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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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沒有聽歌的心情。 但她知道52Hz是什么故事。 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故事。有一只名字叫Alice的鯨魚,它只能發(fā)出頻率為52Hz的信號,而正常鯨魚的信號頻率是1525Hz。Alice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從太平洋游到了大西洋,一路尋覓,他唱響的吶喊在冰冷浩瀚的海洋里回蕩,卻終究沒有一個同類能聽懂它的頻率,也永遠得不到誰的回應。 它獨一無二,承載著這個世界上最巨大的孤獨。 看著手機屏幕的江夏,突兀地笑了笑。 沒有同類嗎? 明明是最親近的血緣關系。 那她這個每每不順心時就會想到他的習慣是不是很諷刺? 無病呻吟。 江夏按滅了屏幕,狠狠地想。 矯情。 她重新轉過身端詳鏡子里的面孔,那張臉已經平靜下來,像往常一樣,嘴角固定在一個平和的角度,目光淡漠,眉睫微沉,只稍微微揚起下巴,就是一張雜志里清冷風配圖。 拿出隨身包里的YSL416,爛番茄紅的膏體緩緩在她的唇瓣上抹過,她也一點點見證著自己的意識的回歸,那些無處掩藏的慌亂終于被完全卸下。 半晌后,江夏收拾好自己,走出了洗手間。 只是一腳剛邁出洗手間的大理石地面,就聽到男人開口—— “你在躲我嗎?” 江夏抬眼看,盧景州站在不遠處靠著墻,手里夾著根煙,火星漸隱,青色的煙氣攀著他垂下的手腕裊裊升騰。 盧景州是個很體面的人,如果可以,從來不在外人面前、不在公共場合抽煙。 江夏從煙氣中看見一雙深沉的眸子,漆黑如夜。 “我只是出來上個洗手間?!苯牟簧踉谝獾亓昧讼露叺陌l(fā),“為什么要躲你?” “不是躲我,微信拉黑,手機換號,郵件不回?”盧景州直起身,把沒抽完的半支煙在邊上垃圾桶的煙盆里捻滅,“如果我今天沒碰巧撞見你,是不是明天你就要搬家了?”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苯恼f,“也太看得起我了,沂?,F(xiàn)在的房屋均價兩萬一平方,沒拆遷之前我可買不起新房子?!?/br> 盧景州穿著一身休閑便西,雖然不那么正式,但也把他原本就頎長的身型襯得板正身直,和江潯慣常套著件衛(wèi)衣,偶爾懶散地耷拉著肩不同,盧景州站在那里,就是清貴本尊,半長的短發(fā)決不遮眼,后梳定型露出光潔的額,無框眼鏡下,目光輕斂。 哪怕還是個大叁學生,他也已經擁有了社會菁英的雛形。 “夏夏,我在認真和你說事?!彼呓艘徊?。 江夏下意識往后側了些,“我今天高中同學會,沒什么空?!?/br> 盧景州受傷的眼神落在她后移的腳步上,片刻后,笑了:“這叫沒躲我?” 江夏波瀾不起:“我先回去了?!彼肼舆^他回包廂,卻在經過的那一瞬間被拉住了手腕。 “江夏——” “盧景州。”她瞬間打斷他,同樣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沉聲道:“放手?!?/br> 盧景州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恰在此時,前面的包廂有人走出來:“景州啊,你怎么還在外頭,ENS那邊的人來了,你最好去打個招呼?!?/br> 那人看起來叁十出頭,說話的口吻更像是個前輩或者導師的角色,盧景州聞言便放開她,似乎也沒打算和對方解釋眼前的情況,只是看著江夏的眼睛問:“電話號碼?!?/br> 江夏抿唇不想說。 “既然你搬不走,我去你家找你也一樣?!?/br> 腦海里下意識想象江潯打開門與盧景州相見的場景,江夏皺了皺眉,報出了一串號碼。 盧景州也沒拿手機記錄,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轉身朝她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回去我打給你?!?/br> 等盧景州進了包廂,江夏的眸子沉下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這兩人的見面就沒來由地焦躁,她想起江潯口中一次次地說出“盧景州”這叁個字時的不甘和不屑,她想起他的“我的頻率是52Hz”,她就心軟了,放棄抵抗,向盧景州示弱投降。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保護好江潯,反而一直以來傷害江潯的都是她,所以,這一次她不想再作孽了。 