閥瑯琊王氏的家主？

    不知怎么的，這樣一條消息就這么流傳了出去，特別是當有人發(fā)現(xiàn)王家的三郎和六郎同時出現(xiàn)在孟府，這條本來有點荒誕不經(jīng)的消息似乎一下子就坐實了。

    君不見，孟府的孟士少爺，自從半年前就開始每日清晨泛舟于潯陽江上，吸收天地未開旭日未起時的那一縷精氣，隨后就沿著潯陽江悠閑地散步，幾曾如別的名士服用五石散后狀若癲狂，裸行于市？

    君不見，孟士少爺雖然足不履地腳不染塵卻一樣筋骨強壯，顧盼之間自然有一股英姿氣度，幾曾像別的名士柔弱如女子，舉止都是沒骨的陰柔？

    與之相比更爆炸性的消息是孟士得了一位仙人的真?zhèn)?，除了傳下?shù)篇傳世之佳作，更是留了一名丹奴給這位俗世的小友，那些與眾不同的仙丹就是從這名丹奴手上流傳出來的。

    眾多能夠和王家搭上話的名門巨族都試圖從王家那里得到求證，然而已經(jīng)遁隱的王氏少見地表示了沉默，只有極近的親戚中只言片語能夠透露出這個消息恐怕不是空xue來風。

    比如說王凝之的夫人謝氏，王謝本來就是一體，這種時候根本不可能瞞得過去也不用瞞。

    再比如說王獻之的夫人司馬道福，這位當朝皇帝的公主更不可能不把這個消息傳遞到皇室里去。

    話說趙高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孟氏居然還和王氏沾親帶故，趙福金在這個世界叫司馬福金，祖父司馬紹正是當朝皇帝司馬昱的堂弟，從這個輩分上來說，王獻之可以算是他的姑父長輩了。

    只是這個時代基本沒有以娶皇室女為榮的習慣，王獻之為了能夠不娶司馬道福更是不惜用艾草自殘身體，奈何司馬道福拼死要嫁，無奈之下也就只好勉強從之了。

    不知不覺間，原先只能算薄有微名的孟士，在趙高刻意營造的環(huán)境下，居然就這樣把名聲傳到了眾多的名門大族之中。

    “幼恭，子重?！蓖豸酥迸P在坐榻之上，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召見了返回會稽金庭的王肅之和王cao之。

    自從服食了a 級的五石散后，他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許多，原先一直郁結(jié)于體內(nèi)的一股濁氣也排了出去，身體之輕健大異于平時。這也是他在受到趙高奉藥后第一時間將自己兩個兒子派出去拜會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父親大人請看?！眱扇藳]有交代結(jié)交孟士的經(jīng)過，王肅之低手垂立，王cao之則奉上了一卷帛書，從墨跡上來看，顯然是新作。

    “子重，你的字太過于注重體貌，咦！”王羲之剛剛看了兩個字，發(fā)現(xiàn)后面的話竟說不下去，一向在神氣上薄弱的王cao之這次大異平時，從第三個字開始已經(jīng)有了一抹神韻，和擅長此道的王凝之都參差仿佛，兩相疊加之下，竟已不遜色于他最鐘愛的兒子王獻之。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也。”

    僅僅讀了兩句，他原先散漫的神色立即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他對自己兒子的才華有著足夠的了解，剛剛這兩句根本不可能的他們的作品。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李之芳園，序朋友之樂事。孟士俊秀，不亞伯倫，吾人詠歌，獨慚步兵。幽賞未已，高談轉(zhuǎn)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shù)?！?/br>
    這一小篇短文，總字數(shù)不過一百多，王羲之轉(zhuǎn)瞬之間就已讀完，卻遲遲沒有放下書卷。

    他已經(jīng)完全忘記要評判王cao之的書法長進，雖然到了文章的后半部分，王cao之的字由凝重轉(zhuǎn)向于飄逸，算是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更進了一步。

    同樣是一則宴飲時的詩歌序文，王羲之自己的《蘭亭集序》就是千古的名篇，而此時他發(fā)現(xiàn)，這片不知緣由不明來歷的作品，竟然在立意上不在自己之下！

    如果說《蘭亭集序》表現(xiàn)的是對于生死無常的悲鳴感慨，展現(xiàn)的卻是積極入世的人生態(tài)度；這首作品表現(xiàn)的則是慷慨激昂的人生追求，展現(xiàn)的卻是隱逸而瀟灑的自由，二者孰優(yōu)孰劣，一時之間就算偏愛自己文章的王羲之也難以分出高下。

    “此篇何名？”默然了數(shù)刻之后，王羲之頹然把帛書放到了一邊，同時低聲詢問道。

    “春夜宴諸友孟園序?！蓖趺C之立即上前，恭聲說道，“據(jù)孟弘毅說，這是那名仙人在酒后而成，并無文字傳世，他也是僅僅憑著記憶寫下來，可能在某些字上并非作者原意?！?/br>
    趙高說話可以算是滴水不漏，李白的這篇《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他當然不敢據(jù)為己有，但是稍稍修改幾個字將自己的名字加入其中，就足以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他已經(jīng)強調(diào)過，記錯幾個字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什么是完美的謊話，百分之九九是真的僅僅有那么一點兒夾雜了私貨，這似乎也就不算是假話了。

    “仙人何名？可還有其他詩篇文章？”王羲之忍不住再次拿起帛書，一字一句地細細品味了起來。只不過這次對于王cao之的字就全是批評了。按他的意思，基通篇下來基本上王cao之的字沒有一個配得上這篇文章的，直把他說了一個面紅耳赤。

    “還有一篇‘貝郡潯陽江別孟士’，應該是仙人離開時的句子?！蓖鮟ao之顯然早有準備，此時卻遲疑著要不要把帛書遞呈上去。

    這樣一種顧慮顯然是多余的，王羲之一個眼神就沒用，他就乖乖地奉了上去，同時站直了準備挨父親的罵。

    這次王羲之卻沒有管它，僅僅吟哦了一遍，就陷入了癲狂，非得磕點極品五石散才能夠排解心中的狂喜了。

    這個時候當然不方便兒子在身邊，他一瞪眼，王肅之和王cao之這才如蒙大赦一般地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