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差事的都出門上衙去了，所以家里頭剩下的都是女眷和小輩們，曾家的當(dāng)家主母曾老太太鄒氏、田老姨娘、大房太太田氏并兩個姨娘，大郎一家、二郎、二姑娘、三姑娘、四郎和五郎。

    而田家則是曾大太太田氏的母親田老太太、其孫田二郎、其侄孫女田三姑娘和親孫女田四姑娘。

    男丁們到外書房談事，女眷們則聚在一處說話。

    曾老太太鄒氏樂呵呵地對旁邊坐著的田老太太道：“親家母啊，昨夜睡得可還好？家里不知道你們要來，這屋子啊收拾得匆忙。若有什么不滿意的啊盡管遣人告訴管家，或者是告訴丫鬟們，都是親戚，莫要見外了?！?/br>
    田老太太感激地笑著，“勞親家母費(fèi)心了?！?/br>
    “哎呀，這一路上我們都窩在馬車?yán)镱^，風(fēng)餐露宿的，就數(shù)昨晚上睡得最舒坦。就是屋子外頭的桂花香味濃了些，不過不礙事，今兒一早我讓我閨女派人拔了去，換了些牡丹啊這種喜慶的?！?/br>
    “希望親家母不要怪罪啊?！?/br>
    曾老太太鄒氏可沒聽下人回復(fù)此事，不由得眼神微瞇，“哪里哪里，我們家設(shè)了這客院啊就是為了讓客人住得好，只要親家母開心別說拔了幾株桂花樹，就是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的都拔了也是不礙事的！”

    “不過……”

    曾老太太鄒氏猶豫了一會兒，問道：“親家母啊，我昨日聽你說你們這回到京城里頭來，是因?yàn)槟銈兗叶上驴埔夹悴?，想求他姑父指點(diǎn)一二？”

    “是啊。”田老太太驕傲道：“我們家二郎像他太祖父，讀書好著呢，不過才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這不，下科就要下場考秀才了，我想著他姑祖父還有姑父都是有才學(xué)的，所以就帶他來了?！?/br>
    “哎呀那這桂花樹就不能拔??！”

    曾老太太鄒氏拍了一下放在膝蓋上的手，有幾分懊惱地說道：“這也怪我沒事先說清楚，這可怎么是好？”

    “有什么不妥嗎？”田老太太疑惑道。

    曾老太太鄒氏沒有直接解釋，反而問道：“親家母啊，你可聽說過蟾宮折桂？這可是好兆頭??！”

    “在家里頭種兩株桂花樹，待家里的孩子們?nèi)タ紙龅臅r候折上一支 ，這就引了天上文曲星的‘文氣’和月宮桂花樹的這個‘貴氣’下凡，保佑孩子們在考場上順順利利，更上一層呢?！?/br>
    見田老太太半信半疑，曾老太太鄒氏又神神秘秘地道：“你可知道為什么我們這叫做進(jìn)士坊、桂花巷而不是像別的地方一樣叫什么街啊巷的??？”

    “就是因?yàn)檫@里的桂花長得最好，出的進(jìn)士老爺最多！京城旁的地方長不起來桂花樹，那出的進(jìn)士老爺就少！你們昨晚上一路過來，是不是看到這條巷子家家戶戶門前都有一對石獅子？”

    “里頭都住著官呢！”

    田老太太出身鄉(xiāng)間，從未讀過書，家里最有才學(xué)的也就是幾十年前考中秀才的公爹，再加上老家那頭不長桂花樹所以還真未聽說過這么個事情。

    私心里，她覺得對面這個面慈心狠的鄒氏是在騙人，但萬一又是真的呢？畢竟曾家老太爺、她女婿、還有鄒氏的親兒子都考中了進(jìn)士啊，雖說兩個小的是同進(jìn)士，但那也是個官兒啊。

    沒準(zhǔn)她真的有什么妙法？

    鄒氏面對著田老太太探究的目光，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副遺憾的模樣，不再提這個話題，老神在在地招呼他們喝茶。

    “這茶啊，還是淑姐兒成親的時候，侯府送來的，據(jù)說是宮里的賞賜。老太爺平時都寶貝得很，一月也才喝那么一回。今日正好他不在，我們啊就把它拿出來喝了，半點(diǎn)都不給他留。”

    “嘗嘗，都嘗嘗。”

    見田老太太偃旗息鼓地在一旁沉思，自家婆母田氏則有些焦急地低聲吩咐丫鬟趕緊把桂花樹再種上。家里的二姑娘悶聲不說話，三姑娘人小鬼大地坐在椅子上晃著兩條腿，而兩個表姑娘眼珠子一顆閑不住地滴溜溜四處轉(zhuǎn)悠。

    曾府大奶奶童氏在心底暗笑之余，識趣地捧場道：“祖母您這么說，那孫媳可得好好品嘗了，若是好啊，往后可少不得常來嘮叨祖母，到時候您可莫要嫌棄?！?/br>
    鄒氏哪會嫌棄啊，沖她點(diǎn)點(diǎn)頭，和藹地笑著，“好茶配好客，祖母啊，盼著你們來呢?！?/br>
    童氏開始說話了，幾個小輩也紛紛湊趣起來，田老太太帶來的兩個孫女里面，田三姑娘最先沉不住氣，問道：“三姑母，怎么表姐還沒回來？她知不知道我們到京城來了??？”