她和盧景州的事,沒必要再把江潯扯進來。 這一晚江夏喝了很多的酒,多到最后是陳瀟雨把她扶到了家門口,看著她進了家門才走??墒墙牟]有喝斷片,她甚至覺得自己無比的清醒,當剝去了五感的敏銳時,她的思緒像是遺世獨立,一分一毫的走向都無比清晰,世界是扭曲搖曳的倒影,思維是中心唯一不為所動的源點。 正因為意識清醒,她才想起,被盧景州那么一鬧,自己忘記給江潯帶燒烤了。 家里冷冷清清,就連知了聲都被耳膜自動屏蔽,進門時客廳就沒有開燈,爸應該沒回來,江潯房間的門也沒打開,江夏看了眼花瓶底下,紅艷艷的票子分毫不少地放著。 “江潯……”她搭著鞋柜,渾身使不上勁,“你吃飯了嗎?” 江夏用腳踢掉鞋后跟,又把隨身包甩到了沙發(fā)上,一步步努力朝江潯的房間走去,生平從來沒有一次走路那么認真賣力卻徒勞過,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步明明都是直線,可是最后落地的時總是差那么一截,那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是江潯看都不忍看的地步。 可是江潯不在家——房間門沒鎖,里面黑漆漆的空無一人。 江夏的表情掩飾不掉的失落。 她開了燈走進去,疲憊的身體讓她下一秒就經受不住柔軟床榻的吸引,倒向了江潯的床。 去吃飯了嗎?或者是夜宵? 手機偏在這個時候響起來,但包已經被她扔在客廳了,音樂鈴聲單調地重復了一次又一次,江夏知道這通電話她必須去接,那是一種使命驅使,不容拒絕的本能在催促,可她的身體違抗了意志,讓她在鈴聲安靜前依然陷落在被子里動也不動。 江夏側著身,視線的盡頭停留在窗簾上。 那是一片深藍色的大海,一只巨大的鯨魚遨游其中,海底世界有蜂擁的魚群與星羅棋布的水母,只有它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江潯還真是很喜歡鯨魚。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江夏的目光焦點在那只鯨魚上定定地出了神—— 焦距漸漸拉遠,小女孩偏著頭站在一排窗簾展品前仔細端詳。 女孩的模樣不過十一二歲出頭,身邊還晃著一個跑來跑去的毛頭小鬼,而她的母親則在店門口與人攀談。 “那個恐龍好看!”小男生終于停下了躁動,指向幾步開外的一片卡通兒童窗簾,淡黃色的斑點花紋上整齊分布著綠色的恐龍家族,口中噴火,氣勢洶洶,“我要買那樣的。” 小女孩翻了個白眼,明明不大的年紀偏偏凹出了種小大人的氣勢:“江潯你幼不幼稚,小學四年級了還買這么丑的圖案?我都覺得丟臉?!闭f完還嫌棄地朝他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江潯立馬不服:“哪里丑了!霸王龍很兇的,還會噴火,那么酷你們女生才不懂!” “真正的恐龍不會噴火。”江夏雖然只比他年長一歲,見識還是更廣一點,“科技館都白去了嗎,那些噴火的龍都是騙人的,而且霸王龍是小短手,傻乎乎的?!?/br> “才不傻,所有動物里最厲害的就是恐龍了!” “然后恐龍死光了?!苯囊会樢娧?。 天真的江潯站在原地,夸張地大口吸氣呼氣,以為他要憋出什么大招來,結果下一秒?yún)s是被jiejie氣得眼冒淚花,大滴大滴的淚珠鎖在眼眶里,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江夏還不放過他,“一個男生因為這點事就哭鼻子,你羞不羞?” 江潯倔強地一把抹掉眼淚,大吼:“你這種女生就沒有人要!比恐龍還兇!男人婆!” 這吼聲發(fā)自肺腑,一時間把周遭幾家店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王雪蘭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孩子們的矛盾。 小孩子吵架嘛,沒個輕重的,會把自己印象里最惡毒的話語都搬出來,而對那個時期的男生來說,“沒人要”和“男人婆”就是對女孩最大的侮辱了,可能現(xiàn)代女性覺得“老娘我自己活得精彩”這算什么,然而剛步入思春期的小女孩卻不那么覺得,兩性的意識剛剛萌芽,要么自戀要么自卑的時候,哪里容得下異性小屁孩的詆毀,江夏正是被這一句話掐中了要害,揚起手追上去就要打,江潯早有準備,撒丫子就跑了,沒兩下消失在四通八達的家具城里,沒了蹤影。 江夏奔跑的步子在失去目標之后逐漸慢下來,開始穿梭于一間又一間的店面之間,放聲呼喊著江潯的名字。 幾分鐘后,依然沒有找到江潯的她終于有點慌了,趕緊回到窗簾店告知母親。 本來姐弟倆打打鬧鬧,當媽的也習慣了這架勢,江夏平時很懂事,有她看著,王雪蘭就沒多想,加上姨媽和她聊的事情還沒說完,之前便轉移了注意力沒管,現(xiàn)在江夏一個人回來說找不到弟弟,王雪蘭登時也緊張起來,安排姨媽分開來找,讓江夏呆在店里等她們。 