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韓院長就不要了。”梁今曦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有些微微的失真，又像近在耳邊。

    韓墨驍也不是第一回打電話，聽了這聲音卻有些耳后發(fā)癢。

    “一個小孤兒院裝這么貴的東西，”他抬手撓了撓耳朵，“以后我們什么捐贈都接不到的，院里孩子們也都嚇壞了?！?/br>
    “逢春院那么小，本來也沒什么人捐過錢，瓊斯那張支票是你接手以來收到的第一筆吧。”

    韓墨驍垂下眼，這倒是事實。

    富商和大企業(yè)想捐錢，都選那些正規(guī)福利機構(gòu)，或者規(guī)模更大的孤兒院，向他們這樣的小院子，捐了錢都不好意思出去說，更不好登報宣傳，給這種民辦的小院子捐錢的一般只有那些不愿意留名、不愿意叫人知道的人。

    這種人當(dāng)然少，但老韓院長在的時候還偶爾有一兩個，可當(dāng)年為了給韓墨驍湊醫(yī)療費，韓院長找這些人借了個遍，搞得大家見了他就躲。

    倒也不是人家的錯，普通人家里能吃飽就很好了，有點錢的也還要維持自己的營生，韓墨驍當(dāng)年住院都住了近三個月，回來又躺了兩個多月，再大的善心也耗沒了。

    等韓院長去世，更是再沒什么人愿意再搭理這一院子的孤兒，所以韓松他們才跑去干那么重的活，小一點的也都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

    韓墨驍把能當(dāng)?shù)臇|西也都當(dāng)了，就留了一塊表，身體好了之后就開始做家庭教師，倒也挨到了現(xiàn)在，還撿了一個彤彤。

    可說起來，一切都是他造的孽。

    見他沒說話，梁今曦又說：“韓松韓柏要上大學(xué)了？”

    “他們很刻苦，成績也好，必然是要上大學(xué)的?！?/br>
    聽著他堅定的聲音，梁今曦笑了一聲：“小韓院長挺有擔(dān)當(dāng)。”

    那個年代，普通人家里要供一個孩子讀完大學(xué)有多難自不必說，更罔論一個想把所有孩子都送出去的孤兒院。韓墨驍聽出這話里帶了點嘲諷，只道：“不勞四爺掛心，電話確實用不上。”

    “國內(nèi)最好的大學(xué)在北京，挺遠(yuǎn)，”梁今曦道，“他們申請到國外大學(xué)的獎學(xué)金就更遠(yuǎn)了。家里有電話方便，省得韓院長老哭鼻子。”

    韓墨驍被他哽得面紅耳赤，過了兩秒才反唇相譏：“看來五少爺出去上學(xué)，四爺沒少在家里掉眼淚，我們家那些有事自然會傳信回來，用不著打電話?！?/br>
    電話里再次傳來男人低沉的笑聲，韓墨驍聽著好像還有水聲，不由眉頭一皺，想起梁公館浴缸旁邊那個浮夸的金色電話機來。

    “傳信哪有電話方便，”梁今曦?fù)芰它c水故意弄出更大的聲響，懶洋洋地說，“比如四爺要是想韓院長了，還能一邊聽著你的聲音，一邊泡個澡?！?/br>
    果然不要臉！

    韓墨驍俊秀的臉又是一熱，火氣也上來了：“原來四爺浴缸旁邊的分機是這種作用，您要玩這種趣味，找別人去！”

    梁今曦低笑：“誰有小韓院長這么有趣？”

    韓墨驍隨口便道：“展助理不就很有趣么？”

    “展鵬？”

    “青年才俊、長得也好，又是四爺精挑細(xì)選、出入隨行的左膀右臂，”韓墨驍頓了頓，又道，“人也聰明，對您還滿懷崇拜，您什么時候給他打電話都樂得作陪?！?/br>
    梁今曦默了一瞬，突然問：“你和他挺熟？”

    韓墨驍揚眉：“挺熟啊，吃過飯?！?/br>
    “離他遠(yuǎn)點，”梁今曦的口氣挺嚴(yán)肅，“不許招惹他?！?/br>
    “四爺多慮了，您捧在手心的人，我哪敢招惹？”

    “別犟嘴，聽話。”

    韓墨驍不樂意聽這種命令的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這兩人真有意思，一個在他面前陰陽怪氣、耀武揚威，一個不由分說開始護(hù)犢子，實在看得起他這一介草民。

    不過他這電話原本是打去感謝人家的，沒講兩句就被梁今曦給扯歪了，一時又惱又悔，瞪了那電話兩眼才出去。

    梁今曦握著聽筒挑挑眉，大膽，四爺多少年沒被人掛過電話了。

    放下電話從浴缸里起身，大量的水從高大健美的身體上一瀉而下，梁四爺跨出浴缸隨便抽了件浴袍穿了，走到外面又打了個電話：“去把小鵬喊過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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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韓墨驍拿著給瓊斯寫的字，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了他所在的斯雷格日化品公司。

    斯雷格的團(tuán)隊之前在欣日飯店用了幾間會議室當(dāng)臨時辦公地點，正式的辦公室在一棟洋樓里，租了一整層，沒有欣日總部那么氣派，但也挺有格調(diào)，租在這棟樓里的也大多是洋人開的公司。

    瓊斯的辦公室裝得很有意思，中不中、西不西的，他壓根不懂韓墨驍畫的什么符，拿到手看了一眼，胡亂且夸張地夸了兩句就讓人拿出去裱，說要掛在他的辦公桌后面。

    韓墨驍想笑，又不好直說，便道：“瓊斯先生，我這幅字寫得不算大，在側(cè)面的墻上隨便找個地方掛上就可以了?！?/br>
    瓊斯不肯：“您是梁先生推薦的書法家，我怎能隨意對待您的大作？我還要向其他人推薦您的作品呢！”

    韓墨驍聽了簡直頭疼，這老外為了跟梁今曦套近乎，果然要到處賣人情，還要給他拉生意。

    其實若非情況特殊，他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書法家”有了梁四爺和瓊斯推薦，就算不能馬上名噪一時，日子也會比現(xiàn)在好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