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儀上的曲線來回交疊，毫無規(guī)律，讓人無法從中判斷出任何有效的信息。然而肖不需要判斷這樣的圖案，他從儀器中所接收到的信息，是沒有經(jīng)過處理的聲音，直接來自6號的意識。

    ——找到他。

    ——找到他。

    ——保護他。

    ——保護他。

    在漫長的，無人知曉的年月里，這具游走于死亡的身體，一直在重復(fù)著這樣的句子。

    肖將手移到了6號眉心的位置，垂下眼默念道:

    ——再告訴我多一些他的事情。

    6號微微地低了低頭，肖還以為對方無力回應(yīng)這樣的要求，卻在下一秒看到了尤金少年時微笑的側(cè)臉。

    良久，肖低聲道：“我答應(yīng)你?！?/br>
    營養(yǎng)液中的男人緩緩閉上眼睛。同一時間，記錄腦電波和心跳的儀器拉出來數(shù)條直線，那顆周而復(fù)始衰敗復(fù)生的心臟停止了活動，塌陷成了一團干癟的黑色組織。

    喬納森的聲音帶上了顫抖：“你……你殺了他……？”

    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解釋，卻還是低低地說了一句：“他自己放棄了?！?/br>
    ……

    白塔的隔離監(jiān)控室里，肖就著緊抱著尤金的姿勢，低聲道：“你值得我們付出一切，尤金?！?/br>
    尤金并沒有追究這個人稱代詞究竟囊括了誰，只是用力地回抱著他。

    “就算你會因此失去自由也一樣嗎？”

    “我還沒想那么多，尤金?！毙ч_了一些距離，對著尤金微笑。他的眼神如同孩童般天真誠懇，是熟練的說謊者最常見的眼神：“我還以為等我做完了該做的事情，你會像以前一樣把我從壞人的手里救出去，就像王子解救落難的公主那樣?！?/br>
    尤金心知肚明這只是最虛假的寬慰，卻依舊忍不住做了這樣的想象。他會帶肖走，他想，等到這一切結(jié)束了，他一定會帶著肖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會回來。

    “我……”想要開口的時候，肖吻住了他的嘴。

    “不用擔(dān)心我，尤金?！毙さ吐曊f：“我會沒事的……我們會沒事的?！?/br>
    ……

    在肖的眼前，十八歲的尤金將磨損了的行囊扔往背上，轉(zhuǎn)過身逆著光，向著“他”的方向伸出了手。

    “一切都會沒事的，6號?！鄙倌曷冻隽藳]有陰霾的笑容，身周是暖融的色彩，金色的眼神里盛滿了希望：“我向你保證?！?/br>
    彼時的少年對自己將要經(jīng)歷的苦難一無所知，對未來的一切充滿向往。

    作者有話要說：

    之后應(yīng)該會寫兩個和6號有關(guān)的番外，一個講他為什么會經(jīng)歷兩次許愿，一個是講他在許愿后和死亡前，愛著尤金的7個小時。

    肖在這里拿到了6號關(guān)于尤金的回憶。這就是他們兩個人所有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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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

    在那之后尤金也思考過,為什么肖會選擇以那樣的方式出現(xiàn)在白塔。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肖或許想堵死他其他的退路。

    肖仿佛清楚地知道，如果有其他的選項,他一定不愿意犧牲肖的自由。因此生化人將他的選擇權(quán)干脆利落地收走了，不會讓他陷于私情和大義之間的取舍。

    ……這樣的做法殘忍又溫柔,讓他從心里憎恨，卻同樣無可奈何。

    先驅(qū)者已經(jīng)把肖“控制”在了白塔之內(nèi),試圖為他做著評級,又試探著他的能力。尤金覺得這樣的安排相當(dāng)可笑滑稽,卻依舊迫于程序，只能將肖留在對方的手里。

    之前那種被剝奪的感覺又要泛上來，尤金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xue。他還有未盡的責(zé)任，不能現(xiàn)在就剝離自己的身份。在和衛(wèi)兵一起回到親衛(wèi)所之后，約書亞告訴他，有人正在入口處候著他。

    尤金著實不想再見什么訪客,卻在得知來人名字的時候怔了怔。十?dāng)?shù)分鐘后,身材高挑曼妙的女人走進他的作戰(zhàn)室，尤金看向?qū)Ψ剑骸啊⒛菘??！?/br>
    他根本沒有想過這個人會在此時出現(xiàn)在這里。

    “你為什么……裂流號呢？”

    阿妮卡穿著便服，在他身前自若地坐下了：“肖跟羅勒借了船到綠星，我也跟著一起來了?！?/br>
    尤金皺了皺眉。他沒有懷疑過肖能從撒格朗無礙地來到綠星,卻的確不知道內(nèi)情。阿妮卡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將事情的來去簡單地介紹了。

    在尤金離開之后，谷倉星本地并沒有足以完成到綠星航程的艦船。肖卻不知以什么方式聯(lián)絡(luò)上了邁爾斯，讓后者直接派了一艘船到了邊境，將他接往了裂流號。在那里，肖和羅勒做了交涉,竟然真的讓羅勒松了口，借給了他一艘能夠連續(xù)躍遷的輕型艦。聽到這里，尤金不自覺地有些意外。他難以想象肖會主動和人接觸的樣子——他的生化人總是影子一般站在他的身邊，如非必要，絕不會和身周的其他人類產(chǎn)生聯(lián)系。只是意愿并不等同于能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肖或許會露出他從未見過的行為表情。

    緩緩地呼吸了一次，尤金將重點放在了阿妮卡的身上。在這種敏感的時機，阿妮卡自愿選擇來到綠星，難道是因為肖告訴了她這件事和伊戈爾有關(guān)？然而仔細想想，這樣的可能根本不存在，因為肖并不知道伊戈爾口中的“阿妮卡”就是裂流號上的法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