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宣了娘娘今晚在明德殿伴駕，”管洪畢恭畢敬道，“娘娘，請吧。”

    “這不合禮制吧，”宓貴妃現(xiàn)下急都要急死、煩更要煩死了，哪里有心思再去陪在真宗皇帝面前做朵聽他牢sao的解語花, 聞言下意識便是一句拒絕, “今晚是除夕，按祖宗的規(guī)矩，陛下得去皇后娘娘的宮里才是……怎么宣了本宮過去？”

    “這不是……”管洪小心翼翼地探頭覷了覷四下。

    裴無洙忙避開半步, 示意你們放心說話，我絕不多聽。

    管洪討好地朝著裴無洙笑了笑，俯下身去，附在宓貴妃低低竊竊地說了許多。

    裴無洙只隱約聽見了其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幾個詞，無外乎是“發(fā)了好大的火”、“氣得摔了”、“二皇子”、“舍不得五殿下”云云。

    裴無洙就是不再多聽，也大概能猜得到明德殿里現(xiàn)在得是個怎樣的光景。

    ——真宗皇帝最厭煩旁人無端忤逆他，尤其是在他自覺自己是好心好意、好聲好氣時。

    更遑論今日當(dāng)眾忤逆他的人，還是他自己的兒子。

    宓貴妃強(qiáng)忍著脾氣，煩躁地偷偷將真宗皇帝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暗自大逆不道地怨道：皇帝有什么可什么生氣的，他突然來這么一出，自己都快要被氣死了，還想著去哄他？

    他要是真被氣死了，倒真能省上不少事了……

    但當(dāng)著管洪的面，不管心底如何作想，宓貴妃面上卻也只能依著往常慣例，依次作出恍然大悟、憂心忡忡、真心關(guān)切的模樣，與管洪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兩句，提起裙擺朝明德殿去了。

    走之前，只冷冷地留給了裴無洙一個“好好在長樂宮呆著”、“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

    裴無洙自知理虧，心里發(fā)虛，點(diǎn)頭哈腰、討巧賣乖地跟過去送了宓貴妃一段，轉(zhuǎn)身回去時，抄了一小段林子里的近路。

    然后一轉(zhuǎn)身一抬頭，就看見了不甚皎潔的月光下的三皇子。

    以及未來的三皇子妃孫氏。

    裴無洙的一句“三皇兄”已經(jīng)脫口而出了，才險而又險地注意到被旁邊樹干遮得差不多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孫氏……之后再想繞路避開，反倒顯得此地?zé)o銀三百兩。

    裴無洙只得硬著頭皮繼續(xù)裝作恍若無事地走過去，訕訕一笑，有些刻意地用調(diào)侃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這不就正是應(yīng)了那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不錯不錯，真不愧是三皇兄?！?/br>
    孫氏乍聞人聲，大驚失色，面色惶然地連連往后退了三大步。

    裴無洙連忙尷尬得頓住了腳步。

    “前些日子還喊我三哥呢，十天半個多月沒見，就又變回去三皇兄了，”三皇子的反應(yīng)倒是非常之自然，轉(zhuǎn)過身，還先似笑非笑地反嘲了裴無洙一句，“小五啊小五，你究竟是有多怕太子……他不喜歡，你就連一句‘三哥’都不敢喊了？”

    裴無洙聽得很不滿，心道：我那是怕么？我那是慣著他。

    “胡說什么呢，誰怕了？怕什么?。俊迸釤o洙嗤笑一聲，反唇相譏道，“我愛喊什么喊什么，三哥，三皇兄……我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太子才管不著我，你也一樣?！?/br>
    孫氏本是正處于一種被人半道撞上的驚悸不安之中，聽了三皇子與裴無洙如此熟稔的插科打諢，緊緊繃著的心弦倏爾一松，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弟弟該怎么稱呼才是，”裴無洙笑著望向三皇子，眼角余光卻仍還悉心留意著孫氏的態(tài)度反應(yīng)，“三哥你來說吧……孫姑娘還是三嫂？”

    孫氏的臉?biāo)⒌匾幌录t到了底兒。

    裴無洙看著，心底便忍不住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倒也是個死心眼的。

    三皇子笑罵了裴無洙一句，繼而冷哼道：“你愛怎么喊就怎么喊，這不是你自己說的么？……少拿你哥你嫂子們開玩笑，沒大沒小，被父皇慣得沒邊了。”

    “你先回去吧，”回過頭，三皇子溫聲對孫氏低語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話，你回去也再多想想……無妨，五弟不是別人，不必憂心。”

    孫氏臉上浮過一抹明顯到連裴無洙都能瞧得清清楚楚的糾結(jié)躊躇之色，捏了捏帕子，最后還是聲如蚊吶地應(yīng)了一句“好”。

    臨走之前，孫氏想了想，還特特轉(zhuǎn)向裴無洙的方向，儀態(tài)標(biāo)準(zhǔn)而模板地行了個福禮。

    “之前在御花園的事，”孫氏憋得臉都紅了，顯然當(dāng)著裴無洙的面主動提起那回的事，還是讓她心里尤為窘迫難堪的，細(xì)聲細(xì)氣道，“臣女……臣女多謝五殿下仁心慈意?！?/br>
    裴無洙忙道無妨，待得孫氏走后，心下一時復(fù)雜萬千，一個沒忍住，就直接當(dāng)著人家當(dāng)事人的面抒發(fā)了一番自己的感慨：“孫姑娘今天這模樣……可真是一點(diǎn)也看不出來先前敢主動約你出來、當(dāng)面表白的膽氣?！?/br>
    ——恐怕就連當(dāng)日孫氏面對三皇子那番流利通暢的陳情之辭，都是不知自己先在閨閣里反復(fù)默練過多少遍的。

    果然，食色性也。

    無論男女，在面對心中所愛時，都可能鼓起正常狀態(tài)下自己一輩子都難以及至的一腔孤勇。

    三皇子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嫁給我，于她而言，卻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怎么？”裴無洙陡然驚醒，警覺道，“你是有什么不良癖好？黃賭毒？還是喜歡家暴打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