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凡人才會在墻上貼了日歷，每過去一日，就撕下一頁，對每一日都視若珍寶。

    三十二年過去，謝靈均卻覺得恍如隔日，好似剛剛在春寒居里醒過來，好似重生來第一次見到沈正澤在正午門前等候。

    這點(diǎn)時間，就連他們的鬢角的發(fā)絲都能不能撼動一根，卻帶走了沈正澤的父母。

    謝靈均心想，如果他能讓沈正澤陪著自己的父母渡過生命的最后一程，是否一切都會不同呢？

    還是那句話——可惜沒有如果。

    兩人越往前走，人煙越發(fā)稀少。

    謝靈均終于覺察到不對的地方，開口問道：“師尊，這里難道不是最熱鬧的地方嗎？我記得不遠(yuǎn)處就是官宦聚集的兩條街道，怎么如今這般寂寥冷落？”

    “因?yàn)檫@里年底遇襲，好幾片街區(qū)都燒毀了?！苯Z氣平緩道。

    謝靈均心中一緊，喃喃道：“那神沈正澤的父母……”

    江歇接道：“沈氏一家都在年底的襲擊中喪生，無一生還。我接到消息趕往這里的時候，余火未滅，仍在熊熊燃燒。是三昧真火，一般流水無法熄滅，是有人故意縱火傷人。姜政引了靈水熄滅火焰，可已經(jīng)死的人卻無法復(fù)生了。”

    謝靈均壓抑著怒火，沉聲問：“是誰？”

    誰犯下了這等罪惡滔天的事？

    “肯定是有人籌謀了這一切。選的日子很好，除了沈正澤，其余沈家人都齊聚一堂。”江歇道，“但我和姜政都沒有找到線索，所有的痕跡都被大火燒滅?！?/br>
    “燒了一整片街區(qū)……”謝靈均道。

    江歇聞言，明白謝靈均的意思，于是解釋道：“雖說燒了一整片街區(qū)，我們趕到的時候，這里的人都被燒死，沒有人活下來，也就沒有人能夠說出火是從哪里開始燒起來的。但經(jīng)過探查，沈家所在的地?zé)米罹??？v火的人已經(jīng)萬無一失，可還是泄漏了自己的目標(biāo)?！?/br>
    謝靈均難以想象沈正澤聽到消息后的心情，如果能夠?yàn)樗廊サ耐鲮`報仇，對方會否好過一些？

    “師尊有懷疑的對象嗎？”謝靈均道。

    江歇憂心忡忡地望向廢墟地，搖了搖頭道：“暫時沒有?！?/br>
    謝靈均想到一件事，立即追問：“弟子還記得，三十二年前，姜掌門啟動陣法送我們?nèi)ネ麝懕?。溫懷瑾渾身浴血來到青陽閣說，北冥大陸遭遇魔修的襲擊。這次的滅門事件，會不會與這件事有關(guān)？”

    說話間，春風(fēng)吹拂，一股燒焦的味道從遠(yuǎn)處傳來，刺鼻難聞。

    這風(fēng)里好像夾雜著血腥味，謝靈均聞了之后，胃部一陣陣翻騰，好險才忍住沒有干嘔。

    江歇也忍不住在風(fēng)中皺眉，憤恨道：“我離開青陽閣之后，就把事情全權(quán)交予季煙然處理了。在此期間，北冥大陸又多次發(fā)生死傷，可還是沒能夠抓住罪魁禍?zhǔn)?。雖說大部分是魔修作亂，可……”

    “可有內(nèi)應(yīng)對嗎？”謝靈均忍不住插話道。

    江歇意外地瞥向謝靈均，沒有想到謝靈均竟然會這么坦誠地說了出來。

    “是?！?/br>
    謝靈均嘆了一口氣，說出一個名字：“嚴(yán)夢。”

    “你也懷疑這個人？”江歇有些訝異，“我早就懷疑他。這次回青陽閣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可是他不翼而飛了。我一問季煙然，才知道嚴(yán)夢在我們離開青陽閣那日，就與眾人辭行，說是要游歷四方，不能再呆在青陽閣內(nèi)了?！?/br>
    謝靈均輕笑一聲。

    如果再看到嚴(yán)夢這個人，他一定眼睛都不眨一下，抽劍將對方殺死。事情的真相、塵封的記憶，這些和他受到的折磨相比，都微不足道。

    謝靈均已經(jīng)不想從嚴(yán)夢口中得知真相，如果能夠知道那是再好不過，不如不能，殺死嚴(yán)夢也可稍微消去一些心頭的怒火。

    江歇看謝靈均神色變幻莫測，開口問：“我?guī)銇磉@里，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謝靈均回過神來，垂眸收斂心神：“什么？”

    江歇臉色也變得十分凝重，語氣更是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嚴(yán)肅：“我是想問你，看到生靈涂炭，大地一片焦黑的情景。你是要追查到底，給這死去的萬千萬靈一個交代；還是繼續(xù)為沈正澤尋找靈材，配置除去心魔的‘滌除玄覽’這劑藥呢？”

    “什么……”

    謝靈均聽到問題，腦海霎時空白一片，心中不愿去思考這個問題，更不愿意去做出任何一個選擇。

    “別逃避?！苯Z氣稍顯嚴(yán)厲，“如果你要去就沈正澤，那么我陪你上九天、下深淵。滾冰糯和天靈珠都有了，其他靈材最多三百年肯定可以湊全。但你若要憐惜北冥大陸上的萬千凡人，不愿看他們平白無故被殺，想要給他們一個交代，那你就和季煙然、姜政一起追查。這兩樣，你選哪個？”

    暮春的和風(fēng)中，刮來一陣陣死亡的氣息，源源不斷地涌入謝靈均的鼻腔、肺部，涌入他的體內(nèi)。

    “告訴我，猶豫無用?！苯创┲x靈均的內(nèi)心，逼問道。

    謝靈均終于轉(zhuǎn)頭看向江歇，四目相視，空氣中隱隱涌動著一股暗潮。

    “我選前者?！敝x靈均沒有讓江歇久等，很快就將內(nèi)心的抉擇說了出來。

    江歇抿唇，而后沉默著點(diǎn)頭，沒有對謝靈均的抉擇說任何話。

    江歇心想：“謝靈均是否認(rèn)為，沈正澤只有我與他二人會去救；而北冥大陸三十年間陸續(xù)死人，有著大批的修士去調(diào)查，不缺他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