    田氏聽聞也往外頭望了一眼，“是啊，怎么淑姐兒還沒回來，按理說應(yīng)該到了才是的，我一大早就打發(fā)鐘家的去接了?！?/br>
    曾老太太鄒氏往徐嬤嬤處望了一眼，對方點(diǎn)點(diǎn)頭出去了。

    “三表妹莫急?！?/br>
    童氏見狀勸道：“侯府不比我們家里，家大業(yè)大的大meimei一時走不開也是有的。你若是覺得聽我們說話無趣，不如讓二meimei和三meimei陪你到外頭走走？透透氣？”

    “不用了不用了。”田三姑娘訕訕地笑著。

    “外甥媳婦你不必管她，”田老太太瞪了田三姑娘一眼，把人嚇得一縮腦袋，然后才和顏悅色地對童氏道：“她這是想她淑表姐了呢，畢竟多年未見，當(dāng)初在通州的時候兩個人玩得可好了?！?/br>
    兩人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徐嬤嬤高興的話語，“老太太，大姑娘回來了！”

    “我們的淑姐兒回來了！”

    田老太太精神一震，騰地站起趕在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快步走到門口，把正要進(jìn)門的曾淑嚇了一跳。

    “哎呀這就是我們的淑姐兒了吧。”

    田老太太激動地拉著曾淑的手，眼眶微紅，“我是你外祖母??！好些年沒見，你長這么高了。還記得當(dāng)年你在通州的時候，才那么丁點(diǎn)一個，每次我一抱著你啊你就沖著我笑，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果不其然，如今都是侯夫人了！”

    曾淑是女大十八變，但是田老太太的變化卻是不大，除了老了些，臉上又長了些皺紋之外，和前些年隨母親去探親的時候看著沒什么兩樣，所以曾淑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喊道：“外祖母?！?/br>
    “哎——”

    田老太太高興地應(yīng)著，然后往外頭張望，“侯爺外孫女婿有沒有來啊？”

    “沒來呢?！痹缃忉尩溃骸昂顮斠淮笤缇瓦M(jìn)宮去了?！?/br>
    辦差要緊，外祖母來了這種小事曾淑也沒有特地讓人去通知他，只臨走前和老夫人以及郭嬤嬤交代了幾句。

    “進(jìn)，進(jìn)宮？！”

    田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一副高興壞了的模樣，“就是，就是有皇帝老爺和娘娘們的皇宮嗎？哎呀侯爺外孫女婿可真是了不起?！?/br>
    曾淑如今應(yīng)付這種場面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了，下意識客氣地回了一句，“都是為陛下辦差，當(dāng)不得您這般夸獎。”

    第二十四章 曾家三位姐妹  都是我辛辛苦苦攢下的，……

    童氏聽得噗嗤一笑，走上前來親熱地拉著曾淑和田老太太，“外祖母、大meimei，別站在這里了快進(jìn)屋吧?！?/br>
    “對對對快進(jìn)屋。”

    田老太太拉著曾淑的手不放，一進(jìn)屋就沖著兩個孫女招手，“桃花、杏花，快來見過你們的淑表姐，小的時候你們還一起玩過呢。你們的淑表姐她如今可是出息了，是廣寧侯府的侯夫人！”

    頓時，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就俏生生地走了出來，都穿著京城時興的粉色對襟襖裙，對著曾淑甜甜地喊表姐。

    曾淑含笑應(yīng)著，示意身后的晴娟把她準(zhǔn)備好的表禮遞過去。

    她們這邊相互見過禮，那邊曾老太太鄒氏就沖著曾淑招手了，“淑姐兒快到祖母這邊來，怎么瞧著你好像瘦了些?！?/br>
    “中秋事多，累得慌?！痹缱哌^去坐了下來，“咦祖母您穿這一身衣裳真好看，顯得年輕又精神呢?！?/br>
    可不是嘛。

    以往鄒氏都穿得老氣橫秋的，但今日卻是著一身紅色上繡金紋的褙子，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

    “是嘛。”鄒氏喜笑顏開，“這還是你二叔著人送來的，說江南那邊的老太太們都這樣穿，上頭沒幾根金線都沒臉出門，做兒子的也臉面無光，非讓你二嬸照著給我置辦了兩身?！?/br>
    “我想著親家母是貴客，”鄒氏笑道：“可不得把這壓箱底的衣裳給穿了嘛。親家母啊，快坐下，再嘗嘗我這兒的茶?！?/br>
    ……

    一群女眷閑聊之后又一起用了午膳，曾淑好不容易擺脫了熱情的外祖母，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一邊吃著祖母桌上的鮮果子一邊好奇地問道：“祖母，我外祖母怎么突然來了啊？”