可是她們一走,江夏哪里呆得住,自己追丟了江潯,她多少覺得自責,又一個人去了江潯消失前的地方。 江夏一邊找一邊想,江潯才10歲,她怎么說也是他jiejie,要是當時讓著他一點就好了,現(xiàn)在江潯一個人走丟了,萬一被人販子拐跑怎么辦?腦子里塞進了各式各樣人販子拐賣小孩的社會新聞,江夏越想越慌,心越跳越快,眼淚嘩嘩地滾落下來,覺得自己害了他,呼喊聲中盡是哭腔。 等到回過神時,自己也走迷路了,進了家具城的倉儲區(qū)。 這里沒有顧客,偌大的倉庫回蕩著叉車的低鳴,許多家具都包裹在箱子或著裝在塑料套里,塑料被風一吹沙沙作響,肅殺得嚇人。 江夏找不到路,但還是沒有忘記找弟弟,也算她好運,半大不小的哭喊聲最終把一個倉庫的工作人員吸引來,帶她走出了倉儲區(qū)。 可是,江潯還是沒有找到。 江夏想了想整個家具城她都跑了個遍,也就只有剛才那個可怕的倉庫沒有走完了,江潯會不會和她一樣,也在那里迷了路走不出來,等著她們去找他呢? “不行,我要回去找弟弟?!彼龗炅藪隊孔∷氖迨宓氖?,想要回到剛才的地方,“弟弟可能還在里面?!?/br> 身著制服的工作人員無奈:“小meimei,倉庫里東西很多不安全,我先帶你去找mama,然后再回去讓人幫你一起找弟弟行不行?” “不行!”江夏猛搖頭,聯(lián)想起自己剛才在倉庫里的無助感,她覺得這一耽擱就要很久,既然叔叔都說了倉庫里不安全,那江潯萬一這期間遇到危險要怎么辦?這么一想就更不安了,江夏努力使勁想甩掉工作人員的手往回跑,那人當然也不敢讓小孩子這么沖進倉庫,沒有輕易放手,不過下一秒,男人痛呼了一聲。 原來是手腕被人咬住了。 隔著一件工作服都能被人咬出痛感,可見對方是來真的,聽到驚呼的江夏轉頭,見到江潯扒著人家的手臂,像只狗似地咬著不松口。 工作人員放開了江夏,也推開了江潯,吃痛地揉搓著手腕,看向咬他的男孩。 “不許拐我jiejie!”江潯朝著他大喊,連忙把江夏護在身后逞英雄地說:“jiejie我保護你,你快去找mama!快走!” 原來,他們都想了一樣的事,江夏哭笑不得。 后來誤會澄清,姐弟二人和大叔道了歉,結伴回到了窗簾店門口。 江夏眼睛里還蓄著欲落未落的淚花,一個勁地責怪江潯跑到哪里去了。 見jiejie哭得紅了鼻子,江潯不知所措地撓撓頭,又拉拉她的衣袖,“jiejie,別哭了。” 江夏其實根本不想哭,只是生理性的反應止都止不住,現(xiàn)在危機解除,一放松,剛才懸著的眼淚又跟著掉下來。 等到淚光散去,面前多出了一只手心,手心上放著一顆巧克力。 江夏抬起頭,江潯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不甚尖銳的小虎牙:“剛才門口那里有人在發(fā),我就去拿了?!?/br> 那一天是2月14日,江夏突然記起來,好像是大人們口中的情人節(jié)。 江夏沒有拿,因為她想到自己剛才火急火燎為了一個吃巧克力就失蹤的弟弟著急了一路,胸臆間那股子火氣就蹭蹭地往外直冒起來,她咬著牙狠狠地瞪著江潯,一語不發(fā)。 江潯會錯了意。 他以為不夠,又從兜里掏出了第二顆遞給她,見她還沒要,又是第叁顆、第四顆……后來索性整個兜都掏空了給她看,說:“我什么都沒有了,能給的都給你了,jiejie別生氣,別哭了?!?/br> 江夏坐在椅子上,江潯蹲在她面前仰頭望,一張白凈的臉上半是委屈半是擔心,小孩子果然忘得快,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忘記了之前的水火不容,只想著自己最親近的人能原諒他,還能一起愉快玩耍。 一股暖流悄悄滲入心底,江夏從他掌心拿回一顆巧克力,剝開丟進了嘴里。 “以后要聽我的話知道嗎?” “嗯?!?/br> “我們兩個我說的算知道嗎?” “……”江潯臉上有片刻的遲疑。 江夏瞇起眼睛。 “好?!毙∧猩鷳Z慫地癟嘴。 那天的最后,江潯選了一套手繪風的鯨魚窗簾,因為jiejie告訴他,鯨魚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動物,比恐龍還大。 “還有,我房間的窗簾是天空,你的房間是大海,這樣才配?!?/br> 小男孩完全沒有質疑作為姐弟倆自己的房間,為什么要講究配不配的問題,欣欣然就接受了jiejie的洗腦。 但還是好奇地問,“那天空和大海,哪個更大?” 一貫早熟的江夏,那一刻帶著點高高在上的成就感,順便宣告自己的地位:“當然天空更大啊,地球上還有陸地?!闭f完又覺得不妙,萬一江潯因此不滿臨時又改變主意怎么辦,于是趕忙看向他。 結果江潯卻只是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br> 江夏疑惑,男孩只是單純地綻開笑容,滿是清爽的甜—— “因為……” “我是弟弟啊。” --