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峰吼完，怒氣也隨之消退了不少，但他卻沒覺得痛快，因為他馬上就開始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而后悔不迭。

    剛才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白夜臉上的神色變換，由震驚到羞辱，由羞辱到傷痛，由傷痛到悲哀，由悲哀到?jīng)Q絕，直至變成了失去血色的煞白和面無表情。

    “我……”萬峰連忙松開緊抓在白夜臂膀上的兩只手，慢慢垂下，艱難開口道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剛才氣極了，你，你別往心里去，我無心的，我亂說的……”

    白夜卻很平靜，“沒關(guān)系。其實你說的沒錯。”

    “你別這樣好嗎？”萬峰有些無措，“我說錯了，真的錯了，我其實心里并沒那么想，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無心亂說的。”

    白夜正色搖頭，“真的沒事。去下一處吧，這個區(qū)還剩下兩處?！?/br>
    萬峰自是不相信白夜會“真的沒事”，自己那樣一番難聽的話不管是誰聽了，內(nèi)心都絕不會淡定無波。白夜如果哭了或惱了，倒是正常不過，但最怕是這一大塊石頭猛地投下去，卻沒擊出一絲水花，這感覺真是令人心里掉了底兒一般。

    白夜是什么脾氣，萬峰心里當(dāng)然有數(shù)兒，自尊心很強，性子也很剛硬。按她正常的反應(yīng)是應(yīng)該立馬要與他決裂才是，絕不會“沒事”。就像他自己一樣，表面越是表現(xiàn)淡然，心里越是波瀾洶涌。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再怎么后悔也沒用了，能做到只能是盡力解釋，把傷害降到最低。

    萬峰嘆了口氣，“白夜，我的脾氣你也知道，氣極敗壞的時候口不擇言，我知道你肯定特別生氣，你打我罵我都行，但求你千萬別疏遠我，我真的是太在乎你了，因為在乎，我擔(dān)心、我嫉妒、我發(fā)火、我胡說八道，但我真的對你沒有一絲惡意……”

    “我知道?！卑滓归_口打斷萬峰的話，輕輕笑了笑，“我雖然不識抬舉，但還是知道好歹的，真的沒事?！?/br>
    “你看你，還說沒事，”萬峰苦笑道：“大一時我說了你一句‘不識抬舉’，你到現(xiàn)在都記仇，那今天的話你還不是要恨我一輩子？”

    白夜搖了搖頭，“你對我做的夠多了，反而是我，從來沒為你做過什么，我很慚愧……”

    萬峰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你這么說還不如打我耳光呢，白夜你記住，我對你做的任何事都是我樂意的，都是我為自己的意愿去做的，絕不需要你的任何回報！剛才說的真的是無心的混話，我發(fā)誓我要是真那么想了，我就不得好死！”

    沒想到萬峰竟會發(fā)這樣的毒誓，白夜心頭一震，正色說道：“我相信你，不需要起誓。你也相信我，我不是矯情，也不是玻璃心，別再說道歉的話，我真的沒事，這件事情不要再提，我們別再耽誤時間了，快點去看看剩下那兩處地方?！?/br>
    雖然見白夜說得如此鄭重，但萬峰還是放心不下，就這樣輕飄飄地揭過去了，別說是感情細膩的女人了，就是男人之間也做不到這樣心無芥蒂、干脆利落、快速切換，不太對勁兒啊，難道這幾年她變了？她都經(jīng)歷了什么，變得這么……這么放得下……

    “你……真的沒事？”萬峰滿臉疑惑，小心探問。

    “嗯?！卑滓拐c頭，神色沉靜如水，“真的沒事?？烊ハ乱惶幇?！”

    萬峰仍是不安心，但見白夜態(tài)度堅定，暫時也就不再多做糾結(jié)，壓下滿心疑慮，打起精神開車去往另外兩個廠址勘看，一路上也不忘細心觀察著白夜的神色有無變化。

    一切如常，毫無異樣。白夜還是跟之前一樣，為他提醒道路導(dǎo)航、跟他討論細節(jié)、整理記錄事項，仿佛之前兩人的吵架根本沒有發(fā)生過，弄得萬峰在二人回程的路上談完了公事之后，本想再就此事解釋寬慰道歉一番，也話到嘴邊，艱澀著說不出口，只覺得突兀多余，沒話找話一般。

    萬峰想說話卻苦于找不到合適的話題，白夜也不主動攀談，低頭翻看手機，只是偶爾開口提醒萬峰道路導(dǎo)航情況。

    冷旭那邊，她按照每小時一次的頻率，已經(jīng)給他發(fā)過去三次小視頻報備，兩次是在看場地，一次是在返程途中，冷旭都沒有回復(fù)，白夜也不在意，沒回復(fù)就是沒指示。

    回程路上跑了近兩個小時，才返回了酒店，這時天色已經(jīng)擦黑了，雖然中午飽餐了一頓，但經(jīng)過一下午的奔波，兩人是又累又餓。

    萬峰提出要出去吃飯，白夜拒絕了，說她還要處理天澤那邊的公務(wù)，不想出去，自己點個外賣就行。因為中午有言在先，萬峰也不能勉強。白夜不出去，萬峰自己也不愿出去，說要點外賣來跟白夜一起吃，可白夜說想自己靜一靜，還要忙著處理工作，就不一起吃了。

    進了房間關(guān)上房門，白夜還是沒忘按時先給冷旭發(fā)過去了小視頻報備。

    冷旭這次回復(fù)了：沒去吃飯？

    白夜答復(fù)：叫了外賣。

    冷旭又回：今天的工作，發(fā)在你郵箱里。

    白夜答復(fù)：剛打開，正在處理。

    冷旭回復(fù)：不著急，先吃飯。

    白夜卻說干就干，一是因為雖然又餓又累，卻毫無胃口；二是因為郵箱里的工作量不少，不想耽誤時間；三是因為今天萬峰的話對她沖擊很大，雖然她一直強壓著說沒事，但一觸碰就刺痛難忍，所以她急需用工作來占據(jù)頭腦，避免自己去想。

    可并不是想避就能避得開的，沒過多久，萬峰就過來敲門，“外賣已經(jīng)送來了，出來吃飯吧！”

    白夜皺眉嘆氣，也不開門，坐著不動，故作輕松的語氣應(yīng)道：“不用管我了，我真的不餓，不想吃了，忙完我就直接睡了?！?/br>
    見她避而不見，萬峰更是擔(dān)心，嘆了口氣，故作嬉笑的語氣繼續(xù)敲門，“你快開門，不然我就一直敲，一直敲敲敲?！?/br>
    白夜眉頭更皺，長長嘆氣，避得了一時，卻避不了一世，避得開他，卻避不開自己。她咬了咬牙，終于下定了決心，欠了人家的，就必須要還，如果不做一個交代，恐怕永遠也過不去自己心里這道坎。

    既然要還，不如盡早，早些了卻，無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