    “無緣無故的，我收到信的時候嚇了一跳?！?/br>
    “說是你那二表哥考中了秀才，找你祖父和你爹他們請教來了，想要下場考秀才呢。”鄒氏慈愛地看著她，“肚子餓不餓？我看你剛才盡應(yīng)付她們了，飯都沒顧得上吃幾口?！?/br>
    “嗯嗯嗯，”曾淑直點(diǎn)頭，“餓，我想吃外面街上賣的餅子了，剛才路過的時候就聞到了香氣?！?/br>
    這種事鄒氏是無有不應(yīng)的，當(dāng)即道：“那祖母讓人給你買去，再讓廚房配一碗你愛吃的熱豆花?！?/br>
    “多謝祖母！”曾淑使勁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含含糊糊地說：“我看外祖母這個理由定不是真的，我那二表哥考中秀才的時候就歡天喜地派人來送信了，我娘還隨了二百兩銀子的禮呢?！?/br>
    “如今這都八月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我替母親寫信回絕了三表妹上京的事情后就來了。”

    “這也太巧了?！?/br>
    “按照路程上看，她們收到信后沒有多久就啟程了吧？”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們的來意，還就真的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都不帶遮掩的。曾淑使勁想了想，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由得有些泄氣。

    “哎，怎么這樣呢?！?/br>
    母親這么些年來一直都跟她說田家、說外祖母的各種好，說他們一家在通州的時候外祖母是如何如何的照應(yīng)，沒想到……

    咔嚓，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子。

    “這種事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相比起曾淑的憂心忡忡，鄒氏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還有心思安慰道：“你府里事情也忙，跟她們見上一面后就回去吧，這里有祖母和你大嫂呢。”

    曾淑對祖母和大嫂治家的能力是不擔(dān)心的，但就是心里憋得慌。

    別以為她沒有發(fā)現(xiàn)，今日不但兩位表妹身上穿的衣裳是二meimei新做的，尺寸不大合身。就連外祖母穿的那一套也太過于鮮亮了些，很顯然是她娘之前做了，但沒上過身的。

    由此可見她們之前過來的時候穿得太不像樣了，祖母和母親才會有此舉。她又想起往年送節(jié)禮的時候，曾家這頭是一車車地送過去，但是卻每每地要空著一半的車回來。

    即使沒空的那一半也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干貨之類的。

    她都不好意思說！

    曾淑深呼吸了兩三次，然后才問道：“對了，祖母，唐家嬸嬸怎么樣了啊？我這邊不太方便老是派人去探病，上回侍書回來說是中了暑氣？”

    “如今好多了，”鄒氏道：“我也讓人送了些藥材去，還讓你娘和你大嫂去探了病，昨日她們家派人來說是可以下床走動了。唐大奶奶還道了謝，說是前些日子在城外，對虧了你派了輛馬車送她們回來?！?/br>
    “那就好，”曾淑道：“唐三姑娘的大哥這次和二哥一起下場，若是唐家嬸嬸再不好，她兒子估計(jì)就沒心思進(jìn)考場了。”

    “你啊你，”鄒氏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笑道：“滿腦子盡擔(dān)心這些，待會吃完了餅子就在我這好好歇一歇，我看你眼眶都有些青了?！?/br>
    “掌家理事雖然要緊，但是自個兒的身子更要緊啊，有什么事啊盡管吩咐下去，你身邊的那些mama、丫鬟們正等著建功立業(yè)呢?！?/br>
    曾淑不敢躲開，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嗯嗯?！?/br>
    ……

    吃了兩塊餅子和一碗熱乎乎的豆花，曾淑在丸子床上歇了一會兒，然后就打理好自身，來到了曾二姑娘的屋子。

    曾府并不是很大，單獨(dú)的院子滿打滿算也只有六個，一個正院是曾老太爺和曾老太太鄒氏住著，然后兩個大些的側(cè)院給了兩位老爺，偏院是已經(jīng)嫁人了的大姑奶奶住過的，這么多年曾老太太一直不讓人動。

    而前院的兩處院子，一處做了爺們幾個的書房，一處則住著幾個沒成親的孫輩，遠(yuǎn)道而來的田二郎就被安排著住在前院。

    至于客房和府內(nèi)沒出閣的姑娘們則都住在了后院，相互間沒隔幾尺路。

    曾二姑娘喜靜，越是臨近她的屋子越是沒聽到什么聲響，不過等曾淑進(jìn)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三meimei也在此處，正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

    “二姐，你的脾性也太好了吧！”曾三姑娘有些不忿地說道：“祖母和娘讓你給兩身衣裳，你還就真的給了??？要是我非得剪碎了不可！”

    “娘還讓我給她們送些頭面首飾，我就不答應(yīng)！”她氣憤道：“都是我辛辛苦苦攢下的，才不要給別人呢！”

    曾淑聽得直搖頭，示意丫鬟不必通報，然后舉步邁了進(jìn)去，“沅兒！誰教的你這般沒有規(guī)矩？竟責(zé)備起母親來了？！”

    “大姐?！痹媚镌鵀]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